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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   季向晚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大哥的眼神像要吃人。
      她有些神经质地往角落里躲了躲,不提防被季向东一把掐住脖子。
      “贱人,你那时候死在软红楼,我就不会受这样的屈辱。”
      他着了魔似的笑:“你看,因为你的缘故,我要同那个女人说自己有多不幸,多辛苦带大杭暄。你躲在这里装疯卖傻,是不是还指望着她来救你。我告诉你,别想了,乖乖做你的邵夫人。”
      邵郎渊远远站在门外,他瞧见了季向晚惊恐绝望的眼神,这眼神他以前见过,那时候姜辛从从容容推开门,床上被压在男人身下的女子就是这样的望着他们。
      这个从容的女子一直是个心肠十分软的人,对自己觉得是好人的人,从来硬不起心肠。她觉得这个女孩子太可怜了,就带他去见她,问他,阿渊,我将她赎出来可好。
      “她做不来婢女。”
      姜辛大笑,阿渊,你又说这样无聊的装糊涂话。
      因此他告诫自己说,邵郎渊,若有一日再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去望着谁,你是绝不能像她一样心软的。
      一旦心软了,你就全都输了。

      季向东擦了擦手,将布丢给小厮。
      “邵老板,你可千万将你夫人看好了,她如果丢了,你我的面子,都不太好看。”
      邵郎渊十分难得正眼看他:“大公子若是无事,不如早点回去研究如何向你的主子复命。”
      季向东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态度:“贤妹婿此言差矣,你我二人虽然不是一个主人,却有一样的目的。贵主人求财,我家主人求心安,此番二度联手,当是无往不利。不过显是我这位妹妹没有前一位的美貌聪慧,净是疑神疑鬼,让贤妹婿为难了。”
      他又叹道,妇道人家不能尽妻子本分,不知道持家,却是十分不堪。
      “做兄长的,总是要教训一二,才好与你交代。”
      邵郎渊阴冷地笑了笑。
      “劳大公子费心。”他走进屋子里,季向晚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向他扑过来,“是人也好,是物也罢,既然是姓了邵,我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季向东怪笑一声:“邵老板果然是入赘得久了,连本姓都不要了?看来我家这位妹妹,还是要我带回府去看管才好。”
      他拍了拍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子,别怕。
      她给的,一向以来他虽不见得喜欢,却绝不会平白给别人。

      唐笑觉得自己回去一定还被老大打入观察行列。
      “文媛呐,同哥哥透漏点江湖秘辛来听听,比如,你为何要帮这蛇蝎女?”
      且不谈邵郎渊同天听在瑶国千丝万缕的往来关系,横竖这是人家家事,就是季向晚被囚禁至死,也是死得其所。何况,在唐笑看来,季向晚这种蛇蝎心肠、反咬恩人的烟花女子,死了也就死了,哪里来的可惜。
      “我家姐姐要救的人,你何不去问问她?”
      文媛一身的黑色劲装,一脚踢向软绵绵坐没坐相有失体统的唐笑:“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拈着兰花指是做什么?”
      唐笑啧啧而叹,文媛,你进了将军府就开始欣赏靳殊成那样的人了。
      “同我有什么关系?”
      一块捂在手里不会热的顽石罢了,也就是姜辛这样脾气,换个人,不是冻死了,就是吓死了。
      她望了望天色,月黑风高杀人夜,正好动手。
      “我说,唐笑。”拉上面纱,撤出腰间软剑,“老大为什么这么帮靳殊成?”
      “这个……江湖秘辛,我们按规矩来办,一换一成不成?”
      “不成。”
      她拒绝的干脆利落,纵身一跃进了邵家别院,留着唐笑在树上捶胸顿足。
      “丫头,我这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会失眠几个晚上的……”

      天听做事,滴水不漏。
      极品迷香药倒了一屋子的人,唐笑里里外外将邵家别院熏了个透,至于眼前这一位,并不在文媛准备放倒的范围内。
      “邵老板,我们来领人的。”
      邵郎渊负手而立,珣都这几日下着雨,分外寒凉。他穿着灰色锦袍,腰间别着一个钱袋。即使是在夜里,没有月亮,只借着廊下微小的灯火,竟然也看得出流光溢彩,文媛定了定神,是朵桃花。
      “她有何话?”
      “无话。”
      邵郎渊冷笑一声,是她的做派,此生即使相见,剩下不过闲话家常,再无旁的可说了。
      文媛隔空丢去锦盒:“多谢邵老板。”
      他不去看,他晓得那里面是什么,模糊得再不能看得清楚的婚书上,再看不到他的名字。
      甚至,他已经没有名字。
      从她救下他,带他进府,他就已经没有名字。
      “多谢什么?人是她留下的,要带走,那就带走吧。”
      他不再看他们做了什么,慢慢消失在黑夜中,跟周围的颜色融为一体。
      满身的阴冷,剩下只有那朵桃花在妖娆绽放。

      “起来吧。”
      夜里喊了她几次,俱是不醒。她太渴睡了,比从前更甚。靳殊成无法,只好抱着姜辛上了马车。天听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见他这样抱着女子出门,有人隔着面纱呛笑出来。
      “将军越来越柔情万千。”
      “或者人家不放心将夫人交给我们保护呢?”
      因姜辛的缘故,天听派来的人俱是女子,深夜里头叽叽喳喳一片,听得负责赶车的勇叔十分头疼。
      这样劳师动众出行,真的不怕惊动宫中那些人?
      靳殊成不去理会众女子调侃,只上了马车。刚放下他,姜辛却忽然醒了。
      “怎么了?”
      她拉着他的手不放。
      “许多人。”
      靳殊成笑了笑:“我一直想问你,听声之术,究竟能听到什么?”
      姜辛迷迷糊糊又要睡,强撑起精神望向他。
      “万物生长,四时变化,我拿这样本领,同天听换了这一场做派,夫君可是不高兴?”她叹气道,“可是夫君,若没有阿渊的暗许,向晚就是有再大能耐,也断断递不出那纸婚书的。”

      她跳崖之前将那婚书扔给向晚,告诉她若觉得还有没讨够的债,那就下辈子凭这个来要。
      “我早告诉过你的,向晚,是你的就都是你的,是我的,你若想要就拿去吧。”
      她说这话只是看着这对“夫妻”,他们都说,阿辛,你没有心的。
      你的心呢?
      你对他们的心到哪里去了。
      他们看不见,这些人都看不见了。
      她听得太清楚,周遭的人,呼吸、心跳,是否说谎、是否激动,真真假假,她都能听见,所以他们做不了假了,也放弃了她。
      事实就是如此,世人总是容不了太过了解真相的人。
      她一直没告诉过他们,她有孕的那段日子,是听不到这些声音的。那些时日里头虽听不到了,她却一样能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所凭借的,就是他们所说的,她没有的那样东西了。

      珣都通向大海的航道有两条,一条北上入观音海,航道凶险,河流湍急。一条南下入振海,水面宽广,往来船只繁密。
      姜辛下了马车,因着周遭的寒气瑟缩了一下。文媛已经带着人到了,正等在河边。
      她一眼就看见了季向晚,正十分惊慌的抓着海香,站在码头上。
      “夫君,我去送送她。”
      她撇开了靳殊成,径自走过去。
      “姐姐来了。”
      季向晚全身一僵,慌忙地四处寻找。她看见那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从暗处走来。她身后那个男子虽然看来温和,却透着严寒。
      “姐姐……”
      姜辛安抚地对她笑了笑:“去吧,这条船会带你出海,下岸之后,会有人来接你南下去婆罗国,那里的气候十分宜人,你这样的柔弱,去到那边,我给你准备了钱财,还有一个庄子,都是我家可信的人。带上海香,或是做些小生意,或是做个安稳地主婆,都不愁吃穿的。”
      那是她爹爹留给她的后路,爹爹说,邵郎渊此人靠不住的,阿辛,倘若有一日走投无路,往婆罗国去,那边阿爹给你留了一亩三分地,以你的能耐,总能度日。
      那时候她来不及走,或是不想走。她落在崖底下等死的时候想过,若是早点离开了,是不是就不会到这一步,再无回环。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了。
      “姐姐……向晚对姐姐,一直是感激的。”季向晚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这样说。她不管这人还能信她多少,她只想让她知道。
      姜辛笑了,一如当初烟雨中相遇一样,满眼的欢喜。季向晚恍惚了一下,是的,她不会忘了这样的笑容和这样的眼神的,到死也不会忘了。
      文媛说,这样狐媚的女子,当时姐姐为什么要将她从软红楼赎出来,还帮自己的丈夫纳妾,最后搞到家破人亡,她被赶出门。
      “没人赶我走的,文媛。”
      邵郎渊从来不曾赶她走,是她自己走了。
      怀胎八个月上,她误服了红花,孩子生下来已经没了气息。她抱着婴儿的尸体一天一夜,最后离开了。
      那年是恕国难得的大雪灾,她走得匆忙,只带走了一纸婚书。
      “去吧,我答应了你兄长要照顾你,到如今,差不多就是到底了。来生有缘分,或是做路人,或是不相识,已是好结局。”
      季向晚欲要拉住她,被文媛隔开。她苦得泪眼朦胧,见者心酸。
      “姐姐,我只是想同你告别。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姜辛叹了口气,让文媛退开。
      “向晚,你自然是没有恶意的,我都晓得。只是向晚,你虽然没有恶意,我也不曾恨你,到底,已经到底了。你曾说我对不起你,我想了想确是如此,所以那时候我说,若还有所求,我必应你。可是向晚,就到此了。”
      就到此吧。
      “走吧,这一去山高水长,再无相见,你且保重。”姜辛转过身,往回走。
      “姐姐!”季向晚一时着慌,往前追了两步。那人却毫无留恋心疼了,只向那个沉默而锐利的男子走去。她看他为她裹上披风,那人再没有转过头见她一眼,她忽然失了言语。

      季向晚上了船。
      她坐在船舱里,忽然恸哭失声。
      这一去山高水长再无相见之日,你且保重了,你且保重了。
      她想问她,那时候为何要将她赎出来,为何要对她这样好。那时候她穿着男装,她以为这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啊,那样欢欢喜喜等她来带她走的啊。
      她来了,穿着红衣梳着妇人发髻。
      于是她的梦碎了。
      她变得沉默,她说姐姐,我给你做个婢女吧。她什么都不会,经常将她的衣服弄坏了,或是将床铺整理得乱七八糟,海香都看不过去了。
      然而她只是微笑。
      她一笑起来,就让她的心又活过来了,她觉得那个立在烟雨里的人又回来了,活生生在她面前。
      有一日,她很为难地看着她说,向晚,我觉得对不起你。
      她的心悬到半空里。
      “勉强你,可愿意嫁给郎渊做妾侍?我想同你寻一户好人家,可总也觉得不放心。”
      “好……”
      她说完这一句,她的心就此死去,从此再不曾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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