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再会 ...
-
距那日与刘栩瑾相遇已七日，为了避免再遇到其它的事，我也不愿再去捡那掉落的丝帕，只终日将自己关在府里足不出户。每日看看书，然后背着众人练练箭，给大娘和母亲请安时，不免被唠叨几句，也就当打发日子了。
这日，艳阳一如前几日般夺目。闷热的天气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厌烦。我坐在后院池塘边，看着这一汪清潭，感受偶尔入院的丝丝微风，心下却仍不曾平静。
轻风入水，泛起阵阵涟漪，似乎也在我心中吹皱一池春水。脑子里不自觉的回响起那天早上在城郊的事来……
“潆儿可曾审察清楚，栩瑾可是潆儿心中良人。”每每想思及这句话，就有不自觉的悸动。仿佛这字字句句已经说中我心一般。
“我道是谁，不是我侯府三娘子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原本轻柔动听的嗓音也因话中透着的几分刻薄而丧失了原有的韵味。
“二姐。”慢慢起身，我朝声音来的方向微微一揖。待抬起头来时，也不觉愣在原地。
二姐玉洁一身黄色深衣上绘四季长春图案，袖口缠绕金丝云纹，绕襟裹身显出柔美的身形，梳着分髾髻的秀发上束黄金蝶形步摇，走得一步，蝶尾垂珠便随步轻摇。再看她胸前挂镶蜻蜓眼金璜，粉嫩的脸上扫淡淡的海棠粉，这样的盛装打扮在家未免也太过了。
“二姐今日缘何如此盛装，可是父亲有贵客临门？”看看我这一身简单的采衣，再加上一条长辫。因我八月生，所以尚要一月才及笄，自然头上也省了许多累赘。
“你那丫头茗月呢，为何总是不在身边。你管教丫头也未免太手软，再这样下去，下人们怕是要爬到主子头上了。”她四处打量了一番，并未回答我刚才的问话。不过我也就是出于礼数这么一问，她答与不答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二姐教训得是，玉潆知道了。”不愠不火，不卑不亢，这样的态度她应该也找不到什么碴儿才是。
“知道什么？”突如其来的男声让我有些惊讶。哥？
抬头望去，只见哥哥泷笑逐颜开的大踏步走进院子。他一身戎装，腰间挂着惯用的长剑，看上去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哥？”我有些喜出望外。他不是跟随王去狩猎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三哥也回来了？”二姐脸上立即堆起了笑。
“玉洁和潆潆说什么贴己的话儿，不妨让哥哥也听听。”泷哥谈笑间已经来到我面前。
“也没什么，就是聊聊家常。今日吴侯与栩瑾小侯爷会到家中作客，父亲已派人传话，说让咱们都去前面迎接贵客。”
“怎么，连吴侯也要来？”泷哥的表情有些奇怪，两道浓眉不自觉的皱在一起，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好了，哥哥刚回府，怎么又这么愁眉苦脸的。”不愿见泷哥这表情，我拉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晃了晃。随即看到他额上挂的汗，于是赶紧从怀中掏出手绢替给他抹了抹。
“看来三哥与玉潆有不少话要聊，玉洁先告辞了。”二姐在泷哥面前已经完全收起了刚才那不可一世的嘴脸，然后谦逊的福福身子去了。
目送她离开后，我这才露出随性的笑容问道：“哥哥刚才那话是何意，什么叫吴侯也要来？”难道说原本不是父亲请客么？
“你这丫头，深藏不露的。”知我已发觉他话中有话，泷哥伸手拢拢我的头发，露出宠溺的笑容：“原本是我回来的事被栩瑾和闵赫他们知晓，所以今日会来府中会我。谁想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吴侯到访了，这到也奇了。”
“栩瑾？”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日在城郊时的画面。是了，他说过他与哥哥是兄弟。另外，我的丝帕那日也落在他面前。
“潆潆认识他？”泷哥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
“哦，不。只是上次他同吴太子一起来府上作过客。”避重就轻的回了一句，拉泷哥坐下后才又岔开话题：“泷哥不是说还要几日才会回来么，怎么提前了。”一边问，一边将石桌上的茶水倒出递到他面前。
“大王说朝中有事，所以提前了。”泷哥说话时，眉间隐隐出现愁容。看来事情并不如他所说这么简单，只是身为女儿家，却又不便打听这些朝中之事，以免给哥哥惹祸上身。
“不说这些烦心事，你看看这是何物？”泷哥突然收起愁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递过来。
“何物？”我狐疑的接过盒子打开，映入眼中的是一对，说是一对，也不竟然。里面装的是一支金笄，一支白玉笄。“哥，这是……”
“潆潆下月不是及笄，这是这次出门在外买的，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我送给你做礼物。”
是呀，我下月及笄，娘亲都没给我这些东西，倒是这个做哥哥的想到了。胸口一下子开始发热，眼睛似乎也有些湿了。拿出这两支笄来，细细的看看了。两只笄差别还真不小，金笄上雕凤纹，顶端镶蜻蜓眼一枚，看上去尤为贵重。而白玉笄却是雕穿云双雁纹，未见任何镶饰。
不过那雁穿祥云，却是我心之所向。不知何时才有这样惬意的日子，能与心上之人共啸云飞，无拘无束。
“潆潆喜欢哪个？”我正思潮涌动，谁知泷哥突然打断，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呃，哥哥送的，玉潆自然都喜欢。”我一时语塞，不明其意。
“在我面前，潆潆何需掩饰。”泷哥略显不悦的板起脸。
“哥说的是，都是我的不是。”我失笑，随即将金笄放回盒中：“如果硬要选择，玉潆愿做这穿云雁，遨游在天际。”
“果真如此！”泷哥听完后，随即大笑不止。一边笑着，还一边摇头。
“哥哥为何发笑？”我不解。
“瑾，你赢了，出来吧。”收住笑，泷哥朝院门处放声叫道。
这时，从门外并肩走进两人。其中一人是闵赫，另一人则正是那刘栩瑾。闵赫苦着脸，而那刘栩瑾则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闵赫哥？你怎么……”联想起刚才泷哥的话，我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一般。
“哥……你怎么拿这个来打赌！”
“潆潆别生气！其实这白玉笄是栩瑾所赠，而金笄是闵赫所赠，说是为庆祝你及笄。只是方才在府外，我们说起你时，才打了这样一个小赌。怡情嘛！”泷哥见我有些恼，赶紧解释。
“那哥哥就没东西送我？”不知为什么，我在刘栩瑾的眼中看到了胜券在握的自信，仿佛天下间没什么事能难倒他一般。这样的他有些耀眼，就如同那璀璨的明珠，让人无法忽视却又不敢奢求。红着脸别过头去，故意忽略他那别有深意的目光，然后对泷哥撒起娇来。
“哪儿能。”泷哥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给我，然后笑道：“这是那日狩猎时，大王所赐之物，你瞧瞧喜欢不？”
“哥！”我娇嗔一声，算是谢过。然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黄玉扳指。仅管扳指上无任何花纹，但玉质剔透通润，一看便是极品。
“这……”有些惊讶，不是手饰，不是衣服，竟然是一枚扳指。
“原是想送笄给你，却知道你素来不喜这些女儿家饰物，所以……”泷哥笑着拢拢我的鬓发，续道：“以后练箭记得戴上,要不女儿家弄粗了手,小心未来夫婿嫌弃哟!”
“哥……”小心翼翼的将锦盒揣入怀中，我特地忽略那一直在我身上的灼热，撒娇似的抱了哥哥一下，才又喜滋滋的放开了。
“赫，我的赌注。”这时,刘栩瑾终于将放在我身上那目光移向闵赫。
“给！臭小子，我与玉潆一块长大，居然还输给你了。”说着，闵赫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怀中掏出一物什递了过去。
刘栩瑾接过后，在手中掂量掂量，然后才又道：“此物可不光是我的，也有潆儿的份不是。”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摊到我面前。
我这才看清，这桌上乃是一块镂空雕玉佩。
刘栩瑾又笑着收回玉佩，然后走到我面前。也不询问什么，便低头替我挂在了腰间。
“你……”我抬头正想驳回，却没想到在看到他怀间露出的丝帕一角以及一脸认真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挂稳佩后，他这才笑嘻嘻冲我道：“此玉属潆儿与我共有，潆儿先暂且待我保管。”说完，他竟从怀中掏出我所见到的那方丝帕在面前晃了晃。“何况，那日在下曾说过要对潆儿负责，自然说话算话。你我定情之物栩瑾还小心保存着，他日定亲自登门提亲。”
“什么？”此话一出，不只是我。连泷哥与闵赫也都惊呆了。丝帕的一角上清楚的绣着一个潆字，我要推脱都推脱不了。
“泷不知道，我与令妹心心相惜，早就私定终身咯。”他说完退后三步，将丝帕重新叠好放回怀中，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们。“要不我怎么会知道潆儿的喜好。”
“栩瑾？”闵赫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微颤的双唇像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这是……”泷哥看看我，又看看闵赫，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般。
就在僵持不下之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撞过来，一把将我抱住，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正是玉汐这淘气的丫头。
果然，银铃般的笑声扬起：“呵呵，三姐在做什么？”
“咦，三哥回来了，闵赫哥哥也在呀。”像是刚看到一般，玉汐立即丢开我冲到泷哥怀里撒起娇来。
我看着闵赫那有些苍白的脸，再看看刘栩瑾一副坚定的表情，更加不解了。
“爹爹、大哥和二哥陪那个吴侯来了。”玉汐毫无心机的将厅外情形说了个遍。“我刚听那人说，想见见三姐，爹爹正打算着让三姐去一趟。这才来给姐姐通风报信,只是没想到三哥也在，那实在是太好了，汐儿不喜欢那吴侯。哥去回回爹爹，就说别让三姐去前边儿。”
“我？”有些意外，也有些奇怪。我那不可一世的爹从来没将我放在眼里过，那吴太子却又为何……莫非……想到这里，一股恶寒袭上心头，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转头见泷哥也锁着眉头，不想他担心，只得劝道：“泷哥不必担心，如今爹爹没让人来叫我，说不定是汐儿听错了也未定。我在府中一向不见人，想来爹爹是知道的，不会让我去这样的大场面。万一失了礼数，不是丢他的脸么。”
“没事。”听我这么一讲，泷哥也笑起来：“你这丫头，老拿自己调笑不是。咱们家潆潆可是蕙质兰心，温婉谦恭的侯府千金，哪会失礼于人的。”说完也不等我们岔话，又道：“我去前面瞧瞧，赫、栩瑾要不要一起？”
“你与赫先行吧，我随后就到。”想是习惯了作主，刘栩瑾回答的同时，竟也将闵赫的一并代答了。
闵赫先是一呆，随即扯出一丝苦笑：“走吧，泷。”
泷哥点点头，牵了汐儿和闵赫一起并肩离开了园子。这下子，整个院落安静了，静得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气氛让人觉得尴尬，而且刚才的事也让我觉得窝气。不自觉的抬头，正好撞上刘栩瑾那双满是忧心的双眼。他为何这副表情，我不解。
“潆儿放心，不管是谁，就算是父亲，栩瑾也绝不容他为难于你！”
“玉潆自知姿质平庸，绝入不了侯爷法眼。只是就算如此，也并非什么人都能随意与玉潆为难。若有何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先行告辞！”说完，调头往泷哥平日的练习靶场走去。
我不是傻子，那吴侯安的什么心我是非常清楚。看他最近频频动作与父亲闵老将军一同出现，再加上大王狩猎提前回宫，而且哥哥还身着戎装回家。种种迹象显示，我闵越国要对外用兵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的目的是哪里？是大汉么？天子初登，刘彻便已渐露锋芒。正君威、削外戚，还连消带打的将窦太后一脉外戚悉数清除，夺回王权，再加上对西域所用远交进攻之策，虽然尚未见成效，却也无一不显露这位年轻的帝王绝非常人。
而前不久，南越王赵佗则刚刚去世，国内政局不稳，看来大王要用兵的对象应该是南越才是真。只是，离上次对东瓯用兵尚不足三年，如今这一用兵，受苦的怕还是百姓。而南越隶属大汉朝，如果真发兵南越，汉天子不会坐视不管，届时若大汉南越两线夹击，我们闽越将腹背受敌，这样的结果大王应该想到才是……
只是我在这中间有何含义，如果是要拢落父亲手中那部分兵权，哥哥姐姐们应该会比我好得多，那又是为何？
“三娘子，您总算回来了。”转过回廊，我迎头碰上了来寻我的茗月：“如今靶场那边无人，娘子正好可以练习。”
“算了，想也没用，到时再说吧。”我再抬头时，已经露出了笑容。“走吧，去靶场。今日正好泷哥送了枚扳指给我，现在可算派上用场了。”
懒管朝中之事，况且这一切似乎也轮不到我来理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再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