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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

  •   三弦一响,把姜辛唤回神来。
      今天这出戏,讲的是个叫红拂的女子为了她的情郎出奔的事情,说的是前朝有一个侠女……她眯着眼看了眼戏台,走神太久,竟看不懂了。
      “夫君,我们回府吧。”
      靳殊成看她一脸的困乏,不动声色地着小棠将一桌子的零食蜜饯都收了。熬夜便是这样结果,一整日里头没几刻是清醒的了。
      他们走到戏院门口,姜辛嘱咐小棠,顺路去陶季号拿些东西。
      靳殊成看了她一眼,这人一脸的不在意。
      “季向东肯放了她,你做了什么?”
      姜辛点头:“还没有多谢夫君。”
      如今暗里瞧着她一举一动的,大约是三方人马。其他两方,她自然是能摆得平的,只有大瑶暗卫,受命于元丰帝,归靳殊成管辖。
      元丰帝除了哥舒翰一个宗亲,这一辈上血脉极淡,只有两个幼子,最大的今年不过六岁。今上登基时,逢先叔王作乱,参与的宗室皇亲不计其数。内乱时间不过十天,大瑶皇族被悄无声息屠了个干干净净,很少有人晓得是靳殊成下的手。
      不巧,她是知情者之一。
      天听虽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情报组织,却绝不能和她们这样经营了几辈人的情报世家相比。她失踪之后,邵郎渊虽然掌握了姜家留下的全部生意,对暗中的消息来源,不过能掌控十之六七。
      暗行有暗行的规矩,不认人面,只认口令。是以邵郎渊虽然认得这各方面的首脑,最终他能用的,也只有她告诉过他的那些外围人员,真正埋在各国的内核长线,他是断然用不起来的。也所以,恕国国君十分不满,认为他有心隐瞒。不得已,邵郎渊来了瑶国,为的是找出当年她爹爹在瑶国境内留下的秘本。
      她同他提过一次,当年爹爹被恕主派来瑶国,曾经营了十年之久。

      “二少爷别来无恙。”
      季杭暄恍惚了一下,看清了站在成衣铺子前面正在下马车的妇人。季杭暄心生警醒,拱手为礼。
      “少夫人别来无恙。”他曾经很仔细去想,当年和这位夫人是否有见过,他觉得,或是他太小了些,或是她也太小了,居然毫无印象。
      虽如此,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跳下崖来未死,大哥四处打探。那时派了得力的手下进到靳府,画了她的容貌出来,大哥只看了一眼,就说是她。
      季杭暄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也对,他少年时有长兄照顾,虽然家破人亡,却不至流落街头,他的仇恨没有大哥那样铭心刻骨,自然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少夫人来做衣服?”
      “是呢,之前做了一套,要送给一位朋友,只是我精神不济,劳烦贵铺转送,特来谢谢掌柜。”
      成衣铺掌柜连称不敢,姜辛让小棠取来一方锦盒,交给掌柜:“还请掌柜转交大公子,这是一点谢礼。”
      靳殊成扶着她上马车,临行前向季杭暄点头致意。
      “殊成,你们……”
      他笑了笑,上了车,放下帘子。

      姜辛暗吸一口气,将手里的笔放下来。
      “夫君。我同文媛讲了个故事。”
      靳殊成停了筷子看着姜辛,等她继续往下说。
      “夫君也晓得我的,坏事情都略去了,单说了往常的好事。”
      “哦?”
      她说,昔年有兄妹三人,被一个大恶人害了家破人亡,他家有个忠仆,费尽力气将三个小主人带出来,最后力竭而亡。这位兄长虽然年幼,却是个极其坚忍的人物,为了报血海深仇,将庶出的妹妹卖去了妓院,用所得的钱款买通关节,自己进宫当了太监。他时时刻刻都想着报仇,却不让幼弟沾染手中人命。
      他虽然一意要报仇,却从不敢放肆作为,因为他的师傅是深受皇帝重新的大太监,并且,掌握着他的秘密。
      那就是,他的母亲曾是个贱奴,一入贱藉,当然就没有资格做人家正室的,他家父亲当初生意做得极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才摆平了。反而是他的庶出妹妹,虽然偏房所出,母亲却是清白人家,论起来比他更具嫡子的资格。
      也所以那时候他毫不犹豫将妹妹卖了。
      “这件事情,对天听,或是对今上可能都还是秘密,不过对我家来说,并不算。”
      “……你这算是投桃报李?”
      姜辛笑了笑:“夫君同我按住大瑶的暗卫,想必陛下必然会有责怪。陛下虽然绝不会对你生疑,我却不愿意你们有龃龉。”
      “为何?”他捉住她手腕,用手指一圈,似乎又瘦了几分。
      姜辛坐下来:“因为你是靳殊成,我说过的,我欠你的,你尽可讨要,你虽或是不要,我却也还是要还给你。”
      他冷冷看她:“一家女两家嫁,你这如意算盘,打得颇响。”
      “那怎么算?前半段故事我是同文媛讲了的,后面还有半段,还不曾说。”她喝了口热茶,觉得太苦,皱眉不已。
      靳殊成遂让小棠将白日买的蜜饯都拿进来,铺了满桌。姜辛一愣,笑说你看看,像不像听说书。
      “后半段的故事,其实夫君应该猜得出。”她学人家耍赖,推说口干舌燥。
      他剥了个桂圆给她:“这个大太监,后来被这位兄长害死了。皇上一直未查,因为这位大太监来历也不正,正是你家多年培植的暗线之一,陛下这么做,也算是借刀杀人,除了身边一个细作。”
      姜辛点头赞许,果然夫君是知道的。她家中掌握着的各国秘事,有大半是来自这些宫人阉奴。
      “其实,陛下大可不必担心。”姜辛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家世代做的是这一行当,有钱就卖命。到我爹爹这里,偏向了恕国,却不是因为钱财缘故。”
      “哦?我记得你爹当年的外号,似乎就是钱鬼。”
      钱鬼姜则,这名字就是如今说出来,也可让瑶国境内各家绸缎庄、布庄、绣楼绣坊的大小老板为之一惧。
      姜辛摆手,那不过是表象。
      “我母亲娘家,是当今恕国太后那一脉,算起来,我和如今的恕主是表兄妹。”
      她笑说,爹爹当年为了抱得美人归,颇是费了一番力气。族中长老将他逐出门墙,族训有云,皇族外戚不可交,他爹爹违背了个透。他空手套白狼地来了带着母亲来了瑶国,又是个吃穿用度皆挑剔到死的人,自然不遗余力圈钱,用了许多手段法子,不过一年时间,就已经将珣都的绸缎行吞了干净。
      “所以,你爹改了你的生日,造了那么多巧合,接近我家,为的也不过是圈钱?”
      姜辛摇头,夫君你问多了。
      “以一换一,不多不少,很公平。”
      她喊着牙疼,将手里的蜜饯放下。

      元丰帝抚了抚额头。
      “她倒是爽快,什么都说,说的却都是你我都知道的。”他不用“朕”来自称,露出一副流氓气,和哥舒翰却有点相似了。
      靳殊成坐在他对面,拿着大内的珍本看了许久,也不言语。
      “也罢,消息外泄一事,自季向东上任,却是再没有过。大伴临死说的是,用你仇人的仇人,比用来历清白的普通人,更让人省心——我不是说尊夫人同我有仇,只是大瑶当年汤峪城外一战,确实同她家脱不了干系。”
      他又想了想,却是笑道:“不过,她这样的和盘托出,不过是为了维护你罢了。”
      “陛下说完了?”靳殊成却似不耐,极不恭敬地发话。
      元丰帝挑了挑眉毛:“怎么?你进宫覆命之外,如今是半刻都不肯呆了?”
      “臣告退。”
      元丰帝一脸的没好气:“去去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你这个将军还要不要带兵了?朕当初就不该允许你将她带回来。”

      下雪了。
      他到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雪。勇叔上来接过他的外袍,只说少夫人午间睡到现在,还在屋里。
      因是下雪,屋里面却比外面还要光亮。靳殊成一进来,姜辛便已经醒了。
      “夫君回来了?”
      带着浓厚鼻音,一句道道地地的恕国话。她虽然长在大瑶,母亲却是恕国人,经常也是这样一口的软语,问他们可饿了,可冷,可想出去玩。
      “阿辛。”
      沉默地,他忽然这样叫她的名字。姜辛睁开眼,居然看清了他的眉眼。
      “夫君有何事?”这是他自将她救回来以后,第一次这么叫她名字。小时候他也会这样跟着爹娘一起叫她阿辛,阿辛你不要去河边,你又会跌进去。
      “我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
      他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包括当年遇见,究竟是她爹处心积虑的安排,还是必然要有的相逢,包括这么久的相处,有多少事情是真的,有多少事情是假的。
      这些事情他还没有都弄明白了,所以,她还不能这样早就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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