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兄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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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八弟的声音仓慌，与平日大不相同，“皇兄要怎样做才能饶过阿离？”他已变作哀求，双膝微微弯曲，似乎随时都会下跪。我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呼喊，但眼前泪湿，控制不住滴落在地。
“饶？”皇帝笑了笑，一派云淡风清，手上却使劲儿一拧，长发纠结在一处，发上的雨水顺势而下。“朕总要有个交待，三军不发，八弟让朕如何交待？”
风似乎小了些，雨快停了，外头淅淅沥沥的滴嗒作响，屋内突然特别安静，我甚至能听见八弟粗重的呼吸，还有自己急促的心跳，吊到噪子眼儿，好象下一次跳动就会飞出胸腔——皇帝此举，恐不是为了治我的罪，只是为了逼八弟交出……兵符。
想到这儿，不由混身发颤，又怕又恨，两难抉择。
“皇兄欲一意孤行？”八弟问时扬声，不可置信，“慕容评心胸狭隘、为人刻薄，断难胜此任，一场硬仗，若派此人，必定大败。”
“八弟果然见解独到，然放眼朝内，除此人外，还有谁能为朕分忧？”皇帝说时冷笑，假意叹道：“朕的兄弟里，除八弟外，也没人有如此胆量与见识。朕怎忍你我兄弟分离，让八弟血战沙场？”
“不可~”我不禁低呼，话未出口，皇帝猛用力将我按倒，额头贴着地面，屈辱之下，哽咽道：“八弟年纪尚幼，且太后与太妃本是姐妹……”
“哦~”皇帝沉吟，笑道：“朕差点忘了，这么一说，八弟更不能以身涉险，否则朕无法向姨母交待。”
我突然明白，就算没这层关系，皇帝也断不会任八弟为讨秦大将军，一切都是借口，他想要灭的不是秦，是兄弟间的豪情壮志，是慕容氏人人都能独挡一面的卓越非凡。一场豪赌，押上江河，输赢都足以载入史册。只是失败中的那些人呢？经历一场场杀戮过后，人人沧为这场赌博的牺牲品。
“五哥有治军之能，且能服众，谈何朝内无人？”八弟兀自不服，稍顿道：“若难免一战，五哥出征应战，不仅可成全他的雄心壮志，且叛贼慕容垂念在与五哥的叔侄之情，或许可以从中设法扰乱军心，杀他个措手不及。”
“一石二鸟？”
“不，一石三鸟。”八弟接过皇上话由，继而道：“五哥向来厚待清河公主，他二人兄妹情深，若成全五哥，一为江山，二为叛贼，三为兄妹情谊，更彰显皇兄识人之智、用人之胆，我鲜卑慕容上下齐心，有无坚不催之力，力拔山兮之势。”
一番话完，皇帝不答。有那么一瞬，我迟疑以为他在动摇，思量着如何再劝上几句，皇帝微阖首道：“好个一石三鸟，如八弟所言，若依计而行，则万无一失。”
谁敢保证万无一失，算起来也只能是棋行险着。我不愿泓哥哥身陷沙场，命悬一线，却也不愿看到皇帝将一场决定成败之战交给贪婪阴险的慕容评……若果真难免一战，泓哥哥成了唯一的法子，比“万无一失”还来得郑重与必须。
“皇兄……”
“是个好主意，可八弟也说兄弟情谊，你五哥将为人父，若一去不还，别说朕……”皇帝笑着一顿，这才道：“阿离也无法承受兄妹死别吧？”
我的心好象长发，纠在一起，滴出血来。年幼时的天真誓言，满满一屋的萤火虫飞舞，还有泓哥哥淡色的眼眸，也如那晚的萤光，亲切而又温和。娘死了、父皇也归天了，一场戏，只剩下有限的几个人，再演下去难道只有渐渐离开慢慢散场吗？从小到大经历过的、看见过的，还有想过的，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像走马灯，喜怒哀乐都在一幅幅简单的画面里，光怪陆离。
“皇兄～”我努力平抑自己浅乱的呼吸，心里其实乱作一团，“同为慕容儿女，同是燕国公主，二姐为大燕，死在塞外而无所怨。既为江山，阿离不惧生死离别。”
皇上听而未闻，只等八弟开口，八弟却有些迟疑，片刻方道：“五哥心思缜密，骁勇善战，乃不可多得的将才……”
“八弟果然与朕同心同识。”皇帝打断他，扬眉一笑，手上的劲儿松了些，“可朕忘了告诉八弟，邺城外有流民造反，事出紧急，今日一早，济北王已被朕急调至城外镇压流民去了。”
话完了，但皇帝的声音还在耳畔绕——流民，另一场征战，也不负泓哥哥将才之名。真可笑啊……
良久，八弟淡淡道：“皇兄不过是想要兵符……”
“八弟，不可！”我着急欲拦，皇帝手指一掐，长指甲深深抠进皮肤，一阵尖锐的痛反倒让我清醒了，“你若交出兵符，便再无挽回余地。”
话不及完，他指尖狠狠用劲儿，像刀片刺进肤里，汗水、雨水，夹杂着脖子上的血红，一滴滴摔落在地，越滴越急。努力抬眼，八弟就站在我跟前儿，双拳紧握，迟疑不曾接话。
“其实八弟何必固执？咱们兄弟一团和气，大燕上下一心岂不好？”
“拿去！”不待皇帝说完，八弟从怀中摸出半方兵符，掷在地上，冷笑道：“既然皇兄玩得起，做弟弟的又有什么放不下？”
雨彻底停了，而风却不停，细微的风在窗缝屋门来往，吹动帐幔，高高扬起，又徐徐落在我身上，轻柔的，似一场温和的安慰。我的鼻头一阵酸楚，说不出的委屈与愤愤，还有无端而起的悲伤，涌上心头，难以招架。
皇帝手一松，哈哈笑道：“朕知八弟是个聪明人，这兵符，朕暂为保管。”他说时回身，早有太监开道，“起驾！”一众侍卫相随，齐整的脚步声踏过怡春宫，须臾间，这屋子又恢复了平静。
我就这么躺在那块帐幔下，绻缩着身体，脖颈上的伤微微刺痛，一行血顺势流到胸前，凝固了，乌紫发干。纱帐下，有淡淡轻尘飞扬，我睁大眼，隔着纱帐，透过柔和的光线，原本该暗的黄昏，天光反而渐亮，乌云散去，雨后的天幕应该透亮墨蓝。晨昏颠倒，好象刚才只是一场午后的梦魇，明知是梦，却怎么挣扎都不能从魔障中醒来。
纱帐后的八弟半靠在桌前，良久，我们都不曾动弹，风吹纱起，眼前变得清晰，可我恍惚在梦里费尽周折，精疲力竭，躺在地上，任长发拖曳在地，雨湿又干，干了又被汗湿，汗与血泪相和，那头发缕缕成块儿，如分杈干枯的枝桠。
“公主~”司琴与长幸仓惶而入，才进屋门，八弟顺手举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砸过去，杯子碎了，他的声音也碎了，“滚！”
暴怒的八弟是大燕上下都惧怕的大司马，但就算是大司马，同样也有无可奈何与力不从心。他可以喝走宫婢，却无法掌管大燕的军队。十三岁，那是先祖建功立业的年龄，但对生于安乐的我们，依旧不知如何才能反抗命运。
他步步走近我，靴子已到我眼前，上头的暗纹细密精致，细看久了，便化出一只翩然展翅的凤凰。
“凤凰~”我喃喃低语，身前的人明显一滞，双膝一软，跪在我跟前。极缓的，八弟拨开我身后的发丝，伤口露在风里，不疼，有些痒。他叹了一声，继而又笑，好象要说什么，终究只是轻拂伤处周围的肌肤。八弟的指尖微凉，丝丝凉意渗入肌理，刺痛渐渐消失了，睁大眼，我木讷道：“这下，我真成了千古罪人……”
他的手停了，压在我的后脖颈处，半晌方生硬道：“你以为你有这本事？”
八弟鼻中冷哧，轻蔑道：“阿离太小看我这只凤凰了。”
我从不曾小看慕容家任何一人，哪怕是堂兄令，或者皇帝，都只不过手段阴狠、心思狭隘而已，这本就是权位之争，谁敢说自己胜得光明磊落？但这次……
“哼！”他突然激动起来，猛然站起，拂袖便走：“兄弟相争，牵累女子，便是胜了，有何颜面？”
“八弟！”我也从怔忡中清醒，翻身而起，纱帐裹在身上，“嘶”一声裂开了，缓缓飘落，挡在我和八弟中间。
“战乃定局，你不可轻举妄动惹恼皇帝。”
“阿离还是……顾着自己吧。”他并未回头，大步迈出房门。
云，彻底散了，却只赶上今日最后一道阳光。日头急速西沉，只余天边一线红霞。我追出屋，八弟已越出回廊，直接穿过院内雨湿的泥土，径直走出怡春宫门。暮色里，他的背影孤单而又决绝，逃一般飞跑起来，只一眨眼，就逃出我的视线。天极速暗下去，宫宇沉浸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兄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