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潆之洄·上》夜已扬

13、第十三章 入汉

　　替玉汐换上新嫁娘的衣服，再将玉汐的衣服换在自己身上。看那丫头睡得一脸香甜，我不禁轻声叹了口气。

　　“玉潆。”进来的是婉夫人。

　　“婉夫人。”起身福了福，算是行礼。

　　她也不多说，只从怀中拿出一件物什交给我。这是一个锦囊，打开后竟然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方丝帕，帕中包着一缕头发。

　　这是那日在郊外初见瑾时，替他包扎伤口的那张丝帕。如今这丝帕上已经多出了一排字：永不相忘。这字迹是瑾的，他真的平安了。而头发，不是当初我留给他的那束，是他新割下的。颤抖着将东西放回囊中，然后将锦囊贴身收了起来。

　　“谢谢夫人。”这是由衷的感谢。

　　“勿须言谢，这原是我们协定好的。至于他，你可以放心，我已经着人安全送他出城了。”她说完后，又看向昏睡的玉汐，显出几分担忧。

　　“夫人放心。”我从怀中将当初瑾给我的那块闵赫的赌注以及昨天准备好的信拿出来，递给婉夫人。“让汐儿拿着这个和这封信，闵赫会同意的。”

　　“这是……”

　　“夫人莫问，收下吧。”不好意思说出此玉的来历，我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谢了。”

　　“汐儿是我妹妹，我希望她能远离纷扰，活得更开心。闵赫哥，会好好待她的！”闵赫是个好人，汐儿与他一直很亲。相信他一定会代为照顾好汐儿的。至于今后，若两人真有那福份，相伴到老自是最好。若没有，闵赫也定会放手让汐儿去寻找她的幸福的。总而言之，去闵府绝对比留在宫中好上千万倍。

　　“潆潆，谢谢你。”此时的婉夫人表情变得很温柔。“姨娘真的谢谢你。”

　　我露出笑容，不再说什么。将面纱带好后，跟着她一起离开。

　　马车一晃一晃的出了城，背后还押送着许多的贡品。这次负责护送我们的正是刚刚上任的建成侯朱绚。看着越来越远的城门，心中突然升起了几分愁怅。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我的家乡。可是从今天开始，我便再也不能回来了。

　　虽然瑾平安了，娘亲又有婉夫人的扶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我还是放不下。泷哥，我那最亲的泷哥一点消息都没有。可就算再怎么放不下，我也没办法再为他做些什么了。

　　“公主，外面风大，您将帘子放下吧。”旁边说话的是陌生的侍女，不是我那可爱的茗月。

　　“你是？”她的年纪约二十出头，清秀的脸上有着女子罕见的刚毅与冷静。

　　“奴婢颖秋。母亲是婉夫人的奶娘，婉夫人不放心小姐独自进汉宫，这才着奴婢侍候着。”她说着，将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然后替我披上了披风。她的样子好像在侯府时有见过……好像是一直在汐儿住的院落里种花的那个小婢。不过那时只要是与汐儿有关的事，她都会在附近出现。

　　她手放来下时，我看到了手心有很深的茧，怕是个用剑的高手。难怪觉得她表情不像普通的侍女，想来许是汐儿的保镖吧，而汐儿在她心中应该有很高的位置才是。

　　“公主放心，婉夫人既然让奴婢来照顾您，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誓死护卫您平安。请相信我！”这话，我不信。毕竟在她那看似无痕的眼底却对我有着些微的鄙夷，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看法，但这一切并不是我所乐见的。

　　“知道了。”不过对于她的话信不信又能怎样呢。如今顶着玉汐的身份到汉宫，前路是怎么样的，我根本不清楚。更何况，同去的还有二姐玉洁。途中绝对不能被她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到了汉宫，到时即使被发现，也挽回不了，而我，自有办法让她闭嘴。

　　也许是因为颖秋的年纪较大的原因，虽然她并不喜欢我，但在这一路上什么都办得妥妥当当，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其它事宜，根本沦不到我操心。就连偶尔二姐到我马车前来，甚至在驿站的房间门外找玉汐，也被她用各种理由挡了回去。总之，除了她之外，没人知道原来这马车里坐的不是此次入汉宫的汐公主。只是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话说，也无任何信任而言。

　　终于，经过了近大半月的奔波，车队进入了汉境。前方不远处的一行人马应该就是大汉皇帝派来迎接我们的使臣了。由颖秋扶着下了马车，我第一次与二姐一同出现在外人面前。好在因为我们是要入宫的人，容貌自不能让旁人瞧见，所以脸上都带着面纱，这才没有被二姐揭穿。不过就算是如此，她也露出了怀疑的目光盯着我的身形看。毕竟我比玉汐要高出一点，这样呆久了怕是瞒不住。

　　“末将王恢，奉皇帝陛下之令来接两位公主进京。”

　　原来他就是汉军征南的统领，大行令王恢。听闻此人久居边关，熟知匈奴人习性。且智勇双全，极受汉皇器重，我不觉得也多了几分好奇。如果真让瑾和泷哥与其正面交锋，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透过面纱，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男子。他有着北方人才拥有的高大，英气十足的脸上有二道浓黑的眉毛。一双虎目中闪着精光，在打量我们的同时却又透露出几分审视和怀疑。

　　“在下建成侯朱绚，这次奉东越王令护送二位公主入境，并驻长安以建两邦之好。”朱绚赶紧朝王恢行一礼。

　　“侯爷辛苦，两位公主舟车劳顿，想必也乏了。驿站已经准备妥当，请公主移驾休息。殿下此后的安全，请放心交给末将。”

　　“有劳王将军。”说话的是二姐。在外人面前，她一向是大方得体。当然对着这大汉的重臣，就更加有礼有节。这样的事交给她来应付，我反而落得轻闲。

　　“公主殿下请。”王恢抬手一示意，我们便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了马车上。随后，车随着王恢的队伍开始朝驿站进发。至此，真正的踏上了大汉的国土。

　　“公主是在担心今日洁公主的目光么。”颖秋将准备好的水端到我面前。

　　抬头看她那没什么表情的脸，我笑：“担心什么，现在已经踏上了大汉的国土，如果被人知道，可是欺君大罪。要死的，不只我一人。”

　　细细用水洗了下脸和手，然后将一旁的面纱再次戴好。这样的举动让颖秋有几分好奇：“公主这是？”

　　“以防万一，在进宫前最好还是藏妥身份。”万一有人撞进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颖秋点点头，将水端走后，又将茶献了上来，然后如之前一般默默的站到一旁不再出声。这一路上都是这样的相处，让我也有了几分厌烦。况且接下来的日子，更需要我们对于彼此相互信任与依赖。否则，汉宫中的日子怕是会更加恐怖。

　　“颖秋。”我决定主动出击。

　　“是，公主。”她的动作与表情几乎一至，让人觉察不出任何的情绪与温度。

　　想了想心中的话，我决定直言：“在你心中其实也不愿随我一起来大汉吧。”

　　“奴婢不敢。”虽然表情没有变，但那一瞬间从她眼底确实闪过一丝慌乱。

　　笑着站了起来，我走进她身边。她因这个动作而退后一步，抬头后眼中更有了一丝不解与好奇。其实不管怎么说，人都难免会有好奇之心才是。

　　“记得当初离开都城时，你在车上说是婉夫人让你来照顾我，而之前你似乎一直照顾汐儿。”

　　“是！”

　　见她答话，我突然正色：“不知道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位置，这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毕竟在我心中，茗月也比你重要。可是不管情愿与否，你我如今都处在这里，未来还会到一个更加可怕的地方。那里看似富丽堂皇，却比在越闽时的家中还要复杂千万倍。我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明白？”

　　“是，奴婢知道。”许是见我突然板起了脸，颖秋那僵直的表情有了些许裂痕。

　　“那么，从今日起，我会全心信任和依赖你，也会全力保护照顾你。”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要，那么我立即放你回国，这里离闽越很近，你要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公主？”

　　　“但是，若你今日答应了要与我同甘共苦，就必须遵守这诺言。否则，会让大家都死得很难看。”狠话是要说的，因为这关系到未来我们的命运。“现在，你若有疑问，请先讲。”

　　听我说完后，她用那清冷的目光盯住我良久，才道出一声：“我只想问一句，公主为何会放弃与闽将军的婚事，转而替汐公主入汉。据奴婢所知，将军心中只有公主。若公主嫁入闽府，似乎更能逃离这种明争暗斗的日子。”

　　她说话时，表情很是认真，甚至让我觉得她是在为闵赫不平。仔细看着她的表情，想从当中看出更多的蛛丝马迹，却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是有一点，我能感觉到。在她心中，除了汐儿外，闵赫也是很特别的一个。也许……

　　“你在替闵赫不平？”看她的面具终于被这话打破，我几乎能肯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见我如此斩钉截铁，她沉吟了一阵后也变得很坚定：“是！”

　　笑，我笑得很开心。看起来闵赫哥应该没想到，自己有无穷尽的魅力，能让这么个冰人儿为自己打抱不平。“公主笑什么？”这笑声引起了她更大的不悦，或许在她看来，我只是更贪图汉宫的荣华吧。

　　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将自己的腰带解下丢给她。

　　“这是？”她被动的接过腰带，满面疑惑。

　　“你看看那里面，有一个夹层！”我平息了笑声，不慌不忙的回到位置上坐下来。

　　她听了这话，立即将腰带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那个我口中的夹层，里面有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东西。没等她问出声，我已经抢先答道：“这是砒霜。你应该听过，当初吴小侯爷与我有婚约的事吧。”

　　“呃，是！”

　　“不瞒你，在我心里不会再有其它人了。这药原是想在他被斩后我服用的，可是天赐良机让我找到救他的方法。闵赫哥对我如何，我心里很清楚。可是，我不可能接受他。而他，值得被更好的人爱。”

　　“公主是为了小侯爷而答应与汐公主交换的！”她有些惊讶，我想这表情不是装的。婉夫人是个谨慎的人，这些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那……小侯爷……”

　　“还活着。”感谢老天爷，只要他平安，一切都值得。“至于我，也会为了他在汉宫更好的活着。就算今生无法再见，也绝不后悔。”

　　接下来，我们都陷入了沉默，仿佛都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话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颖秋才默默走到我面前跪下，将腰带举在头顶：“颖秋誓死忠于公主。”

　　“我相信你。”这是发自内心真实的声音，没有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说到闵赫时的那股种毅然而正直的气息。

　　那日之后，我们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她仍不怎么说话，只是看我时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情绪。做起事来，比过去更加用心。渐渐地，在这种少言的生活中，我们找到了彼此的默契，和相处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