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潆之洄·上》夜已扬

14、第十四章 番外

　　今年的夏天尤为炎热，不过再热也热不过父亲心中那复国的火焰。正因为这个原因，我知道父亲与越衍侯结盟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我却也能清楚的知道。

　　“栩瑾，为父想让你娶越衍侯的女儿为妻。”

　　娶妻？父亲提出的这个要求在我意料之中。为了安彼此的心，他自然会想到用姻亲关系拉拢越衍侯。将手摸入怀中，那方丝帕还留有佳人余温。只可惜，佳人已经不记得有我这个人了。

　　“听闻越衍侯府上有四位千金，父亲是想让我娶哪个？”我问得毫不在乎，既然他都定下了，我还能说什么。我的人生，从来都不是由我做主。娶个老婆回来，既能安父亲的心，也能换回我更多的自由，何乐不为。

　　“侯府四位千金中，大小姐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二小姐美若天仙，是难得一见的佳人；这次为父去看过了，她们两人也能配上我的儿子。就是看你的意思！”

　　看我的意思，能看我的意思么？我从小到大想娶的人就只有一位！

　　“你是我儿子，为父当然想让你娶你中意的。只要是越衍侯府上的千金，你看中哪位为父都会答应。”父亲说得很是诚恳。也就是说在他能容忍的范围里，我还是有得选的。

　　内心渴望再次浮了上来。这次的接盟分明就是越衍侯的计策，弄不好只是个幌子，我若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会不会害她被拖进这个复杂的圈子里。可是……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若赌胜了，那我的感情和人生就真正有所归依了。

　　回到房中，和衣躺下，仿佛还有那微微馨香潆绕在鼻尖。将怀中那条丝帕掏出，摊在面前。帕上绣着一丛兰草，兰草旁用同色的线写下一个小小的潆字。原本在丝帕中央的点点血渍已被我洗净，但昨天下午她那小心翼翼替我包扎伤口的样子，却一直在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潆儿呀，我该不该再次放开你的手呢？像当年那样，这一放就让我后悔了整整十年。回想起下午在郊外再见潆儿时那份久违的心动，她那假装温婉骨子里却倔强的样子。她顽皮时的笑容、与我暗暗较真时的眼神以及那温暖的体温，一点都没变。

　　虽然这些年来，与玉泷是兄弟，也从他口中得知了潆儿的一切，可是如果今日不曾遇到她，我也只打算将这些情绪深藏心底了。

　　莫非真是天注定么，所以才能在失去她后和玉泷成为兄弟，再在十年后与她相遇。

　　“小侯爷，闵少爷回宫了。”

　　是了，今日闵赫从猎场回来，也许应该去见见他。小心将丝帕收回怀中，我立即赶赴宫门。原是想和他聊聊关于这次我父亲与越衍侯准备联姻的事，却怎想正好撞上他与闵赫一起从宫里出来。

　　“咦，栩瑾，你怎么来了？”许是没想到我出现，玉泷的脸上写满了惊奇。

　　闵赫在，这些话看来不方便说了。“听说你回来了，做兄弟的当然要来接风咯。”

　　避重就轻的将事情盖过，看来有些话还是等私下再说吧。

　　“既然兄弟都那么有诚意了，那不如到家里坐坐，咱们三人也好久没聚聚了。”看得出来泷很兴奋，而且说到这里时还将手放到怀中不知道在摸什么。

　　城中的街道因为刚刚接待了王的归来而显得更加热闹，人们也间或好奇的诉说着刚才的盛况，当然也有好事之徒趁机在中间混水摸鱼的。只是今日心里有事，也不打算在街上管这些。

　　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玉泷与闵赫的谈话，心中还是为此事放不下。正觉烦闷时，却突然发现街角最显眼的位置新开了一家玉器店。潆儿似乎到及笄的时候了吧？思及至此，抬头打断了正在谈话的玉泷与闵赫：“泷，你那宝贝妹妹好像快及笄了。”

　　“你这家伙，又想干嘛？”

　　耸耸肩，不置可否的拐进了那家新店铺：“就让做哥哥的送点礼物表示心意吧。”

　　店里的陈设很干净，没有太多复杂的装饰。柜台里，各式的玉器按玉质好坏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让人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心中所想。

　　“几位公子是想要什么样的器物，小店里都有。”顾店的少年约十五、六岁，眉眼十分清秀，看起来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可有上好的笄？”泷没等我出声，率先开口。

　　“原来是府上千金及笄了。”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时原本清秀的眉眼已经弯成了一道月芽。不慌不忙地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几支不同式样，却同样做工精细的笄。

　　其中一支通体白润，雕功精细的笄吸引了我的目光。就在我伸出手的同时，一旁的闵赫也伸出了手。还好，我们的目标并不一致。他拿上手是的一支金笄，金笄顶端雕着凤纹，凤翊处镶一蜻蜓眼，十分精美。一看就能讨女儿家喜欢。而我手中这支白玉笄，玉质上成，通体雪白，笄顶雕穿云双雁纹，并无其它任何装饰。只是这双雁在云中的自由自在却令我心念。

　　“两位公子真是慧眼，这两支笄正是小店里最好的两支，未知几位究竟中意哪一支？”不知为何，少年的话里有着更深的意味，且眼神中所包含的竟然是看好戏的神情，似乎我们的举动让他觉得非常之有趣。

　　要哪支？抬头与泷和闵赫交换了一记眼神，闵赫心中似乎钟意那支金笄，而我却觉得此笄更合心意。

　　“行了，两支都要。”玉泷这时出声了，同时还用那如炬的目光扫了一眼少年的脸。谁想那少年的脸因为这一眼而掠过一丝绯红，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也让我惊讶不已了。

　　“这就由你们俩人送吧，我这做哥哥的另一礼物。”玉泷也不客气，直接帮我们做了决定。

　　“也好。”闵赫接话了，似乎心中有所决定。

　　“行。”既然他们都决定了，我自然也不会反对。

　　付了钱，着少年将笄装好，这才并肩从店里走了出来。不过在出门口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在泷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异样的表情。

　　“赫也想送笄给玉潆？”走到离侯府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一直没说话的泷突然开口了，语气中有些为难。

　　“是。”闵赫答这话时，目光却锁在我身上。

　　我知道泷为什么会为难，因为我的心思泷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闵赫一直以来不愠不火的表现并未让泷觉察出他对于玉潆有任何的其它感情，然后今天这一出却令泷吃惊了。两边都是兄弟，他该如何抉择。

　　至于我，对闵赫的心思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我们心中所属的是同一个人。然而这些年，闵赫时常出入侯府，与潆儿可谓青梅竹马；而我却因为父亲的原因一直在外随军队征战，即便是泷知道我的心思，却没办法替我制造任何的机会。我也因此将感情收纳于心，毕竟在外征战随时有可能会送命，何苦连累他人。

　　然而此时，我却下了一个决定，要拿这次的笄作一个赌注：“赫，咱们是兄弟，不管事情最后如何发展，这一点都不会变。”

　　听我这话，原本有些紧张的泷瞬间松了口气，而闵赫也因我的话点头同意。

　　“不若就拿这次的笄做个决断。”

　　“什么决断？”闵赫不解。

　　“看看潆儿会喜欢这两支笄中的哪一支。”若是潆儿选中了我这支，我就不会再放手。若答案相反，那也就表示我对于潆儿这几年的改变根本就料错了，既然爱的是自己的幻想，那就放弃这样的执念，听父亲的话随便娶吧。

　　“栩瑾，你这是什么意思？”闵赫有些懵，显然对于这个提议不甚明白。

　　“行，我作裁定。”我还未及回答时，玉泷已经站了出来。看他那理解的笑容，我心底涌起了一层暖意。“若谁输了，就拿身边最宝贝的饰物来做注，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任何一件事。”

　　“这是什么意思？”闵赫自然不明白我的心思。

　　“难道赫不想知道，到底这些年是你对潆儿的了解深，还是我这个外人。”一句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好，一言为定。”致此，我们击掌为盟。

　　结果，我胜了。潆儿选择了那支玉笄，那只看上去不太起眼的玉笄。而我，则将闵赫输给我的玉佩交到了潆儿手中。同时，将那天她留下的丝帕拿出，玩笑似地对着所有人表明了心意：泷不知道，我与令妹心心相惜，早就私定终身咯。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表情各异，但我已顾不得这么多。心意已决，就算有任何人阻拦，我也绝不放弃。

　　当日，父亲造访侯府，虽然有些讶异于他的速度，但还是对他提出了我的要求：我刘栩瑾要娶侯府的三小姐骆玉潆为妻。

　　虽然不甚满意，父亲仍同意了。当穿了一身浅绿色襦裙，衣襟上绣有百花暗纹，且镶嵌金丝的潆儿出现在大厅时，我的呼吸在一瞬间被夺走。不是因为那身衣服有多么令人惊艳，而是因为她的腰间挂着的不是刚才我给她的那块闵赫的玉佩，而是一块蝶形玉佩。就在同一天，我们的婚事通过父亲与侯爷的首肯，就这么定下来了。

　　定下来的同时，泷与潆儿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了这桩婚事当中所包含的真正意义。可是我，于我，这是唯一一个能让潆儿名正言顺的成为我妻的机会。

　　之后的行宫遇袭，舍命相救，如同巧合一般的命运终于将潆儿的心系在了我身上。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我铭感五内的安排。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这样的安排不过是一次愚弄。老天喜欢看戏，所以才将人玩弄于股掌间。战争、出征！就像回到了从前。而这一次的出征，我有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感觉。我……回不来了吧。父亲与侯爷之间的那份假和协终究会因为彼此的野心而被撕得粉碎。不管赢的人是谁，我与潆儿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事实证明，侯爷终究技高一筹。大军尚未行至与繇君汇合处，事情就起了变化。军帐中，看着郑公的尸体，副帅朱绚手中潆儿的衣裳以及父亲的印章，我丢下了手中的剑。越衍侯用潆儿与父亲的命来做威胁，除了束手就擒外，没有别的选择。潆儿的思虑是对的，虎毒都不食子，但是为了权利与欲望，人会比禽兽还要禽兽。

　　“绑了他，立即送至南越交侯爷处置。”朱绚下令后，账外立即进来两名侍丛，将我绑实后便带离了营地。

　　现在只求潆儿在城中相安无事，相信闵赫定会护她周全吧。坐在地上看着天上的繁星，我的思绪起伏，无法入眠。

　　“小侯爷。”怎料想所有思绪却被押送我的四人中的两人打断。

　　“何事？”是要杀我么？回过神来，才发现另两人已经不在了。而这两人抽出刀来，将绑在我身上的绳索一下斩断。

　　“小侯爷，夫人已经在繇君那里等候，请小侯爷立即起程。”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人朝我深深一揖，恭恭敬敬地道。

　　夫人？是媛夫人！蓦然想起出征前潆儿曾单独与媛夫人见过一面。这丫头猜到了，才与媛夫人达成了协定。原来那日的协定竟是她协助媛夫人出城，而条件则是保我平安。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潆儿已经在不声不响的同时为我作了这么多，甚至背叛了她的父亲。

　　“小侯爷快走吧，等会儿下一个驿站没见到我们，事情就揭穿了。到时再想走，怕是不易了。”

　　“好，走！”不忍辜负潆儿的心意，我踏上了北上的路。等我到了目的地，铺好后路，一定会回去带你走的。绝不食言！潆儿，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