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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希望(上) ...

  •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抬头看蓝天,大雁排成人字型向南飞去,像短暂来过又远离的幸福,不论伸出手多少次,终究留不住,幸福想,就像她手心的阳光吧。

      秋天来临了,教学楼后面的小山坡上,永远坐着一个人,叶生走出教室就能看见她,清新的脸孔,白云好像都聚集在了她的身边,他每次望着幸福,脸上都会露出淡淡的微笑,可能是由心底发出的,所以,连他本人也没有察觉。

      多年以后,在梦里还是会见到那片绿草地,波光徜徉的白色空间里,齐璐就这样走入了幸福的十六岁。
      “呐,旅馆费。”
      幸福站起来,她没有跟齐璐算的意思,“不用了……”
      然而,齐璐不由分说地把钱塞过来,大张小张的钞票,还有硬币,外加略显幼稚的解释,“我只付我自己的那份……谁叫你多管闲事了。”
      幸福的表情滞了一下,然后,看着齐璐别扭的样子,弯起了眼睛。其实,裙子的事她早就不生气了,而且,现在,也不重要了……
      齐璐像男孩子一样靠在樱花树底下,一会儿后,站直身体,离开前,她侧头说,“哦,钟幸福。”
      “那天,我梦到你哭了。”

      广播里的音乐在宁静的校园里飘荡,是首日本流行歌曲,根本不知道女歌星在唱什么,但是,就有那么几天,会意外听见叶生的声音,在校园里响起。
      “今天我听到你的声音了。”语气满是兴奋,窗边的人只抬了眉毛看她一眼,“你听错了。”
      “怎么可能?明明是……不用不好意思嘛。”
      实在受不了她脸上甜得腻人的笑容,放下书,单手支着脸颊,他似笑非笑地问,“那我说什么?”
      “……没听懂……”脚,一下下地开始踢墙角,“都是英文……”
      他低下头,“再踢,墙就要穿了。”嘴上这样说,眼底却满是笑意,“走了。回家。”

      不管是高中,初中,或是小学,都有一条长长的石子路,两边是高矮相近的红枫树,在索海,红枫像樱花一样是很少见的树种,南方空气潮湿,因此,秋天的枫叶踩上去是听不见声音的。她走路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时候避免踩到它们。
      刚刚体验完,幸福问了问,叫起来,“一米八五了?”
      “怎么?不相信?”叶生拿手比了比,“别踮脚,小赖皮!”
      “切……”她皱皱脸,“那有什么?我也挺高的。”
      叶生不可置否,女生里,幸福算是高的吧,不过,他比较关心的是,她的眼睛:“我看看,再过几年就成大近视了。”
      “我也要看你的。”幸福马上就后悔了,5.2!!还不如不看呢,于是,立即乖乖地就把体检单物归于主了。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她青春年少的所有记忆,春夏秋冬,不断地循环,累积,向前,然而,却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知道变得是她,还是叶生,虽然她一直很努力,但总觉得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个几班的女生,怎么总来找主席?
      ---早就见怪不怪了。
      ---咦?学长是不是喜欢她?
      ---怎么可能?如果喜欢她,早就在一起了。

      不仅是家绿一个人这么说,渐渐的,那些投到她身上的目光里的嫉妒一点点的淡化,和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在无数人奔跑而过的球场,在千万人中央,叶生像黎明的阳光,无可抵挡地冲破黑夜,耀眼得陌生,让幸福怀疑,那个是不是叶生?
      那个站在辩论台上的最佳辩手,那个走到哪里都有女生在看他的人,真的是她熟悉的叶生吗?
      于是,那些压在心里不知多少年的恐慌都一齐涌了出来,河水一样地淹没了她的呼吸,只有通过一次又一次的任性才能平复。
      会考开始前,他们吵了架,许多年后,久违的冷战。高二的会考场所设在三中,时间是在周末。好几天没说话的两个人看见彼此都没什么表情,幸福是故意找机会在叶生面前晃过的,看他一点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心里像有个气球不停地膨胀,去找他?才不要!那样,太没出息了。干脆转过身去了。
      至于叶生,思想自然成熟许多,某些人还是宠不得的,太纵容将来不好“管教”,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由她了。第二天中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本来想让让她的,结果竟然叫他看见幸福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一架纸飞机!那模样得意极了,如果他想的没错的话……如她所愿,叶生记起了多年前的那只纸飞机,不由得发窘,脸一放,不作声地走掉了。
      走……竟然走了?幸福都快跳起来了,韩叶生!你没眼睛看吗?我在生气耶,喂,叶生,我真的很生气……
      考完试的齐璐走出来,瞥见幸福脚边一地的碎纸,这两个人……幼不幼稚?
      “喂,那个谁?同学,地上的纸是你弄的吗?……”
      幸福吓了一跳,想不到三中这么严的,连忙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拣。”
      每拣一个纸团,就在心里骂一句叶生,都是叶生的错。
      齐璐汗死了,拣起一个纸团丢到纸篓里,“真是没事找事。大家都在看,丢脸死了。”
      说是丢脸,还不是照样帮她拣。幸福盯着齐璐,她立即拣起来一个纸团,朝幸福丢去,“我可不是白帮你的。”
      “哦,不是白帮的。”幸福敷衍地重复一句,拉得老长的尾音让齐璐直发毛,“考完试,你就知道了。快点啦!拣完回家。”
      “齐璐,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个人……”
      “谁?”齐璐好奇了。
      “叶生。”
      就知道……“我是女的。”
      “我指的是语气。”
      “拜托你有点志气,行不行?人家都不理你。”齐璐循循善诱,幸福倒是很看得开,“叶生就是这样的。我从小都是跟在他身后,习惯了。”
      齐璐翻了个白眼,“瞧你那点出息,要是我的话……”话音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么,齐璐的面孔僵了几秒,等幸福再抬头时,她突然不说话了。

      十月,会考最后一日,那天的乌云低得像是触到了屋檐,物理考试之后,三中只剩零散几簇人影。幸福很早就离开考场了,所以,后来发生的事她不知道。三点,铃声响彻整个校园,同一时间传来的,还有清晰的广播声,每一个挂在墙角的喇叭都传出同一个名字,“钟幸福,第八中学的钟幸福同学听见广播,请到……”

      家里的电话铃声催命似的响起来:
      “喂。”幸福听是找自己的,那声音……她不认识,“我就是。”
      她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去,只剩惨白…...

      叶生家里的电话铃也响了,当时,他正在书房,是小他一届的学弟打来的,也是学生会的,他一边喘气一边说,“学长,你是不是过来看一看?有同学把卷子带出考场了…….”

      叶生赶到三中的时候,还有一些学生会的同学在,连同两个监考老师,桌面上堆叠的试卷使一个原本不大的小房间显得更加拥挤。他们说,那个女孩来过了,认了错,卷子也交了回来。
      他一眼便找到了其中一个监考官手里的那份考卷,写着她的名字,钟幸福。
      “具体什么情况,还得问总监考官……啊,他来了。”
      这时的聂祖海已经进了市教育局,一路平步青云的他看起来意气风发,“考完试的同学就回家吧。我都听说了……”他的眼光淡淡扫过叶生,“那位同学太不小心了。”

      “认了错,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一个监考老师是这么说的。”
      “学长,你不走吗?”
      “你们先走,我忘了样东西。”
      得到答案的低年级学弟一脸恍然大悟,难怪急得赶来,原来是忘了东西。
      转过身的叶生抬头看着已然暗下的夜空,嘴角突然扯出一丝笑,钟幸福,你现在躲在哪里哭?

      教室的门已经锁上了,她蹲在考场对面的椅子旁边,凑巧的是,那张椅子就是前一天她折纸飞机的地方,只是现在的幸福脸上已没有丝毫得意的神情了,她没有想和他说话的,事实上,她也没有心情,只是当叶生静静把一架折好的纸鹤放进她手心的那一刻,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把卷子带出去的。”
      额头轻轻抵上他的胸前,语速很慢地说,“怎么世界上会有我这么笨的人?叶生,怎么办?……”
      回答她的是来自他的温暖,难以忘怀的拥抱。她泪如雨下,听他隐约说了声,“没关系。”在她的世界里,那简短的三个字撑起了一片天空。

      **********************
      以后还会有眼泪的,无数的眼泪,汇成一条漫长的生命之河。
      我是没有运气的人,有时想,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注定每一步都走得比别人艰难,每一次向前都要比别人艰辛,只是想象一个普通人一样,有一对爱我的父母,有一个家,,一个家而已,那么难吗?

      ****************
      像是时光机器上的某个按钮被黑暗中摸索过来的手摁住,一切都又回到了起点,妈妈还是妈妈,爸爸还是爸爸,在这个充满温暖的空间里,幸福觉得自己就是多余的那个人,每次出门,迈出的脚仿佛踏在了钟摆上,一下下地进行缓慢的倒计时。
      有次和齐璐坐在大树底下,双手压着书,长长地说,“好想赶快长大。”
      齐璐正在涂指甲油,“长大做什么?”转而是一副明白过来的表情,“你问过他没有?”
      幸福愣了愣,然后,说,“没有……不知道怎么说。我想……等到毕业。”
      “毕业那得多久呀。”齐璐一脸不赞成,“早死早超生,听说过吗?”
      幸福被齐璐的话吓到,脸白了一阵后,开始泛红,“怎么会死?反正我等毕业了才说,他去哪里我跟到哪里。缠到他烦为止。”
      “你羞不羞啊?”齐璐的一根手指戳上幸福的右脸,幸福挺直腰,理直气壮地迎上齐璐的目光,“这有什么好羞的?我就是要赖着他一辈子。”
      “你才几岁?切,一辈子。”齐璐不屑地说,其实,只有齐璐自己知道,当她听见幸福说要赖着叶生一辈子时,心中莫名地产生熟悉而陌生的酸楚,也许是嫉妒,也许是遗憾,越是和幸福在一起,越想忘记的曾经便越清晰。可她还是想和幸福在一起,虽然她们总是斗嘴,幸福算是脾气好的女孩子,可她就是有办法把她气得跳脚。
      周末“强迫”幸福到宿舍帮她整理脏衣服,脏袜子,拉她一起去吵死人的KTV里唱歌。高二明明忙得要死,在齐璐那儿却感受不到一点儿升学的压力。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生活呢?吵闹?丰富?或者是忙碌。齐璐没有察觉到,渐渐的,她脸上出现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叶生固然是忙,但起码的观察力还是有的。这两个人玩得太疯,总要有人出来制一制。齐璐挑剔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在他身上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他似乎很骄傲,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对待幸福,却格外有耐心。
      其实,幸福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无畏和勇敢,当叶生和别的女生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安静地站在一边,越退越远,大多数的时候,那个别的女生都是汪家绿。
      高二的冬天,班级的气氛却异常火热,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正进行的篮球联赛。女同学里如果男朋友参加比赛都会带上朋友去为他加油,篮球队也很豪爽地在休息区圈一块地出来给“特别来宾”。齐璐和幸福过去的时候,家绿站在隔壁班的休息区里,两个女生同时看场上的一个男生会不会很奇怪?
      家绿的位置明显占了优势,休息时间里,叶生接过她递过来的一瓶水,学生会的人看见了集体起哄,半个球场因此火热了起来,冻结的只有幸福站的那一个角,人与人缝隙间,叶生的轮廓依然清晰,然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
      校园里,疯狂地在传,八中分到两个保送出国留学的名额,一个是叶生,一个是家绿。幸福听说时,还不相信,叶生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可是,想一想,又是有可能的,毕竟两人都是学生会的骨干,两人都是市三学生。
      哨声响起那刻,幸福也决定不看了,可她手里拿着叶生的衣服,她不是要来看球赛的,她是来送衣服的。不是,她是借口送衣服,然后,来看他比赛。
      人群中伸来一只手,把幸福往外拉,毫无预备的情况下,家绿忽然来到她身边,“是叶生的衣服吗?交给我吧。”
      “哦。好。”她已经决定要走了,有什么理由说不。
      嘈杂的人群里,幸福听见家绿不大不小的声音质问她,“如果你不喜欢他,就别缠着他。”
      死一般的沉默在这一平米不到的圆圈里散开。
      她不喜欢他?
      有一个人一直在她身边,给她以温暖,给她以希望,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齐璐说,“球赛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走!”

      ********

      新建的高速公路旁边矗立着三座巨大的白色风车,有二十余米高,原野上的麦田在隆冬时枯萎了,也许明年春天会再长出来,可是,谁知道呢。
      “你那个男朋友是怎么样的?”幸福突然很想知道。齐璐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人很好,是体育骨干。”
      “我小学时有个要好的朋友,有个男孩子很喜欢她,在图书馆的书架底下刻了四个字。他们最后也没在一起。我当时想,我一定要和叶生在一起,我们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如果萧萧听见了,她一定会说是。可是,齐璐不一样,否则她不会把她拉出球场。她听到幸福说这番话,看到幸福的眼泪,竟然没有一点表情,她只对幸福说,“我外婆是不是说,我以前有个男朋友?”
      “其实,他不是我男朋友,他不喜欢我的。所以,我觉得,分开更好。如果不能在一起,还是不要见面了。当朋友,只会让自己更痛苦。去年我生日的时候,许了个愿,如果还会遇到那个男生,我希望,再见他时,他不幸福!”
      世界上根本没有伟大的爱情,何况十六七岁的孩子嘴里说的只是“喜欢”,爱,太沉重了。这都是年少的幸福不能体会的,只是某个时刻,她也会把自己假想成齐璐,把那个叫欧阳的男生想成叶生。她问自己,如果是她,会不会也像齐璐那样想呢?
      “你为什么来这里呢?”这里遇不到欧阳的。
      “这里有外婆。”齐璐笑了笑,“我是外婆带大的……也不算吧,三岁以前是妈妈。小时候,有一次爬到花园的树上玩,不小心掉下来,妈妈跑过来把我接住了。”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是一个普通十六七岁的女孩子。
      “齐轩出生以后,什么都变了。”齐璐收起笑容,口气很轻,“谁稀罕……”转头过去看,是幸福通红的眼睛。

      临到家的时候,竟然发现叶生在街角外的巷子口那里,她听见他在喊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不是叫你等我的吗?”他不高兴地说。
      “我忘了。”她回答。通常都是这样不了了之的,她也想生气走掉,但是,两步后,整个人无法控制地用力扯住他的袖角,“你是不是喜欢家绿?”
      正在气头上的叶生忽然怔住了,幸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讪讪地松开手,肩膀微微发抖,低头不敢看他。
      “不是你说,叫我对她好点吗?”是错觉吗?他不确定。
      印象里,她好像是这么说过,紧张的幸福混不然不知他的用意,“我是说过,可是……”
      也许不是错觉,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幸福,“我不过是照你说的做而已……”
      “我是叫你对她好点,又没让你喜欢她!”困惑中,听见他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我……”她脑袋里一片混乱,不过,奇怪的是,叶生不仅没有生气走掉,反而笑了起来,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笑,眉眼舒展,柔和至极。
      这样的转变让人措手不及,时间像个魔法师,能将上一刻的悲伤和下一刻的快乐清晰隔开。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是叶生眼里的促狭是那么明显,“那……那你喜不喜欢她?”
      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好心情地摸摸她的头说,“这是个好问题,我回去好好想想。”
      “什么意思?喂……叶生,你不要走。”
      他到底喜不喜欢家绿?
      难道真的被齐璐说中了?早死早超生……
      “你在紧张。”
      “我没有。”
      “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淡漠的口气不禁让她有点受伤,“……那……我想知道可不可以?”
      那天,绞尽脑汁地说出一大堆愚蠢的理由,他站在旁边静静地笑着,“笨蛋。”
      那段幸福回想起来有些狼狈的片断成为叶生永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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