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半城湖》风小餮

6、水孩的故事

　　几个人被一句“龙血”骇得晕头转向，都默默回到房中找地方坐下。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直到张起灵裹着浴巾走出浴室。他径直走到吴邪面前蹲下，把头凑到坐着的吴邪面前：“闻。”
　　吴邪抽抽鼻子，惊讶地发现：“真的没有味道了……”
　　“这么神……”胖子长大了嘴，看着水孩的眼神立时变了：“莫非真的是劳什子龙血？说不定还能包治百病呢~”
　　老胡踹了胖子一脚：“你钻钱眼里了？！”
　　胖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又没有真的要他放血！……胖爷我是大大的有良心，甭管他活了多少年，只要他还顶着这么张孩子的脸，我就不会碰他！”
　　此时的吴邪又惊又喜，他扶着闷油瓶的胳膊，眼睛笑成了弯弯的两条线：“太好了……小哥，这真是太好了~！”
　　水孩可不乐意了，坐在吴邪怀里，用已经被吹干变回来的手将张起灵从吴邪身边推远些：“没那么容易！我的血只是能盖住那股子尸臭，却消不掉他身体里正在一点点腐蚀筋骨的尸蛆！老家伙早晚要变成禁婆怪物！”说完了，还对小哥做了个鬼脸。
　　张起灵蹲在吴邪面前没说什么，吴邪的笑却一下僵在脸上。狂喜像到来时一样迅速地退却，他突然觉得很冷，从骨缝向外散发出来的冷，冻得他恨不得打起寒战来：“那……怎么才能阻止他变成禁婆？尸蛆又是什么？”
　　“叔叔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水孩缩在吴邪怀里，蹭蹭他的下巴——张起灵眼神一黯，又要来拎他——撒娇说：“叔叔抱着我，我就什么都告诉叔叔！”
　　小哥的手生生收住，似乎是叹了口气，起身紧紧挨着吴邪坐下。
　　老胡和胖子都把椅子拽到吴邪面前，摆出了洗耳恭听地架势。
　　吴邪有点呆愣，好像是敌人过于配合，我地下工作人员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水孩转转眼珠，问老胡：“你就是赵建安找来抓我的人吧？那老头给你说什么了？”
　　老胡清清嗓子，把之前跟胖子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边，听说你是赵老板的大太太在门口捡来的，是他们当成儿子养的，后来被日本人拐走了……
　　吴邪一惊：“你说水孩已经五十岁不止了？！”见老胡和胖子点头，就觉得凉气顺着脊梁蹿了上来。MD！这活生生一个天山童姥啊！？
　　他立刻动手，想把水孩从身上放下去，奈何水孩死死抱着他，嘴里还嚷：“我又不是人……不按你们人的年纪算的……要是叔叔不肯抱着我，那我就什么都不讲了！！！！”
　　吴邪无奈，之后收手。感觉左肩一暖，侧头发现是小哥的左手，环过了他的肩，把他揽在了怀里。
　　他看看小哥，小哥没什么表情，只是对他点点头。吴邪读出了其中的安抚，心情，就这样慢慢平静下来。
　　水孩见吴邪不赶他了，这才松口气，又不放心地把双手环过吴邪的腰，这才开始讲述起来。

　　我先说，我不是赵建安的儿子，也不是他大老婆从家门口捡来的。
　　我是被他们家的仆人从湖里捞上来的。
　　我不是人，我是小龙，赤龙的孩子。
　　好吧，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你们不相信……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吧，总之。
　　大概50年以前？我也搞得不是很清楚，我从龙潭跑到尘世湖玩，一不小心在阳间现了身。因为我年纪太小，没什么防御力，就被赵家的车夫抓住了。
　　他以为我是条水蛇，想炖了我补身子，就把我带了回去。
　　不成想我在厨房里，被烟熏火燎之后，身上的水干下去，变成了小婴孩的模样。
　　那个车夫就动了邪心，带着我去找大夫人，说是捡了一个无主的孩子，让大夫人拿去讨赵建安的欢心。
　　就这样，我被当成了他们的儿子养着。
　　可即使我幻化成了人形，我还是一条小龙。我们的寿命很长，所以长得也很慢，赵家的人发现了我的不对。

　　“你一沾水就满身的鳞片，赵家人没有起疑？”胡八一问。
　　水孩瞪他：“就快要讲到了！”

　　虽然我当时还是稚嫩的小龙，但是控制人形兽形的能力还是有的。我一直想办法回到湖里，奈何人形我只能化成婴儿，兽形我怕被人吃了，所以只好伪装成长不大的小孩。
　　结果赵建安以为我有病，竟然带我去看洋大夫。那大夫给我吃了很多奇怪的药，还打了奇怪的针……
　　于是突然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形态，一碰到水，就冒出了鳞片。
　　赵家人没有多想，权当我是被洋大夫医坏了，就把我锁在家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却不让我见人。
　　后来我好不容易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就提出去上学。赵家大夫人心疼我，好说歹说让赵建安答应了，只是需要一个仆人跟着我去学堂……

　　“你不是可以钻到地底下吗？”好奇宝宝二号吴邪发问。
　　水孩气得一个劲儿踢张起灵：“叔叔，你就不能听我讲啊！再说我那时候小，还不会遁地呢！”他舍不得踢吴邪，就朝闷油瓶使劲。
　　“好好你讲……”吴邪连忙收声，尴尬地闭上嘴。

　　我那时候还不会遁地，天天被一个人高马大的仆人看着，离着湖很近，却怎么也回不了家。
　　有一日，来了个奇怪的日本人，他带人打昏了我的仆人，把我带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当年给我看病的洋医生，他偷偷留了我的鳞片，拿给了一个日本的研究所。日本人不知道从我的鳞片上看出了什么，就派人来把我抓走了。
　　被带到日本之后，我被关在一个笼子里，身上的鳞片什么的，被人做了各种试验。过了很多年——我总是被注射奇怪的药，所以迷迷糊糊的，我发现自己会用遁地术了，这才逃了出来。
　　逃出来以后我发现，自己的视力和方向感变得很差，记忆力也变得很差……我想回家，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水孩说到这里，把脑袋埋进了吴邪的怀里，小肩膀松动，似乎是哭了。
　　一时间，屋子里静下来，几个人谁也没说什么，只是面面相觑。
　　吴邪拍着怀里孩子的肩，他觉得水孩说的一切都很荒谬，从一开始他说自己是条小龙，就十足的荒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吴邪想要相信他。不过……怀里抱着一条自古以来象征着帝王的龙，还被龙蹭着衣服擦鼻涕的感觉实在是……很，很微妙……
　　他看向张起灵，从他眼里看到了一样的东西，忍不住对他微微一笑，看到他眼里也一样有了一点柔软的东西。
　　这时候，胡八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行啦，无论水孩儿的故事讲的真假，我都要带他回济南见赵建安的。”他走上来拍拍水孩的肩：“从任何意义上来讲，我们都会带你回家的。”
　　“嗯！”水孩带着哭腔说，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等等！”胖子这时开腔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小哥？还是你认识吴邪？小哥的尸化，你说的尸蛆，你是不是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都侧目朝胖子看去。
　　胖子这个人，看起来眼中只有明器，做事鲁莽冲动，但是却不傻。此时提出几个如此犀利的问题，引得几个人刮目相看。
　　“行啊小胖~”老胡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然后转向水孩：“这的确是个问题，水孩，你认识小张么？”
　　“我见过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水孩看着闷油瓶说，不知为什么，吴邪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不屑的敌意。
　　吴邪开口问：“你很小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那时候的小哥是什么样子的？多大？你在哪见到他的？”
　　水孩亲密地蹭了蹭吴邪：“我刚刚出生那会吧……他不知怎么闯进了龙潭，被娘轰走了……那时候他就这样，哼，饮了麒麟血的老东西……”
　　“什……？”吴邪有点消化不来，“你是说……你第一次见小哥，是大概五十年前？那时候他就已经这个样子了？”
　　可更令几个人惊奇的是，水孩摇摇头：“不是五十年前，我现在已经100多岁了。见到他的时候……大概出生还没有10年呢~！”
　　吴邪瞪大眼睛，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看向张起灵，发现张起灵也在看他。
　　胖子被一口烟狠狠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还一边想说话：“咳咳……快一百年了……咳咳咳……小哥就没老过？！咳咳咳……不，不对啊……”
　　之前已经听胖子把前因后果大致一说的老胡，此时紧紧皱起了眉头：“不对啊，照这么说……小哥不是从海底墓出来之后才变得不老的……他，本来就是一个不老的人！？”
　　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让人毛骨悚然了。房间里一时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里。
　　吴邪脑子乱得吓人。如果水孩说的是真的，小哥是一个已经活了快一百年都不老的……人，那么，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测都不成立。但真若如此，小哥为什么也会尸化……？这时，他觉得被小哥环住的左肩一紧，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去看张起灵，可张起灵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吴邪心中一痛，忽又想起了什么，忙问：“水孩，你刚才洗澡的时候说，小哥不会老，你们是一样的……是什么意思，是说，小哥也老得很慢？那个……麒麟血又是怎么回事？”
　　水孩明显厌恶地皱了一下眉，不太情愿地开口：“他本来是人，但是他喝过碧麒麟的血。人喝了碧麒麟的血就可以跟麒麟一样长寿……不过会遭到报应的！”水孩的情绪一下子愤恨起来，“贪得无厌，贪生怕死，会遭到麒麟的诅咒，遭到报应！他身上黑麒麟的印记就是证明！！！”
　　房间的窗户和灯一下子炸裂开来，一种异样的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水孩的眼睛发出妖异的金色，死死地盯着张起灵。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已经抓到了手里，改坐为站，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等等……小哥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也许是你记错了，小哥他，他是因为在20多年前下了一个奇怪的海底墓室，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否则他怎么会尸化呢？”吴邪被吓到了，抱着水孩的他，直接地感觉到一种冰冷压迫的力量从小孩子的身上不断散发出来，逼得他快要窒息了。
　　但这些话他不得不说，不能让水孩跟小哥动手！这是吴邪的直观感受——小哥会输，一定会输……！
　　老胡和胖子也已经把武器拿到了手里。老胡拿着一把□□刀，胖子则是顺手抄来的水果刀。他们互相打了个眼色，老胡开口：“水孩，你先不要生气……我们慢慢说清楚，这个……你刚才不是说，被日本人抓走做实验，记忆力变差了？会不会是你记错了？你婴儿时期的事情……是吧……？”
　　水孩的眼睛冷冷地扫向了老胡，凶恶而不带感情，甚至是鄙夷的，这让身经百战的老胡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胖子叫起来：“我说小孩儿，好好的说着话，你生什么气啊！你看你把吴邪吓得……你……”
　　他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提到吴邪的那句话产生了巨大的作用。房间里的黑暗突然散去，下午温暖的阳光又一次从破碎的窗户里撒进来，水孩金色的眼睛慢慢地变回了黑色，他把头埋进吴邪怀里，闷声闷气地说：“不管他记不记得……反正他身上有黑麒麟的印记，就不是个好人！哼！”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老胡忍不住问：“水孩……你为什么那么亲近吴邪？你之前……见过吴邪吗？”
　　“没见过~不过我喜欢叔叔！”水孩埋在吴邪的怀里说，脑袋还不断地蹭来蹭去。
　　老胡给胖子打了个眼色，丫说谎。
　　胖子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胖子又问了一遍：“那你为什么只喜欢吴邪，不喜欢我们啊？我们跟吴邪有什么差别吗？”
　　水孩从吴邪怀里抬起头来，瞪了胖子一样：“你们跟叔叔就是不一样！”说完，他转向吴邪，眼睛飞快地眨了眨，狡黠的光一闪而过，又抱着吴邪撒起娇来。
　　吴邪心下一动。小孩飞快地眨眼，显然是在跟自己暗示什么……可是……他要跟自己暗示什么？吴邪迷惘地望向胖子和老胡，对着两个人探寻地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收起刀坐回到吴邪身边的闷油瓶这时候突然问道：“尸蛆是什么？”
　　水孩哼了一声，但还是答道：“是怨气结成的虫子。他们进入活人体内，附在人的骨头上，慢慢腐蚀，让怨气和毒气将活人的骨头变成禁婆的……最后，人就变成禁婆了。”
　　吴邪和胖子都是浑身一颤，一方面是因为，这样的表述实在是让人胆寒又恶心；另一方面……这似乎就是历史小组尸化的真相……？
　　吴邪问：“这尸蛆是怎么进入人体内的？是……自己进去的，还是被放进去的？”
　　“被放进去？怎么被放进去？”水孩瞪大了眼睛反问。
　　吴邪解释：“呃……就是，有没有可能，尸蛆不是从水里直接进入活人体内，而是被提前收集起来，然后放到想放的人身上……？”
　　水孩眼睛左右游移，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还，还可以这样？！”
　　胖子气得上来敲他的脑袋：“是我们问你，还是你问我们！”
　　水孩被敲得一下子涌上了眼泪，扑回了吴邪怀里：“叔叔……他是坏人~！”
　　胖子还要再说什么，觉得衣襟一紧，回头看向老胡，老胡不出声的用口型告诉他：水、孩、说、谎！
　　这个口型，吴邪也读到了，身体就是一僵。水孩说谎？哪一句说谎了？为什么说谎？老胡……又是怎么判断出他说谎了的？
　　水孩敏感的感觉到了吴邪的僵硬，奇怪地抬头看他：“叔叔，你怎么了？”
　　吴邪僵着脖子，大脑一片空白，水孩眼睛猛地变成金色的场景还在眼前——如果这条龙发现他们几个人识破了他的谎言……它会做什么？
　　这时。
　　张起灵突然站起身，将水孩拎起来，放到床上，把吴邪拽了起来：“饿。”
　　话毕，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天真，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