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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相遇 ...

  •   当日头落下时,西边的云彩也化作一片绛色。原本的闷热随着太阳的西下而渐渐褪去,偶尔吹过的微风透着阵阵凉意。今年这个夏日平静得让人觉得发腻,我这个侯府三小姐因为平日里低调谦卑,让想欺负我的姐姐们以及那想找碴对付娘亲的姨娘们都没了兴致。

      不过,对于这样的平静,我真的应该偷笑了。否则,会发生什么事,谁都猜不到。好比去年父亲带回家那个歌姬的离奇失踪,抑或是我那出生三月便夭折的最小的异母弟弟。

      坐在后院中池塘边,听不到前面那阵阵靡靡之音,倒也觉得清静。今日父亲在府中设宴,说是款待贵客,除了我亲哥泷外,在家的那二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去了,想是我年幼,且庶出,所以即使不到也不会有所不妥。

      今日除了府里的人外,一同出席的还有建成侯朱念知、徇北将军闵益德。此二人皆为朝中权贵,平日里与父亲素来交好。也不知道要款待的贵客是何方神圣,竟然要朝中三位重臣一同相陪,看来似乎朝会有大事发生了。只是不管何事,似乎与我等这些女子并无太大关联。

      “猜猜我是谁!”正贻然自得之际,银铃般的声音响在身后,同时一双小手也蒙住了我的双眼。

      “汐丫头,还这么没规矩。”会做这种事的人,府里只有一个。那便是七夫人的女儿,我家四妹,玉汐。

      我话音刚落,眼前便又再恢复亮光。接着,一身翠绿出现在眼前。“三姐!”玉汐笑脸盈盈,眼波中满是喜悦之情。

      “丫头,今年十三岁了吧,还这么没规没矩的,看我不告诉大夫人让她好生管教管教你。”笑着拉她到面前,从怀中掏出手绢替她擦着额上的薄汗。看这丫头一头大汗的样子,不知道是去那里疯了。

      七夫人如今是父亲的宠妾,加上娘家背景也殷实,除了大夫人外,其它夫人皆不敢小觑。因此这小我近二岁的玉汐虽然是庶出,却因为母亲受宠而成为府上的众人的宝贝,除了有些骄纵外,倒也少了几分心机,让我觉得亲近。

      “三姐不过虚长我二岁,为何一副老妇口气。想是闵赫哥哥今日来了,三姐不想在他面前失仪?”说到此处,哧哧的笑了起来。

      玉汐口中的闵赫正是徇北将军闵益德之子,因与哥哥泷是少年时的玩伴,与我自也由小熟识。如今已在其父麾下谋得官职,正是我闽越国之栋梁。

      “丫头找打,闲来没事尽来拿我做消遣不成。”我知她素来爱闹,却又不知我家那大姐早对闵赫有意,若是被她听到,怕府里又是一场风波吧。

      “何事做消遣,倒不妨说与我听听。”背后莫说人,此话倒是一点也不假。刚说到此处,就见一身青色袍服的闵赫从院门口走了过来。

      “闵赫哥哥!”玉汐一见他,更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闵赫不知原由,反而有些发愣。

      “闵赫哥,你别理这丫头。”明明心里没鬼,却因为玉汐的放肆大笑反而有些脸红。为免尴尬,我赶紧起身迎上去。顺便嗔了玉汐一句。

      “今日前头设宴,你两位姐姐都去了,你可是身体不适才未曾出席?”闵赫眼中有着浓浓的关心,只是酒后不同于平日而略显灼热的目光让我有了些许的不自在。

      “那倒没有。今日是何贵客,倒让闵老将军带哥哥一同来了?”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句,我决定引开话题。

      “从前的吴太子,现在的吴侯刘驹和其子栩瑾。”说到此处,闵赫突然露出浅笑,那笑中带有几分窃喜。

      吴太子刘驹?莫不是七国之乱时吴王的那位太子。

      七国之乱,发生在十六年前。是以汉高祖刘邦之侄吴王刘濞为首发动的一次同姓王联合大叛乱。参与叛乱的七国的国王是吴王刘濞、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胶东王刘雄渠。而如今的吴太子,正是刘濞的儿子。

      “听闻当年他逃到我闽越后娶了无痕夫人的后人媛夫人。怎么会……”无痕夫人可是闽越国内势力最庞大的皇亲,只是与父亲并未有交情。

      “是呀!”闵赫点点头,眉峰紧皱,似乎有无数忧心之事在胸中郁积。

      “闵赫哥也不用如此担心,大王对那吴侯一向礼遇有佳,且如今他又是无痕夫人府中人,位高权重,想来也不会有所妄动才是。”只怕这吴太子不死心,想利用闽越卷土重来吧。这世上最难满足的,应该就是人心了。

      “玉潆说得是,是赫多虑了。”闵赫收起愁容,露出暖暖笑意。像是自言自语,又似暗自庆幸般喃道:“不过,好在玉潆今日未曾出席。”

      我虽然听到,却未曾听明白他话中含义。待要深究之时,却见他转身信步走向玉汐不知说了什么,便逗得她哈哈笑起来。夕阳从西边射进这院子,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斜长。看着地上的影子,我好像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那愉悦的气氛。只是这样的愉悦能有多久。总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偏离了……

      宴会在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了,偶尔听姐姐们故意炫耀,也只是付置一笑。反正我从来就是这府中谦恭、温婉的三小姐。性子不喜热闹,淡如清水。也正因为如此,姐姐们对我不甚上心,也不会有心来欺负,日子才会平顺,安静。

      只那个叫做刘栩瑾的小侯爷似乎略有不同,姐姐们提及他时总是露出一付又爱又恨的样子来。想来,这个叫做栩瑾的人应该是个美男子,否则不会让这两个心高气傲的姐姐一边恼他冷漠,却又一边露出思慕的表情让人看得发笑。

      这个夏日,闷得让人心慌。在家里实在嫌气闷的我决定带着贴身小婢茗月到府外走走,有时我会庆幸自己生活在这闽越国中。听闻大汉朝的女子,尤其是这权贵皇亲家的千金可是极少单独出门的。嫁人后便呆在夫家终此一身,屋外何等变迁似乎都不曾知晓。可悲,可叹!

      闽越都城汉城似乎是仿制于前秦的宫室而修筑,只是因为这里四处通渠,所以城外郭区并没有筑城墙,而是利用天然山水为屏障,三面都被较为宽阔的崇溪所环绕,城西南部和南部则是重山群峦。这样的城池,想来那大汉朝也是不曾有的吧。

      远离城中的郭区这个时辰很会少有人,因此寂静得让人有些发怵。只是我却偏生喜爱这样的清静没有人的地方,总觉得这才是最为真实的地方。山即是山,水即是水。没有太多遮掩,更不会有相互的排挤。水绕山而行,山遇水而分,说是矛盾互立,却又和协的立在原地几千年甚至上万年。

      “三娘子,您可是又在胡思乱想的。”茗月见我发呆,笑着冲我使了个鬼脸:“也不知道娘子这样的年纪也能生出这么多的愁思感叹的。”

      “茗月何时入的侯府?”看她那一脸懵懂,我竟然也有些羡慕。如能似茗月这般无欲无求,人生将会快乐得多吧。

      “娘子好没记性,茗月入府之时方四岁,那时娘子六岁。如今已经八年有余!”心满意足的吃着刚才在城内买的小点心,茗月答道。

      平日在府里,规矩甚多。要想这样肆无忌惮的吃点心玩乐,恐怕会招来一顿好打。因此每次出来,我便让她在外吃个称心。就是这样的小事,也能换来她满足的笑容。而我,看尽了府中那争权夺利的面孔后,对这样的笑容便异常珍惜。

      “再过三年,我放你出府如何?”我问。

      “出府?如何出得?”听我说起,她突然急红了眼:“茗月自小就入到侯府,连名字都是娘子给的。如今家中是否还有亲人健在,尚不得而知。即或是有,说不定也都不记得我这个人了。娘子让我出了府去哪儿?”

      看她这么认真,我反倒有些自责。原就是这样一问,如今竟惹出了她的悲伤:“好了,你没找到好婆家之前,哪儿也别想去,就算想,我也不放人。这总该行了吧!”

      “娘子又拿我调笑。”泪珠来得快,去得却也快。这丫头,一刹那间又破涕为笑了。

      “看吧,听到说要嫁人,立即笑出声来。这两日你也听说了,不是那吴太孙小侯爷刘栩瑾到了咱们府上么。看你这娇嫩俏丽的模样,难保不会被相中。等改日他若再来,我就让你去前面候着。说不定,明年我就能流着泪看你出嫁咯。”见她笑了,我心中也安慰。脑子一转,又想到这几日府中的大红人身上了。一边说着,一边掩面笑了出来。

      “三娘……”她话还未出口,突然我头上一黑,接着身子被重重的一击,竟抑不住往后就倒。

      闭上眼,耳边传来茗月的尖叫声同时,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我的腰。虽然我直接坠落在地上,却被那双臂牢牢的护住,预期的疼痛不曾传来,反而身上被什么给压住,接着一股热气喷到我的脸上。

      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双清澈且略带戏谑的眼睛。从这双眼中,我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别人眼中的自己。我有些好奇这双眼中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是如我现在所看到的模样么,还是说有着另一种感受。想到这里,竟然觉得有些痴了。

      “啊——狂徒还不放手。”茗月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回过神来仔细一看,这双眼的主人是个俊逸的男子。而此时,他正压在我身上与我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用说也知道了,近到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是谁?”我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任何挣扎,只是略显有些底气不足的问。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种场面,也许是他眼中的自己的迷了我,又或许是他的脸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总之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这样了。

      “你刚刚作主,把我送给了那个小丫头。现在居然不知道我是谁?”他笑的时候左边嘴角竟然有个浅浅的笑涡,让那笑容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害,可是眼中所流露出的丝丝邪气却也昭示了他并非是个单纯且温和的人。

      刚刚作主?“刘栩瑾?”

      “正是在下!”他的笑容由我念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开始在唇边扩大!

      蝉‘吱——吱——’的鸣在耳边。艳阳下,四周的树木都洒落一片明黄。我与刘栩瑾就这样叠在树下,四目相对,谁也不先开口,更不愿就此移开目光,似乎谁先动谁就输。

      这样的斗气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是两人共有的一种默契。

      “刘小侯爷,您快起来吧。这样被外人看到,娘子的清誉可就毁了。”茗月似乎比我还急。

      “我的清誉刚才不就被你家这个小娘子给毁了?”他说话时,一双眼根本没有离开过我的脸,眼中除了戏谑还是戏谑:“况且果真如此,那我自然会上门向你家提亲去。”

      “那是三娘子说笑呢!”茗月顾不得其它,已经上前来拉他了。

      “说笑就把我卖了,还害我从树上给掉下来。”还是同样的表情与同样的姿势,我并不觉得他会在意刚才的调笑,可他却硬是要缠着那件事不放。

      树上?终于忍不住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至正前方。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棵巨大的树,而在离地最近的树枝上挂着一条与刘栩瑾身上的衣服色泽相同的布条。说是离地面最近,差不多也有近一丈高。这样的距离摔下来……我不自觉的皱起眉来。

      刚才他掉下来时如果没有特意护着我,我看我也会死在他的撞击下吧。那他这一摔可不……没来得及往下想,只听得他一声吹呼:“赢了!”随即从我身上跳了起来。哦,是了,我先移开目光了。

      突然失去了这重量,竟然觉得呼吸极为顺畅,身子不自觉的也轻盈了许多。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出现在我眼前,接着是刘栩瑾那张俊逸非凡的笑脸。

      我轻轻将手交给他,他微一用力便将我拉了起来。抬头再看他的脸,又觉得熟悉非常,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还是……

      “潆儿可曾受伤?”他未曾理会我的发呆,而且熟络的语气就像是我们有着十年交情一般。

      潆儿?不知为何,对于他故显轻薄的语气,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讨厌。他给我的感觉与泷哥有几分相似,古道热肠,却故作轻佻。他会和哥哥是同类的人么?“小侯爷识得玉潆?”

      “我与泷是兄弟!他那如珠如宝的妹妹,我自是认得。”潇洒的拍拍刚才沾在身上的泥土。从他露出的手背上我看到了血痕。泷的兄弟,果然他是哥哥的朋友。

      “你受伤了?”不知为何,竟觉得那血痕如此碍眼。

      他不甚在意的看看自己的手,露出了坦然的笑容:“男子汉大丈夫,这些小伤何足挂齿。”

      我伸手拉过他,从怀中掏出手绢替他包裹伤口。他的手掌很大,手心还有因为长期练剑和弩而磨成的茧。看茧的大小可想,他的身手必然不俗。只是单看他那张略显轻狂的外表,恐怕不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吧。刚才拉他手时,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我突然有些心悸。

      深吸一口气想平息这样的反应,却怎料他竟突然靠近我身边在我耳边轻声道:“潆儿可是在想刚才那毁你清誉之事。如若潆儿担心,那我择日上门提亲如何?”

      啊——我被他那调笑中略带认真的语气吓到,手中的丝帕滑落,情不自禁的倒退数步,也许是想看出些什么来,双眸在他脸上来回打量了半晌。

      “潆儿可曾审察清楚,栩瑾可是潆儿心中良人。”他凤落洒仪的原地站定,一派逍遥自得的样子,根本没在意我的打量。

      从来没这么慌张过,我只觉得心开始不受自控的乱跳,脸上也越发烧起来。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以掩盖内心的窘态,正想说什么,却没想到茗月的一声轻呼将我唤醒。

      “三娘子!”看她小脸上露出的紧张与不安,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脱下了原本府中的所有伪装。

      与人斗气、争强好胜以及失态人前。这些原来从不曾有过的情绪一一在他面前曝露,就像是被人把衣衫扯个精光,完全没了遮掩。

      略一定神,恢复了在府里惯有的待客笑容:“小侯爷说笑了,今日玉潆多有冒犯,还望郎君见谅。”

      “小野猫爪子缩回去了?”他的态度并未因我的改变而有所变化,还是那种语调,还是那种姿势,只是微皱的眉头让人觉察到他似乎又有什么事上心了。

      看看天,似乎快到晌午,是回去的时候了吧。“小侯爷大名,玉潆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乃玉潆之幸。只是日渐晌午,玉潆先告辞了。”这样的态度转变,似乎略觉生硬。只是我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再失态人前。我,永远是侯府谦恭、温婉的庶出三小姐。

      也不理会他皱得更深的眉头,我只是唤了茗月,起程回府了。走至半路,突然想起。呀,我的丝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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