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燕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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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用了晚膳，娘便叫几个丫环陪我游戏，除了投壶，便是九曲连环，我解得腻味，一面拨弄着那些环环相扣的连环套，一面漫不经心道：“杏儿，这几日竟没什么得趣儿的事？”
杏儿扭头想了想，说道：“膳房的刘师傅出宫了。”
我嗯嗯应着，都是些宫里的琐事儿，谁又受了罚，谁又升了官，抑或者谁和谁拌了嘴……零零碎碎的听着让人发闷，我埋头解环，杏儿的话从耳旁滑过，一句都没听进去。谁有空管这些？宫里的人这么多，数来数去竟没几个与我相熟。
“还有济北王，昨日午后和贵嫔娘娘前来探望姑娘，因姑娘午睡，又回去了。”
“什么？”听及此，我猛然从椅中站起，杏儿手中的九连环咣当响动，清脆的，却也压不过我激动的声音。“怎么不叫醒我？倒让泓哥哥白跑一趟。”
杏儿抿嘴一笑，向我道：“姑娘到底是和济北王亲厚，昨儿他来时也直嚷，‘阿离妹妹犯了天大的错也该罚完了，夫人便饶了妹妹吧。’”
一束阳光，从窗格里透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有些微热，我低着头吃吃笑，也不知该说什么，然而有泓哥哥这一句，倒像连日来的憋屈都散了许多。
“我去找娘！”我冲杏儿喊了一句，回身便跑了。出了屋，顺着回廊往娘的屋子去，怡春宫那些雕梁画柱，将外头的风光隔成齐整的一幅幅画，而回廊的尽头，树影横斜，夏花点缀，映衬在不远处的宫墙下，好象随时都会有一个人影，从那转弯处悄然出现。
“娘~”还没到，我急唤了声，也无人应，及至门前，那垂账随风轻轻扬起一角，里头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宫人垂首而立。
一路来时，我早就想好了，诸多的想法只提一点，求娘让我去找泓哥哥，整个皇城，唯一笑得那样和旭的泓哥哥，而那样和旭的像春风一样的笑，哪怕只在回忆里，也让人心宽意足。
才欲入，听见里头有人道：“上次见到阿离，长大了许多，果然也是个美人胚子。”
是谁？我站在窗沿下，踮起脚尖往里看，娘依床而坐，手上还绣着一幅绣片，一位妇人，衣着华美，侧身坐在娘身畔，替娘捻着几缕彩线。
是五婶，慕容氏里少有的和娘亲近的人。
娘不答，只淡然道：“那有如何，燕国的皇宫还缺美人儿吗？”
五婶愣了愣，爽朗笑道：“倒是不缺，诸位皇子皇女也都是人中龙凤，若要比较，阿离虽年幼，到底不同。”
究竟有什么不同呢？不知为何，我想起铜鉴里的自己，好象隔水看花，怎么看都看不真切。
听了这话，连娘也呆住了，手中一滞，半晌方呐呐道：“在这宫里，我们母女本就是异数。”
“依我看，夫人就是心气儿太高，可在宫里，这也说不上是坏事儿。”五婶接了一句，末了，凑近前向娘耳语。她二人神色变幻，我支着耳朵使劲儿听，恍惚间听到我的名字，还有娘轻轻的叹息，接了一句道：“她本来就是汉人，怎么会和慕容家长相相似……”
这话说的低，偏又顺风字字落到我耳朵里，听是听见了，心里却像起了一起膜，将那些深意隔在外头，闷闷的有些木讷。五婶反倒急了，一手拦道：“这话千万别再说起，宫里谁是省油的灯？都盯着你入宫之前那段姻……”
五婶的话低了下去，我的耳中嗡嗡作响，也不知怎么回到自己的屋中，不知怎么就和衣躺下了，不知怎么一闭眼，宫里的那些人和事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在转——可足浑氏高大的身影、艳丽的妆容；八弟得意的笑，眯起来与父皇一般无二的清俊的眼；还有三姐像瓷一样白细的皮肤……端庄的妇人、俊美的男人，精致的妆容、华美的宫服，在这许多人里，娘那么美，却隔得有些远，仿佛是另一种人，连她的神色，都平和得没有波澜起伏。
“父皇~”如梦似醒，我仿佛觉得父皇就站在我床前，看着我，双眼微眯，却无表情。
我挣扎着想要说话，良久，却听见他道：“阿离怎么病了？”
“哼~”娘冷笑了一声，淡漠答：“真是难为皇帝还记得阿离。”
父皇不答，但我觉得他坐了下来，就在我的床沿边。
这一定是梦吧，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父皇和哪位兄弟姐妹这样亲近，亲近到我能察觉得他的手，拂过我的额头，有些微凉的指尖，几乎将我从梦境中彻底唤醒。眼角不觉有些酸楚，但更多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喜悦与不舍——就好象此刻的父皇，只是一个普通的慈父，也只是娘一个人的夫君。
“缦之，邺城的盛夏将至……”半晌，父皇接了一句，普通的话语，似暗藏无限凄凄。
娘似乎愣住了，是因为那个久久无人唤及的闺名吗？还是这句话勾起了她记忆深处无尽的感伤？我自然不懂，若能回想，打记事起，我所有的记忆都在邺城，都在这座高深的皇宫内院，都是那些俊美的宫人，奢糜的日子一个接着一个，像夏日灿烂的阳光，似乎永不会消失。一堵红墙与一碧蓝天，隔断了外界所有寻常的人生，也隔断了我对娘家乡的认知。
“皇帝后悔了吧？”娘的声音冷得没有半点温度，我忍不住偷偷眯开眼，娘背对着我，站在床尾，脸上，带着轻蔑的苦笑。
父皇微垂着眼，宽厚而温暖的手依然握住我的，却未注意我真的醒了……一场惊噩的梦，真假莫辨。
“应该说从数年前清河边的偶遇，缦之已经悔了吧？”父皇唇边露出一抹淡笑，继而沉声道：“悔朕毁了你的好姻缘！”
我的心好象硌在粗陋的石粒上，麻麻的疼痛连成一片，刹那间，好象长久以来的风言风语都随风而至，铺天盖地，让人没有喘息思索的机会。
“你！”娘一时气结，竟忘了敬语，随即回身跪倒在父皇脚边，一字一句道：“皇帝累了，请回宫吧。”
“父皇~”几乎同时，我伸手拉住他，睁开眼，三个人都愣住了，父皇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不待我看清，已然恢复了清冷严峻。
“阿离，放开你父皇，他可是天下之主，哪儿有心思在小儿女身上……”
“哼！”娘的话未完，父皇拂袖而去，我也记不真切了，仿佛他起身时看我的那最后一眼，充满了厌烦与嫌恶，就好象，好象使劲儿甩开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大燕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