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潆之洄·上》夜已扬

12、第十二章 命运的转轮

　　泷哥，你在哪里？黑暗中，我寻找着泷哥的身影。他们说他跌落山崖，我不信。瑾已经失了踪，我不想泷哥也这样不见了。就在这时，前方的出现了一道轮廓，他是……

　　“瑾，是你吗？”话音刚落，暖暖的温度将我全身包围，那熟悉的味道是那么的叫人心安。

　　“瑾！”贪婪的抱着他，眼泪一直往外溢出。他们两个，不管是谁，我都不想失去。

　　“潆儿，我回来了。我来晚了！”瑾抱着我的力道很轻很轻，让我完全没有真实感。

　　“不，不晚。你平安就好，泷哥和你，我都不能再失去一次了！”努力钻向他怀中，恨不得与他互为血肉，这样是不是就能永生永世不分开了。

　　“潆儿！”他的手还是轻轻的搂着我，“别动。你这一身是伤，让我害怕。”

　　“伤？”我回过神来，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眼底是满满的心疼与珍惜。是呀，我受伤了，所以他才如此的小心翼翼。

　　这时，他柔柔的俯下身来，一点点、一滴滴的吻上了我的眉、我的眼、我的唇、我的脸。每印下一记，便说出一句：“对不起。”那心疼的模样看得我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起来了。

　　突然，一阵声响将我惊扰。面前的人不见了，只有黑暗的四周：“瑾！”我惊慌失措的向前扑去，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人。我不要……

　　这时，整个人一下子落空。睁了双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跌下床来。为什么不痛呢？仿佛面前有人已经将我牢牢的护住。刚才是在做梦吗？现在是……

　　抬头，呆住，面前是那张让我朝思暮想的脸。只是这张脸多了些疲惫、多了些胡渣、更多了些沧桑。

　　缓缓抬手向前，小心的触碰，手上摸到的是温温热热的脸。赶紧收回手来，再凝神看住。他没有消失，还在这里。这不是做梦，不是吗？

　　“傻潆儿，你不是在做梦。”他说话了。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笑容、连挑眉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瑾！”我傻傻的看着他的脸，只想看着他的脸。

　　他笑，俯下身子吻我。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又是一场梦。轻吻之后，他又笑。仿佛我做了天下最蠢的事般：“还没看够么？”

　　摇头，伸手抚上他的脸。下巴尖了、脸色差了、而且脸上还有些许擦伤的痕迹，但是笑容还是一样的讨人厌。凑过去，轻轻的吻向他脸上的伤痕。感觉到他身子微微一颤，而后一把抱起我用力的吻了下来。他那一点一滴的掠夺，将我口中每一个地方留下了他的痕迹，唇齿相依让我得到了最大的安抚与满足，就好像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感觉到害怕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将彼此放开。他将我放回床上，自己也坐了上来与我依偎着：“还担心说我变成这样，潆儿见了一定会变心的。”

　　“就知道胡说！”我嗔了他一句，还是笑了出来。

　　这一笑，原本混沌的脑子突然清醒，所有的事全都反应过来。“是了，瑾，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父亲已经发了全国通缉令，他可是钦命要犯。万一被抓，那可是必死无疑。

　　“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来接你的……”瑾的话没说完，茗月已经推门进来了。

　　“娘子？”见我与瑾并排坐在床上，她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您终于醒了。”

　　“茗月，这是怎么回事？”我傻了。瑾来这里，茗月是知道的，所以才没有觉得惊讶。那他究竟来了多久了！

　　“小姐您还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月了。玉汐小姐因为这事一直怪自己，天天都在哭。侯爷也贴出了皇榜，招全国大夫为小姐看诊……小侯爷偷偷进来那天把我吓个半死……”茗月一直絮絮叨叨，我却已经将事情完全弄清了。

　　“招全国大夫为我看诊？”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么重要，父亲这么做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引蛇出洞。他是猜到瑾可能潜回了闽越，才会大张旗鼓将我生病之事弄得天下皆知。瑾，上当了。

　　抬头看他，他却笑容不改的冲我道：“别担心，就算是计，我也会来的。”

　　是了，瑾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父亲的目的。他是为了我，故意的。眼中藏不住泪意，我赶紧推他下床：“瑾，你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我来了三日，你以为没人知道么。”他笑，笑得更灿烂了

　　来了三日？“你自投落网？”

　　“为了你，值！”

　　话音刚落，门外已经人声鼎沸。接着，一群侍卫冲进了房内。

　　“小姐？”茗月见这阵势，吓得不知所措。

　　跟着，父亲与两个哥哥在众人的簇拥下来也走了进来。

　　“侯爷。”栩瑾不慌不忙的从床上下来。

　　“给了你三日，要说的话怕也说完了吧。”父亲的表情是那样的慈祥，可是眼底的杀意却是已经掩盖不了。

　　“谢侯爷成全。”栩瑾正要走，我立即伸手拉住了他。

　　“瑾，为什么？”不解，为什么明知是圈套还要来。

　　“不来看看，我不放心。好好养病，为我保重。”他的态度轻描淡写，可是落在我心上却是无比的沉重。

　　“淇儿，看好这丫头。”着人将栩瑾锁了，然后又对二哥叮嘱了一声。

　　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做什么，我只好强咬着下唇，忍受这撕心裂肺的疼痛，流着泪看栩瑾被带走。接着，所有的侍卫跟着父亲一起撤离屋内，只留下了二哥一人。

　　“三妹既然身子不适，就赶紧躺下休息吧。”淇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看得我恶心。

　　“不劳哥哥费心，反正现在来说，我的死活都没多大关系了吧。”不过只是引瑾出来的棋子而已。

　　淇哥面露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挥手让惊魂未定的茗月离开：“三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不久的将来，你会是闽越的三公主，何苦为了个男人葬送了自己的未来呢。不管怎么说，我们才是你骨血相连，最亲的人不是？”

　　“骨血相连？”冷哼了一声，略带嘲讽的笑道：“那日在行宫暗杀泷哥，这次又让泷哥跌落山崖，生死未卜。这就是我那骨血相连的亲人呐！”我敢肯定，这次泷哥的意外一定是他造成的。

　　此话一出，淇哥的脸上挂不住了。一把拖过我，咬牙切齿地道：“你若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做哥的了。你以为不是因为你还有用处，父王会留着你么？你叛父卖国，偷偷将媛夫人送出城，你以为还能瞒天过海吗？”

　　好痛，被他这么一拖，背上的伤和他握着的手腕都痛得厉害。强咬住下唇冷冷的盯着他，脑子里转得飞快。现在这样的形式，我还有什么用处，而究竟如何做才能救栩瑾？

　　“二郎，您这是干什么。娘子身子还没恢复，您这……”茗月见状，立即上前来拉住了淇哥。谁想却被淇哥一把挥开，场面刹那间变得有些混乱。

　　“玉淇兄，你在做什么？”就在这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声音，淇哥立即松开了手，原本冷咧的脸上露出了笑：“闵兄还真是消息灵通呀，三妹刚一醒来，你就到了。将妹子交给你照顾，我也放心些。你们好好聊聊吧，前面还有事要做，我就先走了。”

　　见此情形，突然明白为什么瑾都被擒了，我还能安安稳稳的呆在这里。是闵赫，父亲是为了拉拢闵赫哥才会放过我的吧。

　　“潆潆，你怎么样？”见淇哥出了门，闵赫才走到我面前，小心将我扶回床上坐好。转头再向吓傻了的茗月嘱咐：“去把你家娘子的药热好后端来。”

　　就那么一瞬间，房间里安静了。一切事就像不曾发生过一般，没留一点痕迹。

　　“闵赫哥来是……”

　　“侯爷明日将自立登基，成为我闽越的新王。另外……”

　　父亲要自立为王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郢王这些年来一直好战，这次父亲以救国的名义将他诛了，那呼声最高的自然是他。不过这另外是什么？抬头看闵赫，他的脸上写着为难，却又阵阵泛红。“闵赫哥，你怎么不说下去？”

　　“是……明日登基大典上，新王会赐婚与闵家。”闵赫说话时有些支支吾吾。

　　“赐婚？”想用联姻来拢络闵家从而拢络军方？

　　“是，是封闵赫为大将军，并赐婚闽越三公主玉潆。”说完后，他露出了担忧的神情看着我，也许是想看看我知道后的反应如何。

　　果然是这样！唇边扯出了笑意，随即笑容扩大，最后竟然抑不住狂笑出声来。“哈哈哈……”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原来娘说得对：“这个年头，女子命若浮萍，若无良配，恐误一生。”而我的一生，就真若浮萍般被人送来赠去。至于是否良配，却不是我所能控制了。

　　“潆潆！”闵赫见我这般反应，显然吓到了。赶紧上前将我按住，用力反复喝道：“潆潆，别这样。”

　　也不知笑了多久，几乎都笑得快无法呼吸了。我才渐渐地停了下来，然后看着一脸惶恐的闵赫。

　　“赫知潆潆心中所属，婚姻大事无法强求。只是如不答应，恐怕会犯了新王忌讳。所以在答应这联姻之事时，我就已经想清楚了。之所以会要求赐婚到你身上，是希望能带你离开那地方。一旦你过门之后，定以兄妹之礼相待。若有朝一日，潆潆有了自己的幸福，赫便会放手。这也算是兑现我当初答应玉泷要照顾你的承诺。”

　　闵赫的表情甚是认真，让原本失控的我又恢复了些许理智。很感谢闵赫哥哥的体谅，让我冰冷的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丝丝浅浅的暖意。

　　“玉潆从小就把闵赫哥哥当作亲哥哥一般看待，自是希望哥哥能得到幸福。闵赫哥哥是个很好的男子，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潆潆？”闵赫没再说什么，只是傻傻的看着我。

　　不想再说什么，我躺下后闭上了双眼。现在要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想清楚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办？

　　翌日，父亲真的登基为王了，我们从侯府搬到了宫中居住。大夫人嬴氏为后，二位夫人分别是父亲为朝中重臣的七夫人以及我的母亲，这样的封赏是其它几位始料不及的。想来，母亲之所以被封为夫人，是沾了所谓未来女婿的光。

　　接着，几条新王命令下达：封闵大将军为忠国公，长子闵赫为忠义大将军，赐婚三公主玉潆与闵赫大将军，下月初完婚；封建成侯朱念知为镇山王，长子朱绚为建成侯，享世袭；封长子玉泠为太子，并立重赏寻找三王子玉泷；另叛党刘栩瑾已经成功缉拿，判腰斩，月底行刑。

　　面对这样的结果，我早就有所准备，若是栩瑾就这么去了，那我也不活。这样的想法使我对一切事情都很坦然，至于毒药则早就准备好缝在了腰带里贴身带着。进宫之后，一切都有宫人悉心的照顾，所以身体的复原也加速起来。每次父亲来看我时都很高兴，只要到下月，我就能为他掌控住闵家，这是大大有利于他稳定统治之事。

　　当然，因为这个原因，暂时没人敢来我的寝宫生事，就连那几个好事的姐姐也不例外。每日来看我的只有玉汐和母亲，这样的日子也的确清静不少。

　　就在我数着栩瑾行刑的日子临近之时，从前方又传来消息。大汉朝认同了父亲的统治，为平息纷争，封父亲为东越王。与越繇王并存，分疆统治。父亲听到这消息，喜出望外，立即复了大汉皇帝的旨意，进贡一批珍品的同时将玉洁公主和玉汐公主献给皇帝以示诚意。

　　消息传来后，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我，却只专心的数着与栩瑾相会的日子，不愿再理会更多的事情。直到临刑的前两天，原名婉芙的七夫人，现在被封为婉夫人突然出现在我寝宫门口，而且是没有侍女跟随的一个人。

　　“婉夫人！”这婉夫人虽然与我没什么来往，却也没什么过节。想是她原本就是大家闺秀，独来独往的不屑与其它夫人亲近，再加上父亲对她宠爱有嘉，所以也就没什么人敢与她为难。

　　“玉潆近来身子可恢复了？”听她的口气，也不像没事来串门子。而且就她打量殿内的眼神，我想应该是不愿有太多人在场吧。

　　“你们都下去。”我招呼了一声，茗月便带着宫女们离开了。

　　见整个大殿清空后，婉夫人轻轻的笑了出来：“玉潆果真是聪明人，那我也就不再绕弯子了。”

　　“夫人今日前来，未知所谓何事？”从来都不怎么出声的她今日来此，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关于让玉洁和汐儿到长安的事，想来玉潆是听说了吧。”她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而我也自然跟着坐在了旁边。

　　“是！”

　　“本夫人想请玉潆帮个忙，你看如何？”她说得胸有成竹，似乎是踱定了我一定会答应。可惜我现在心静如止水，根本不想理睬任何事。

　　“玉潆才疏学浅，实在是帮不了夫人什么。大姐一向聪慧过人，夫人若有事何不找她帮手。”

　　婉夫人但笑不语，那一双妙目落到我脸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阵，她才又开口：“玉潆是想就这么简单的随着刘小侯爷去了。”

　　此话一出，让我心头狠狠地震动了。她为何会知道？

　　“若本夫人说只要玉潆点头，本夫人自有办法救刘栩瑾一命，玉潆又会如何？”

　　救瑾？能救瑾么？果然如此，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是一瞬间，我已经动摇了：“夫人请讲，玉潆自会全力以赴。”

　　听到我的话后，婉夫人这才又笑开怀来：“汉宫之中比这闽越更为复杂艰难，汐儿……汐儿的性子你清楚，那孩子可不比玉潆。若去了长安，本夫人担心她恐怕没办法好好生活下去。”

　　“夫人的意思是……”婉夫人的话还未说完，我已经完全领悟。这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当然也需要我还有另一人的配合才行。

　　不过无论怎样，就我而言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而且还能替一个可怜的母亲完成她守护孩子的心愿。一时间，对于婉夫人的印象有了几分改变，原来她不若我们所见般冷若冰霜。她与天下所有母亲一样，把子女放在了生命中的第一位。只可惜我的母亲心中却只有她的男人，我也罢，泷哥也罢，都在那男人之后。

　　“夫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玉潆聪颖，我也就放心了。至于剩下的事，交给我吧。”听我这样一说，她满意的笑了，脸上洋溢着安心的表情。

　　“最后还求夫人一件事。”还有一个人，我走了她就没人照料了。

　　“说！”

　　“泷哥失踪至今，玉潆又待嫁在即。我娘从此孤苦无依了，还请夫人多加照顾，毕竟她与夫人是同样的命运呐。”反正我在这里对娘亲没有什么帮助，若有婉夫人相助，娘亲今后的日子应该好过些吧。况且她们两人同为夫人，只有两人连成一气，相互协助，才能与如今的王后抗衡。相信聪明如婉夫人，应该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果然，听完我的话后，婉夫人先是一呆，随即笑得更加安心：“这是自然，玉潆放心吧。”

　　“玉潆多谢……姨娘！”我从来未叫过府上任何一位夫人作姨娘，而今日，却破例了。不为别的，只为她这一次的举动能让我重生，而母亲未来也要靠她来照顾。

　　听我这么称呼，她先是一呆，随即了然的伸手轻抚我的发，才转身离开。而我，连夜写了一封信让茗月送到闵赫手中。闵赫哥哥，我应该相信你吧！

　　三日后，叛党刘栩瑾服刑，同日牢中一囚犯自杀，弃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