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命》那非

3、第三章

　　夜幕降临，娉婷把淋浴后潮湿的头发擦干，伸了个懒腰。

　　白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决定好好休息下。

　　“哎？铃儿？”娉婷大了一半的哈欠，看到金铃欲言又止的站在房门口。“还有事么？”

　　“小姐……”金铃磨磨蹭蹭的往前两步。

　　“说吧。”娉婷好脾气的微笑，鼓励她开口。

　　“小姐，”金铃带着一脸不解，走到自家小姐面前。“既然那个未婚夫那么不好吃，你就不要吃，不就好了么？”她很诚恳地发出疑问。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事，小姐为什么要烦恼那么久，如果真的不爱吃，让人代劳不就成么？

　　“吃？”少女完美的笑容出现龟裂。“铃儿……谁同你说的……那个东西能吃？”

　　“罗炙大人。”金铃对某“人”一向敬畏。“对吧？飞璐。”她朝着外室门口站里的少年询问。一脸稚气，有双晶亮眼眸的少年一本正经跟着点头。

　　啪嗒，娉婷感觉脑中有什么断裂，多少瞌睡虫都跑光光，也顾不得什么，披散着头发，冲出内室……

　　“小姐……”留下一个屋中的，一个屋外的人面面相窥。

　　“怎么了？”

　　“不知道。”夜晚视力不大灵光的少年摇头，他只看到一条白影。

　　去看看怎么回事！两个人第一次这么默契的手拉手，跑向院落东侧的厢房。

　　事情源于中午，那个叫未婚夫的“东西”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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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末春初午后的月府，一派静寂。

　　娉婷阁，精秀的院落一隅一汪活水，终年不结冰，冬日池水的温度高于室外的温度，所以池水周围的花草树木总保持常绿，每每遇到下雪日子，更是一番奇特的景象。

　　更何况今日阳光明媚。

　　金铃从厢房走出，看看天空。

　　“真暖和。”她随手向屋中招招手，一件件大小不一的物件，仿佛有生命般，听从召唤从屋中有序的鱼贯而出。大块锦织地毯覆在院中空旷地面上，再加上厚棉絮制成的褥垫，最后盖上北方蛮英族特有的长毛雪兽制就的毡毯。

　　金铃左右看看，还比较满意。

　　将覆着兽皮的檀木卧榻，红木矮桌摆上去，周围放上几个火盆围炉。

　　身在其中，感觉不出丝毫寒意。

　　还差热茶点心就大功告成。

　　“还不错。”总在用法术作家务，时间久了，发觉控制法术的能力反而加强。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小姐真是聪明啊。金铃嘻嘻一笑，往厨房跑去。

　　一刻钟后，决定要晒晒太阳的罗炙依在卧榻上，在阳光下伸展蛇身，青银色的鳞片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烁生辉，泛出不可侵犯的色彩。其主人则是懒洋洋的靠在兽皮上用手指梳理那头绵长如夜的黑发。

　　娉婷坐在卧榻旁的矮桌边，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翻着金铃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奇闻异录，心不在焉，那不该来的未婚夫还是要来。

　　飞璐在池边一株大树上，透过层层枝叶，仰望蔚蓝的天空。

　　金铃则在一旁忙来忙去，为自家小姐，嘘寒问暖，端茶送水。

　　除了牛叔要尽到管家职责不在悠闲的范围中，一切都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然后……细微的风水草动，飞璐从大树的枝桠上站起身，看向府门的方向。

　　“小姐，有陌生人进府。”

　　“噢？”娉婷抬头看向头顶树杈上，一脸警觉的少年。飞璐这半年多已经很少有这种表情了。

　　“小姐，我去看看。”话音刚了，树杈上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树枝沙沙摩擦的声音。

　　牛叔虽然做事慢吞吞，却异常的牢靠，能过他这一关，基本上该没什么太大问题。略略思考一下，觉得飞璐不会有事，她继续烦恼她的“未婚夫”。

　　罗炙趴靠在她身旁的卧榻上，看着她对着手中书册的某一页发呆，稍微倾身靠过去看了看。“……青狼山山角，玉竹林产得银丝紫竹，为箫为笛，均为上品……”看到这儿，他不大明了，这个有什么，那一片竹子不过茂生了点儿，狼多了点儿，没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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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天渊在一名仆佣带领下，向月府深处走去，拜访那个此刻唯一在家的“未婚妻”，月娉婷。

　　沉静，庄重的房屋楼阁，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延伸向内宅。与将近三年前没有丝毫差别的院落，给卓天渊不大好的印象，毫不夸张地讲，他感觉每走一步就像深一步进入“虎穴龙潭”。

　　他那个可爱的未婚妻这次会给他什么见面礼？

　　想他一名天之骄子，十岁前被人捧在手心的人物，多么丑陋的东西都有周围溺爱的大人过滤，不曾见过什么蚯蚓，也从没碰过。她一句：这个是中午汤面的原料，吓得他吐了又哭，连续发烧两日——那日是他生辰，自然要吃长寿面……

　　这是他脱离“幼稚”的第一步，从此看到面条便会下意识回避，反胃。

　　接下来两次见面，盅虫，剧毒的蜂巢统统奉上，考验他的耐力以及神经，没有吓疯了是万幸。
　　那几样东西，不小心就会中毒，回天乏术。

　　沙啦……前面一阵轻轻的树枝摇晃的声音，令他警觉。身为武者，警惕性一向比平常人高，他感觉来人不凡，在如此近的地方，他才察觉对方的存在。

　　一条棕色的身影轻巧的掠过院墙，踏过一株百年老树的树冠，向他而来，中途在没有借助任何力量，如同一只展翅的飞鸟，落到他面前。

　　月府何时出现了如此人物？

　　吃惊之余，他看清来人是名稚气未脱的十六七岁，有着令人难忘敏锐双眸的少年。

　　“飞璐，你来得正好。”一旁的仆佣开口。“这位是小姐的未婚夫，卓家的少爷卓天渊。”

　　“未婚夫？”少年好奇的偏过头，似乎单纯的为这个称呼迷惑。

　　“你来得正好。”仆佣看到少年似乎松口气，转头面对卓天渊。“卓少爷，恕小人失礼，小姐的院落我们下人不好来来去去。这位是小姐的书童飞璐，让他带您去见小姐吧。”

　　“嗯，也好。”卓天渊点头。

　　对方施礼退下。

　　“你来找小姐？”飞璐在对方身上嗅不到危险，便放松下来，他此刻好奇的是那个“未婚夫”的称谓。

　　“是的。”虽然这个书童的言辞近乎无理，但卓天渊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并不看重身份门面，所以没计较什么。“能否请你带路？”

　　“嗯。”飞璐点头，也没什么尊敬的称谓，一路开道往回走去，只是会不时地回头，观察小姐的“未婚夫”。和相处一年有余的小姐相比，这人是人类的男性，相貌和年龄不好说，这一向是他们这些精怪分辨不出来的，比较让人难忘的大概是气质，算是比较可亲的那种人。和小姐什么关系？

　　飞璐百思不得其解，感觉人类的世界非常奥妙。

　　远远的看到娉婷阁门口，金铃往外看。

　　“飞璐，那是谁？”金铃一向对接近主子的陌生人没有好感。

　　“小姐的‘未婚夫’。”飞璐如实地传达。

　　“未婚夫？这个是什么？”金铃的程度同他一样。

　　飞璐摇头，两个一起回头，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不紧不慢，不，也许该说慢吞吞走近的人类男子——卓天渊。

　　“未婚夫”是什么？真神秘……

　　一个是刚刚幻化人形不久的猎隼，一个是前不久在天界修行的兔子，谁也不懂得人间的人情世故。

　　两个人站在院门一边，看着对方经过，走进去。

　　忘记通报，知会小姐一声。

　　然后……

　　经近三年后的此日此时此刻，卓天渊的未婚妻月娉婷，没有给他恶作剧，没有任何惊吓他的意思——其实是出现的突然，没来得及准备。

　　与前几次见面，一般无二。

　　“啊——！！”他，还是以大叫作为收场。

　　只因为，他看到——娉婷被一只半人半妖的怪物困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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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炙早早察觉有人接近。

　　院门口，金铃和飞璐的“低语”，他听得一清二楚。

　　未婚夫啊……垂眼看看心不在焉的娉婷，大概她的反常就在这个未婚夫身上，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总之，不顺畅。他低头，伸手覆在娉婷翻动的书页上，引起她的注意。

　　“娉婷……”

　　“嗯？”娉婷的视线落到眼前的那只手上，不是人类的手，却一样有五指，白得近似苍白的颜色，指尖也没有一丝血色，阳光下全透明的指甲，长约寸许，指甲的前端边缘处泛出淡淡的浅青色，近似琉璃。不得不承认，虽然不是人，他精致得让人想收藏。

　　一缕乌黑的发丝从一旁滑过，挡在她眼前。

　　“什么？”几时他离自己这么近？

　　“他是谁？”罗炙抬手一指。

　　娉婷顺着看过去——一名身着藏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正站前方。那模样好眼熟，好像是……

　　“啊——！！”对方的惊叫打乱了周围的寂静。

　　这声音很耳熟……是未婚夫卓天渊。娉婷被他的叫声吓到，忍不住揉揉耳朵，突然意识到什么，僵硬的回头，果然身后的“祖宗”无意遮掩他那条蛇尾。

　　“妖怪！”

　　对方没有节制的第二声，让她回神。

　　“妖怪……”罗炙语焉不详的重复，眯眼对着来人一笑，瞬间周围妖气冲天。

　　“罗，罗炙……你生气了么？”千万不要！娉婷一身冷汗，努力转移罗炙的注意力。

　　她那一点点努力，全报销在卓天渊的大喝声下——“妖怪，放开她！”话音刚落，已然冲了过来。

　　天呐。娉婷不忍目睹的闭上眼。接下来，预计中惨烈的呼叫声没有响起，只有扑通重物坠地的声音。娉婷小心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卓天渊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会是死了吧？她瞪大双眼看向此刻站在卓天渊身旁的两人，金铃和飞璐用力摇头——不是他们做的。

　　“罗、罗炙，你……”

　　“他没死。”只是让他睡一觉而已，那么大惊小怪。一手挑起自己一缕头发，漫不经心的在指间卷曲。

　　娉婷后半句话哽在嗓子里。

　　“小姐。卓少爷到了么？”晚了不知道多少步的牛管家出现在门口，依旧慢吞吞的往里走，四双眼睛扫过来，他有些纳闷为何他们看来都有些怪异？卓家少爷呢？再走两步，他看到被金铃和飞璐挡住的卓天渊。“出了什么事？”

　　“唉……牛叔待会儿再跟您讲，帮我把他抬到客院的厢房，好么？”

　　“好。”牛管家走近，一伸手，轻而易举拉起地上的人，往肩上一抗。“小姐，我先带他过去。”

　　“我随后来。”

　　牛管家颔首，再度慢吞吞的向来时的路走去。

　　“他是你的未婚夫？”

　　“是。”娉婷顾不得多说什么，点点头，回头对金铃嘱咐两句，匆匆追过去。

　　这么担心他啊……罗炙放开指间的发丝，颇觉无趣，一日的好心情不知怎么的跑得干干净净。还是回去睡觉吧……刚抬眼，看到两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有事么？”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罗炙大人，‘未婚夫’是什么？”金铃好奇的问道。

　　“……”罗炙看了两人一眼，“未婚夫么……”想到娉婷干脆离开的背影，偏过头不以为然的回答。“一种很难吃的东西。”

　　哦……对面两个眨眨眼，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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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被娉婷推开，砰的一声撞到墙壁，再反弹，来回几下才停止，保持打开的样子。可见开门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又有多激动。

　　“罗炙——！”人随声到。

　　“嗯？”半卧在床榻上的罗炙抬头，一双墨黑色的眼眸在微弱的烛光下变得幽暗。

　　“你去把他给我——吃了。”多好的办法，吃掉就天下太平了。“连骨头也不要剩下！”大概是气过头，娉婷的思考方式产生障碍，往偏激的地方跑去。

　　“……”罗炙看着她良久，别过头。“不要。”

　　“那你为何跟他们说：‘未婚夫’可以吃？！”娉婷反手指着趴在内室门框外向里窥视的两人。

　　罗炙一双眼瞄过去，迫于压力，金铃和飞璐不约而同悄悄往回褪了下。

　　“是食物啊，为何不能吃？”罗炙觉得这个问题没趣。

　　“你吃过？”

　　“吃过。”他回忆到什么不愉快似的，蹙眉回答。

　　啊？！这痛快的答案让娉婷停止思考，神志冷静不少。她忘记蛇是食肉，食腐的……从表情看不出真假，但是——“呃，那个……”可不可以当作她刚才什么都没说。

　　“什、什么时候……”吃过？娉婷紧张的看他。

　　“忘了……”罗炙回避。

　　“……”她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更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