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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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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淙往回赶的时候,萧弦才从床上爬起来。等他掀了帘子进屋,萧弦正坐在榻上攥着头发发呆。
换了个身体,反正自己看不见自己长什么样,没觉着多别扭,只是脑袋后面多出来的这一丛快垂到腰际的长发真让他犯了愁。
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不说,那一缕缕乱七八糟的头发还总爱跑来跑去,睡个觉翻个身一会儿缠了脖子一会儿遮了眼睛,毛绒绒的惹得人怪难受,一不小心还扯得头皮疼,真想一剪子下去裁个干净。
不过萧弦记得孝经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因此剪头发在古人眼里一直是件大不敬的事,上古五刑之一就有剃人头发的髡刑,这里虽不是历史上存在过的朝代,他也不敢过于莽撞,真的把头发都剪掉。
萧弦盯着头发看得出神,心里腹诽如今长着一张女人脸就算了,偏还留了一头美若卫子夫的长发。女子云鬓环髻固然翩跹若仙,长在男人身上完全是浪费啊!看他现在小胳膊小腿的模样,再配上这么个发型,整一个娘娘腔,只恨自己怎么就没穿成李淙那样的,身量在那儿,就算浑身脏兮兮又穿得破破烂烂的也难掩那份气度。
萧弦正怨念着,闻得一声轻咳,原是李淙回来了,见他想心事想得出神,连有人进门都没察觉,于是出声提醒。
萧弦闻声转头,一下笑了开来,对着来人兴冲冲地喊了一声:“啊,哥你回来了!”
“嗯,去县里送菜。”李淙点头,见萧弦已披了棉衣在床头坐着了,又问:“什么时候起来的?”
“哦,才醒了没一会儿。”萧弦问一句答一句,注意力明显不在李淙身上,还固执地攥着手里的头发,看来怨念颇深。
“饿了没?”李淙问。看看天色其实还早着,不过想他昨晚睡得早,估摸着这时候该觉着饿了。
“呃……”温饱可是民生大计,萧弦愣了一下,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头发,低头摸摸肚子道:“有点。”
“嗯,哥去给你热吃的,等等就来。”李淙说着出了屋门,去灶间热鸡汤和粥,又把药给熬上。烧了壶水,倒进盆中兑温了,拿上杯子和绢帕进屋去给萧弦洗漱。
“来洗脸。”李淙照昨日那般搬了凳子到榻边,端着水盆让萧弦洗脸。
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萧弦挠头,有些尴尬道:“不用了,已经洗过了。”
“洗过了?”李淙诧异。
萧弦点头:“嗯,就拿灶间壶里的水洗的。”
李淙不悦地皱了一下眉,把水盆搁到桌上,责怪道:“不是让你不要下地的吗?”
“我觉得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自己起来洗了,洗脸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大哥了吧。”萧弦缩了缩脖子,嘿嘿笑着解释。
“胡说!”李淙抬手敲了敲萧弦的脑袋,教训道:“才一天而已,药都还没吃完,身体怎么会好?大夫的话要听,不然落下病根,以后有得受了。”
古人就是麻烦,总喜欢小题大做,休息一下就能好的病偏偏要扯上养生啊气血的,大道理一通又一通。萧弦不满地撇嘴,转头又一副乖弟弟的样子对李淙唯唯诺诺道:“是是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李淙知道萧弦嘴上应承,心里一定不愿听话,失笑道:“真是孩子心性,一点都歇不住,不过躺个半月罢了,忍忍就过去了。”
萧弦呵呵,又是小孩子,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哥哥都觉得弟弟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看李淙的模样也没长他多少岁吧?
萧弦嘴里嘀嘀咕咕,突然想起他还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几岁呢,于是问李淙:“哥,我今年几岁了啊?”
“这……”李淙一愣,倒是把他问住了。皱着眉想了许久,不确定道:“大概是……十七吧。”又记起昨日去县上打听红杏楼的消息,面摊老板有提到曲弦的年纪,于是笃定道:“对,确实是十七。”
“十七也不小了啊。”萧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唉”地叹了一声。长了十七年就长成这副摸样,真是白瞎了。
李淙却不觉得。自打算让萧弦住下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萧弦摆在了弟弟的位置上。就算以后萧弦七老八十了,在他眼里还是弟弟的样子,所以听到萧弦反驳,李淙开口道:“还有三年才弱冠,怎么不算孩子?哥哥照顾你是应该的。我是你哥,有什么事就跟哥说,一家人,哪里来麻不麻烦的?”
“哦哦哦……”萧弦连连点头,一声又一声应得倒快,就是不知真正听进去了多少。李淙看他那样子,突地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板下脸一本正经道:“你可记着了,既然是弟弟,那一辈子都是小辈,就算成年了哥也得管着你。”
“啊?”萧弦惊恐。尊老爱幼他听过,可成年了还要哥哥管,算什么规矩啊?他是男人啊,难道男人也要遵从在家从父从兄、出嫁从夫的三纲五常么?
李淙心下暗笑,面上一本正经地点头:“啊什么,长兄如父这话没听过?”
“呃……”萧弦语塞,分不清李淙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有其事,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淙见萧弦呆住,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抬手顺了顺萧弦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道:“不过等你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哥就管不着了,该你去管别人了。现下就好好听话,别总是下地,也别到处乱跑,这儿你不熟,跑丢了可不好了。”
提起这茬,李淙倒记起了萧弦的身份。他现下失了忆,自己又不能把过去的事告诉他,所以确实得好好看着他。要是贸贸然跑去县上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不过话虽如此,李淙也只是心里计较,若跟萧弦明说,只怕白引他起疑。况且村子离县城挺远,萧弦不认得路,应该跑不到哪儿去的。
听了李淙的话,萧弦沉默了。娶妻生子?那该是多么遥远的事啊。真等到那时候,自己还会在这里吗?可对上李淙满怀关切的脸,萧弦默默垂下脑袋,听话地点了点头。
萧弦蔫头蔫脑提不起兴致,李淙看在眼里,弄不清他是不是想起了过去的事。若说他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何面上总不时闪现出失魂落魄的神色?若已记起前事,究竟想起了多少?这般猜来度去,让李淙不免惴然。不过他真心希望眼前的孩子能彻底摆脱男倌的身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虽说东琅男风开放,民间娶男妻男妾的大有人在,可不管是不是男子,以色侍人总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屋内沉默了一阵,李淙没再说什么,揉揉萧弦的脑袋,走出去端吃的。药还没煎好,仍旧在灶上熬着。昨天做的鱼粥和鸡汤剩了不少,李淙怕重样的菜色会让萧弦腻味,于是打算先热了剩菜让萧弦随意吃点,等到了中午再想想弄点什么来给他补身。
李淙端着鸡汤和粥进屋,见萧弦埋着头又在摆弄头发,甚是奇怪。早上回来就见他盯着头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眼睛都不带挪一下,究竟怎么了?
“盯着头发作甚,难不成上面有花?”李淙把手里的东西搁到桌上,对着萧弦打趣道。
刚才被打了岔,没继续想头发的问题,这会儿听李淙提起,萧弦甩了甩脑袋,道:“不是,头发太乱了,我想梳头,可是没找到梳子。”
就算家里穷买不起铜镜,梳子总该有一把吧?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可他早上起来之后下地转了一圈,只找到剪子却没找到梳子。要不是顾虑着剪头发不好,现在地上肯定已经一堆断发了。
李淙顿了顿,疑惑道:“梳子?那是何物?”
“就是梳头的啊。”萧弦嘴上解释着,心想这问题问的也太奇怪了,梳子还能干嘛啊?没成想越说越惹得李淙不解,萧弦无奈,只得抬手攥着头发做了个梳头的动作,嘴里嚷道:“就是这样梳头,梳头啊。”
“哦,头发散着难受是么?等等,哥帮你弄。”李淙总算弄懂了萧弦的意思,展开了眉头,转身往衣橱那处走。
萧弦望着李淙走到墙角处打开了衣橱,他的目光跟着落到了衣橱上。
竖在墙角的衣橱挺大,木质,有两人多宽,不到一人高,分了四节。最上和最下均是两个一尺见方的小柜,中间是个两扇开的柜间,里头有横木相隔,下面连着一个大抽屉。橱底四脚落地,除了抽屉每层都有挂锁的地方,但没有上锁。
衣橱做工不错,稳稳当当的,就是不大美观。没有上漆,还能看见木纹与结疤,和屋里其他器具一般简陋,倒是应景。
那衣橱萧弦早上在屋子里溜达的时候就去探视过,围着转了一圈,摸了几下又戳了戳,但没打开。虽说他父母早亡,但从小到大哥哥管教甚严,自然做不出没经人同意就乱翻别人东西的事,不过这会儿见李淙一点没避着他的意思,好奇心上来了,不知不觉就伸长了脖子,想把衣橱里外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