《潆之洄·上》夜已扬

31、第三章 禁军双杰

　　回到宣室殿，正好看见岳青希苍白着一张脸坐在殿前的台阶上。这样子惹得宫里的苏锦儿，莫秀玲和李玉珍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

　　“岳太医！”三步并作二步的走到他面前，轻轻唤了一声。

　　他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惶恐的抬起头来，眼底一片殷红，还隐约挂着水气，神情如同受惊的小鹿般令人心疼。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从来没看见过他如此狼狈，那俊秀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他却让我感受到他心底的那份激动之情。真是太奇怪了！

　　“汐长使！”岳青希站起身来，却经不住身子微微晃动，似乎体力有些不支。

　　我赶紧上前扶住：“岳太医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么？”

　　他嘴角挂起笑，这个笑容比起之前些日子的笑，似乎更加发自内心：“长使今天没看到么？”

　　“什么？”

　　“今日武台殿前的比试。”虽然能看出他的兴奋，但说话时语气却显得云淡风清的。真是矛盾的人，叫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没呢，只听说徐子瑜以一招之差败在南越赵婴齐的手下。”说到这里，不自觉的看向一直跟在身边的瑾，却不想他的表情也变得和岳青希一般难看。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事应该与我有关。但瑾今天没时间和我细说，至于青希嘛，应该也是专门来此等我的。

　　“玉珍姐。”想到此处，我决定将周围看好戏的人都遣开。

　　“长使有何吩咐！”李玉珍立即欠身道。

　　“今日陛下留宿在鸳鸾殿，不会回宫了，你们准备好明日的朝服便去休息吧。明早我会直接将朝服送去鸳鸾殿，你就别操心了。”

　　“喏！”李玉珍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带着苏锦儿和莫秀玲下去了。

　　“紫彤，你也回去休息了，明日一早随我去鸳鸾殿侍候！”看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失笑却不改初衷。她拗不过，也只得听令离开，整个殿前只剩下了我们四人。

　　“颖秋！”我回头，见她朝我打了下安心的手势。明白这四周的确没什么人在，这才安心的冲岳青希道：“青希，到底发生干什么事了？”

　　“玉汐有看到南越太子赵婴齐么？”岳青希不答反问。

　　南越太子赵婴齐，我干嘛要看他。不解，习惯性的扭头看瑾，却发现瑾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正想深究，门外一声低喝：“什么人！”

　　声音破空而过，异常耳熟。所有人询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墙头翻过，接着一名身着禁军铠甲的男子迅速往黑影消失的地方紧追不啥。

　　“保护好长使。”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跟着冲颖秋嘱咐了一声后也朝那个方向去了。

　　颖秋将我拉住，俊秀的脸上写满戒备。对方到底是谁，派人来此做什么。刘彻今天不在殿中，相信后宫众人已经知道，而这样的情况还会有人来此打探，恐怕就不会是冲着天子来的了。不是天子，莫非是我。还是说，关于谈至阳之死，事情还没有了结。

　　“既然徐侍卫去追了，那咱们也先进去吧。此事自有他们禁军处理，轮不到公主插手。”颖秋见周围没了动静，这才扶起我往殿内走去。

　　“今天太晚了，我还是先走吧，免得给你惹来麻烦。”看来这一变故也将岳青希的理智给拉了回来，我放心的笑了。他则朝我点头表示后，转身离开。

　　“公主，我看你得小心了，上次那事怕是还没结束。”颖秋眉间透露出担忧，说话时牵着我的左手正在出汗。

　　“我知道，这后宫有太多秘密，咱们原就没什么根蒂，只是大汉用来安抚几个附属国的棋子。”说到这里，我笑得更开怀了，相反心里却觉得苦涩难当，“若有朝一日，大汉腾出手来解了匈奴之患，下一个遭殃的必是两越。可笑，两越之间还斗得你死我活，浑然不知道大难临头了。”

　　“公主，您就别杞人忧天了，匈奴之患可是延续了数百年也没见有个好转，大汉想要解决岂是一朝一夕之事，更何况你如今已经被献进了汉宫，自是汉宫的人，要担心的恐怕还是自己的前程，您真打算做一辈子宫女。”颖秋扶我坐定好，转手冲了杯茶给我。

　　是呀，既然进了宫，难道还指望能出去吗？可是……

　　“刚才那人是……小候爷吧！”她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喃道。

　　听了这称呼，我心里一振，脸色也暗了下来。抬眼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道：“刚才那人是越繇王派来护送琴美人入汉的护卫，徐子瑜。”

　　“是，公主。那是徐子瑜！”颖秋低头称是，接着站在我身后续道：“那公主呢，难道你还指望出宫么，大王的‘三公主’已经嫁到了闵将军府上，而您则进宫来，就算被陛下恩典出宫，又能去哪里？”

　　颖秋说得没错，自从代汐儿入宫后，我便没有退路了，之所以做那么多事，仅仅是因为想为自己保留最后的一点自我。但如果没有瑾，便是终有一日成为后宫中妃嫔之一，最后老死在宫里也无妨。可现在老天爷把瑾送到我身边来，那内心深处暗藏的希望火种开始萌芽了。想要等，等一个机会能让我逃出这牢笼般的皇宫，成为韩嫣口中那唯一的变数。

　　“公主，你千万不能冒任何险，就算不顾及自己，也算是为他吧。若他身份拆穿，定会死无全尸，这一点您比我清楚。”她将手搭了我的肩，重重的捏住，似乎是想用那些微的疼痛来提醒我这种念头的可怕。

　　没错，瑾最好的结局就是离开这皇宫，他是护驾侍卫，若要离开是绝对可以的，可为什么来了这里这么久，他一点要回去的意愿都没有。照理说，瑾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也在这里，所以那个令他留的原因绝对不会是我。这个原因又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我为了这种种的问题纠结不已时，殿外已经传来脚步声。是瑾回来了！抬头看去，正好见到殿外一军士带着一队人朝殿前走来。是瑾……不是！我眼力一向很好，只是一眼间便已看清那人与瑾的区别。那人虽然个子与瑾差不多，还一样带着头盔，却生得比瑾更壮一些，腰上有一把黑色佩剑，瑾今天并未佩剑。

　　“宣室殿前侍卫长赵婴齐向长使见礼。”来人走到门口，并未进来。想来知道这是后宫，不敢随便放肆。“刚才令长使受惊了，末将该死。”

　　“原来是南越太子，玉汐失礼了。”这赵婴齐的声音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一面回礼，一面朝殿门走去。

　　“末将奉陛下之命镇守宣室殿，保护长使安全。刚才有人惊扰长使，末将失职，未能追到贼人，还望长使见谅。”他头低着，似乎是在赔罪。

　　“赵侍卫长哪里话，有劳阁下才是……”就在这时，赵婴齐正好抬头与我的目光撞个正着。而他的那张脸，却令我大吃一惊。这……这……这是……“泷……哥……”

　　看着这张脸，脚下突然发软，整个人立即栽了下去。而一旁的醒秋似乎也吓到了，这个关头居然也只看着他发愣。

　　“长使。”首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他。上前一步，伸出左臂，只是一刹那间便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是南越太子赵婴齐？”不可能，这张脸明明就是从小疼我、宠我、教我骑马射箭、读书写字的亲哥哥呀，怎么可能是南越太子呢。

　　“正是，如今末将身为宣室殿前侍卫长，肩负宣室殿上下所有人的安全，长使若有何需要帮助之事，在下定当义不容辞。”他扶我站好，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可是眼底却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般看我。

　　“汐长使！”就在这时，瑾从外面赶了回来。看这状况，似乎已经完全清楚了。

　　“赵侍卫长！”他站到泷哥……不对，应该是南越太子赵婴齐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子瑜不必多礼了，刚才那人可有追到？”连说话声音都是一模一样，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不是泷哥。

　　“属下失职，被对方跑了。”瑾略显愧色低下头。

　　“对方功夫不错，再加上你对这宫中地形不熟，也不怪你。”赵婴齐沉吟了一阵，等再次抬头时脸上又挂起了笑来：“既然没什么事，那就都先退下吧。今日本将值夜，子瑜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入宫换岗。”

　　“喏！”瑾点头称是，却仍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示意别乱想。

　　我理解地朝他回了一记眼神，他才转身去了。接着，赵婴齐带着侍卫们退出了殿门。

　　“公主……这……”所有人都离开后，颖秋这才转头看我。

　　“别说话，让我冷静一下。”今天的事太诡异了，所有状况一齐发生。首先是刘彻令禁军双杰比试，随即将两人都召入宣室殿。接着败的那个是瑾，而胜的那个和泷哥长得一模一样。

　　躺在床上，脑子里有着各种纷乱念头，完全无法入眠。因为心里烦燥不想被人打扰，所以颖秋也被我撵回了房间。然而夜阑人静却丝毫不能使我平静，反而越想越混乱，越混乱越烦。将双手插入发间用力的抓了几把，似乎要借此动作将所有烦心事都甩开，怎奈何天不从人愿，我还是闭不了眼。

　　就在这时，突然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谁？”我霍地坐起来，双眼警戒性的盯着门口。接着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道黑影直接闪了进来。不等我呼救便已经扑到床边按住了我的嘴。

　　“瑾？”熟悉的味道立即让我的嘴比大脑更快有反应。

　　“嗯，小声点，我先去关门。”虽然没点灯，但星光下瑾的眼睛是那样迷人，含着笑容时让人忍不住会沉沦其中。

　　待他锁上门回来时，我已经披了外衣坐到床边。

　　“就知道你铁定睡不安稳，我要不来你恐怕得睁眼到天亮了。”他笑着走近，伸手将我环在怀中，然后抱着我一起坐上了床。动作是那样的自然和熟练，就像是我们根本没有分离近两年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些弄不清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心里什么烦恼都忽略了。就像是突然有了底气和支柱，信心倍增。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大汉这么久，我都未曾与赵婴齐见过面。”他靠坐在床前用被子把我包住，紧紧搂在怀中。“潆儿你也听说过，我到长安后受命为大汉效力，所以被留在上林苑。而那南越太子则一直在东宫。若不是这次陛下心血来潮，怕是咱们永不知道彼此近在咫尺。”

　　“嗯，那今天的比试呢？”

　　“当我被招到武台殿时，赵婴齐已经到了。我没想到会这样，当时就懵了。可是他对我却很陌生，甚至根本就不认识的感觉。可不管怎么样，我也不想对一个和泷一模一样的人动手，所以就输了。”

　　“你们交过手，那从身手来看，你觉得呢？”泷哥曾说过，人怎么变习惯不会变。比武时的习惯更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所以通过招试也能鉴别出对方的来历。

　　“不敢肯定，有些像，却又不完全。”瑾摇头叹道：“这也难怪，毕竟当初我与泷交手得少，反而是赫与他经常打在一起。如果是赫，定能认出来。”

　　“为什么你们交手得少？”泷哥一向都爱与朋友间切磋的，这倒是新鲜。

　　“他是你哥哥，我不想和他交手。”瑾说得理所当然，让我失笑。说得好听，我和他认识可没多久，那与我认识之前不交手又是为何？虽然心里有这想法，不过甜蜜的话是女人都爱听，我也就不计较真伪了。

　　“潆儿，今日傍晚我说要对你讲的话，其实就是这个。也许他不是泷，只是长得像而已，你别因为这事太伤神了。”他低头在我发际间吻了吻，然后又道：“明日一早不是还要去鸳鸾殿么，你快睡吧，我陪着你。”

　　“不要，我想和你说话。”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让我有了无比安心的感觉。躺在他怀里，像是回到家一般温暖，“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就一个人偷偷溜进宫了。被人逮到，可是杀头大罪。”

　　“当初在闽越，我不也为你自动送上门的，今天这偷偷溜进宫又如何。潆儿乖，快睡吧。等你睡了，我就走。真要被人发现，那才是惨了。我还没娶你过门呢！”搂着我的手紧了紧，瑾再次俯下头，这次的吻印在了额头。

　　“是，我还没嫁你呢，这个婚礼一拖竟然拖了两年，未来指不定要拖多久……”好温暖，暖得人沉醉了。缓缓的说着我进宫的理由和进宫后的所有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跌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