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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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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天渊——
男,年方二九又一。
身材伟岸,喜穿蓝衣,手持玉萧云游天下。
才高八斗,为人谦逊正直。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多情不至于烂情。
乃号称武林七大家——卓家十四代长孙。
喜好邀约友人在满月下对月畅饮,吟诗高歌……
……
娉婷拿着金铃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据说是时下闺阁少女几乎人手一册的《江湖侠少录》,随手一翻,好生纳闷其中这个占据第一页,长篇称颂的人,有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如果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记忆停留在十岁嚎啕大哭的男孩的画面上。那年她六岁,不知道为什么她抓条蚯蚓他不敢拿不说,还大声给哭给她看。
六年前,她在林子里捡到一种金色的虫子,才养到五寸长,被他大叫着踩死。
四年前,把她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蜂蜡扔到水里。
……总之,他给她永远留下“没用”的形象。
然后,有两年多没见了呢,如果说变化,“变”得还真多。
“真详细啊……”看着这每一期少女必读的小册子,几乎连丁点风吹草动都写得清清楚楚,让人以为该是有个人全天盯着他,为他的一言一行做忠实记录。想想就一阵恶寒,不累吗?换过来想,倒是个挣钱的好点子,谁开的期刊呢?反手看过书面,封面下角印戳“月柳斋”——大哥经营的书斋。
“大哥的挣钱手段无所不及。”娉婷十分佩服。
她没兴趣。
什么武林第一公子,武林名宿?恶心……
具体娉婷为什么这么讨厌他,最最主要——这个卓什么的是她未婚夫。她希望她的未婚夫明白,她这个未婚妻有捡奇怪“东西”来养的习惯,不想吓死,就给她靠边站。
“在看什么?”一只手臂从身后身来,拿走娉婷手中的小册子。
“你醒了?”这个家伙不是一天当作三天来睡吗?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娉婷转身,看着罗炙拖着身子靠回身后的靠枕上,依旧披散着长发,半人半蛇的身躯,一副惬意的模样。
“啊。”还是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回答。
大概冬天他会一直如此。
处于吃与被吃的处境,金铃对他噤若寒蝉,他说一她不敢说二;一向桀骜不驯的飞璐面对他也老老实实;还有为她赶车,性格温吞的牛叔也对他恭敬有佳。他们都是她捡来的“异物”,但是这一次她捡回来个“祖宗”。
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好伺候,但是感觉上给人压迫十足。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面对他,当然……会这样,多数在于他不是人,关键是没人摸得清这个“祖宗”到底在想什么。
娉婷坐在桌畔,支着下巴看着让她贡献出心爱床榻的家伙,不怎么是滋味。
她卧室里的新床更大,更精美,才小半个月还没睡习惯。
“罗炙。”沉默半晌,她开口。
“嗯?”一双凤眼瞄向她。
“你看得懂上面的字?”娉婷好奇的趴在桌面上,目光越过放在面前的手臂,看向对方。
“嗯。”那双眼又回到手中的小册子上,似乎在研究什么。
“罗炙,我不明白……”
“说。”
“你为何没走呢?”在她看来,他应该不是会甘于“被养”的地位,一身形于外的尊贵,就是她这个“异类”也看得出。
罗炙放下手中的东西。
“啊,报恩啊。我欠你的情。”还不止一次。他有所保留。
“哦……”没什么说服力。
“还有,现在是冬日,我走不了。”
这才是主要的。娉婷扯扯嘴角。“报恩啊,那就不用了。”她想不出自己缺什么,需要劳驾“他”来完成。
“嗯?是么?”罗炙正色的考虑了下,一笑。“不行,这一点我坚持。”大概因为本质是蛇,他笑起来魅惑人心,还带着浓浓妖气,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你慢慢等吧。”娉婷偏过头。
“无妨的,我时间多。”
“……”请神,不,请蛇容易,送蛇难。哎,好像也不对。娉婷靠虑到别的地方去了。
“娉婷。”罗炙突然向她扬了扬手中的册子。
“怎么?”她回神。
“这是菜谱么?”
“哎?!”她吃惊的张大嘴巴。菜、菜谱……这个家伙在想什么?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得懂上面的字。
“错了么?”罗炙看了下手中的东西,喃喃的反问。
“啊……嗯、嗯。”娉婷只有点头的份。
“难怪,看起来都不怎么好吃的模样。”似乎对自己作了无用功感到疲乏,接下来又是一个哈欠。
“……”
屋中,静得怪异。
++++++
满月下,一名身形外貌出尘俊逸的男子正在号称天下第一险的赤飓峰顶,对月独酌。峰顶阵阵穿越山峰间的风,刮得他一身蓝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张扬开去,飘逸得如同下一刻将乘风而去。他席地而坐,自斟一杯清酒,望月良久,突然垂头长叹一声,似乎要把多少不满统统排出体外,让听者跟着为之郁闷。
崖上除却他,唯二的听者忍不住开口:“天渊,好酒被你叹成苦酒,怎么喝?”说完苦着脸,煞有其事的将才喝下一口的酒杯倾空。
“我叹气了?”卓天渊茫然望向身旁的人,一张俊秀的面庞露出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你有。”全天下边抱怨,边暗讨:相貌人品再优秀的人,摆着一张苦瓜脸,和忧郁差得老远,更多是郁闷——也许郁促形容更妥当。
“啊,是么……”他都习惯了,尤其是在家中寄来的信函中,提到卓家月家联姻的事情后,他是三五不时地叹上一下,哀叹自己的命运。
“你有什么好叹的?”全天下摇头晃脑的灌下一杯酒,口气颇为不满。“娉婷妹妹多可爱,怎么就轮到你这家伙?”唉唉,时运不济,天不助全某人。想想三年前的那次见面,惊为天人,再来是几个月前的惊鸿一瞥,不知道大家怎么瞎了眼,明明是个小美人,生生扭成黄毛丫头。
娉婷妹妹,老天捉弄,这辈子你我无缘呐……好伤感,再来一杯,消除被这家伙传染的郁闷。
“啊?!”卓天渊古怪的回头看对方。“你说什么?”
“我说——便、宜、你、了。”全天下瞥他一眼。“怎样?听清楚没?”
卓天渊挑眉。“怎么?你看上那丫头了?”
“嗤。”全天下这下连看都不看他。
“你喜欢,你娶啊!”他一句戏言,因为根本不可能。谁娶,都轮不到眼前的人。
“真的?”全天下转过头。“我当真的啊,你同意了?”颇有他不答应,就是食言的伪君子的意思。
“你……”咬牙再咬牙,卓天渊失去以往风度。“全天下,你一身男装二十年,当真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么?!”
“我有什么不好?比你强,比你美,比你聪明……是女人都该选我。”
“你是女人。”
“那是小事。我的一切足以弥补这小小的不足。”越说越兴奋的全天下,几乎鼻孔朝天。
“哦……”卓天渊干脆不说什么,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她发疯。
赤飓峰峰顶山间,全是这个女人狂放的笑声,恐怖得紧。这样也是女人?
“娉婷妹妹这么可爱,我会让她幸福。”
卓天渊敷衍的点头,认得这样的朋友,三生“有幸”。他在看到她身后悄悄靠近的身影后,抿嘴一笑,别有含义问道:“天下,你当真?”
“你嫉妒我么?我比你有女人缘。呵呵……”不争的事实啊。
“你真‘娶’了月娉婷,美人怎么办?”
“那个不要紧。”得意过头的人,随口回答,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唔唔。”卓天渊跟着点头,尔后向她身后的人开口:“美人,你怎么想?”
全天下得意的笑声哑然而止,像被人卡住脖子似的,僵硬的扯出一个笑脸,小心回头。“美、美人,你来了?”
一脸阴郁的于美人站在全天下身后,忽然漾出一抹倾国倾城的微笑。
“天下……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啊,那个……”
“什么?”
“不,不是的啊……”
“……”
看着眼前这一对,卓天渊再度叹息,怎么他周围认识的人中,就没有一个温文婉约的可人的女子呢?
命苦啊……
三日后,卓天渊起身北上,进行这一场睽违近三年,心不甘情不愿的见面。
++++++
付莨国,七省二十三州,行州是北方最大一州属北陵省,州府·居月。因天下闻名的映月潭而得名。
居月城中,月家乃是开国元勋的后代,世代恩泽。
现在则是月家十九代传人执掌家务。
月家第十九代共有四兄妹,老大月流泉,老二月凝情,老三月青岚,老幺月娉婷。
父母早亡。
由于世代为官,在朝为官的老二月凝情执掌家务;老大月流泉广开连锁的月柳商号,经商遍及全国大江南北;老三月青岚一小反骨,被隐世高人收作关门弟子,一年前学成下山,不知去向,月余前才被两名兄长自晔国绑了回来,见习家中事务,充作两名兄长必须的备用帮手。小妹月娉婷则好命的很,自小聪明伶俐,胆色过人,就是好奇心太强,鉴于家务缠身,兄长们一时间没空关照妹妹,她也自得其乐。
自由自在惯了的娉婷也有心烦的事。
父母健在时,在她六岁那年,为她定下一名未婚夫——如今江湖人称“箫月公子”的卓天渊,闺阁少女心目中的理想夫婿之一。
她才不屑,又不好明目张胆反抗。
一切只好私下进行,结果在未婚夫心目中,人见人爱的月娉婷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娉婷自小喜欢捡东西,捡得东西都不得了,从不起眼的蚯蚓,到金色的盅虫,再到百年难的一见的玉毒蜂蜂巢,直至非人的精怪。好在,他们可幻化人形,还有着不弱的修为,加之她有恩于他们,平日还算安分,否则她大小姐要被人看作妖人,除之后快。
月家大哥二哥一年到头烦事缠身,居然几年来都没发现妹妹周围满是妖怪,只以为自家妹妹天性善良,乐意救死扶伤,家中虽然不缺仆佣,多上几个还养得起,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也许她三哥有些察觉,却因为天生不爱管闲事,还有抱着没出大事,就算没事的心思,不加过问。
这个微妙得不算平衡的天秤,却在她“捡到”罗炙后,慢慢失衡。
到将近一个月的冬末初春,未婚夫前来到访时,加剧,至全面瓦解……
++++++
只要方向没错,再远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天。
卓天渊自踏入行州府地界起,就开始叹气,原本接近龟速的前行方式,生生又减下去一半,几乎就是走两步欣赏一下周围风景,看看各家店铺,小生意小买卖。一路上,向他这么清闲的大男人分外难得,引得赶路,擦身而过的人,不由自主地回头——有钱人家的少爷呢,多好命,游山玩水,悠闲自在……
还有些面熟的人,老远打招呼:“卓兄,久不见,到是清闲,不如到寒舍一叙?”
“不了,在下有事在身。不能奉陪,见谅啊。”
“可是要事?”对方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到像是能拖一时算一时。
“算是的。”卓天渊尴尬的笑笑。“在下是去居月城拜访月府故人。”
“噢,感情卓兄在寻找赠礼不成?”来人从他平日的言行探问。
“……嗯,对。”卓天渊敷衍。
“那么,恕小弟不能奉陪,来日再聚。”
“好,请多珍重,告辞。”
以次往复,这样下去,又耽搁去很多时候,到达居月城月府大门,已经是第二十日——原本只有四日的路程。日正当午,冬末春初的阳光暖洋洋的,不至于炙烈,却明媚无比,让人有欲望沐浴在阳光下。
卓天渊的心情却没有这般晴朗。
牵着爱马红菊的缰绳,他立在朱红色的大门前,门廊两旁高悬的灯笼上描着大大的“月”字,眼前十三阶台阶,台阶两旁立着两只御赐的麟兽。和近三年前没两样,还是清清静静,威严依旧,他的心情却比那时更郁促。
内心天人交战,是进,是不进?
还是等一日再说吧,刚刚这么想好,挪开一步。
吱嘎。
大门被打开一扇,从中走出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一身月府仆佣特有的青衣,两只袖口绣有银色弯月的记号,面貌和蔼,举止稳重。那中年人在看到卓天渊时,愣怔了一下,马上施礼。“卓少爷,您总算到了。老奴正要前去迎接。”
“牛叔,我有事耽搁,所以晚到了几日。”卓天渊认命,脸不红心不跳的找了个借口。
“您到了就好,请进。”牛管家接过他手中的缰绳。“把马交给老奴吧。”
“牛叔……”卓天渊刚想说什么,却讶异地看到除了自己外,从不服从别人的红菊老老实实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随着牛管家的脚步向侧门走去。红菊是匹烈性的马,如此慢的速度,除了他,应该每人带得起……
牛管家大概是名深藏不露的驯马高手。
卓天渊收回视线,整整衣衫,向大门台阶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