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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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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淙埋头在衣橱里翻了翻,找到了想取的东西,关了柜门欲往回走,转头见萧弦坐在榻上探头探脑又扭来扭去的样子,突地笑开,索性敞开柜门让他看个明白,口中还好心解释道:“柜子里就些衣物和银钱,没旁的稀罕玩意。”
“不是,啊哈哈,没……”被人看穿心思,萧弦脸一红,尴尬地摆手。
李淙无奈。都说了是亲人,怎么还这么见外。不过转念一想,这般小心翼翼仿佛踏错一步就铸成大错的模样许是妓馆里磨出的性子。听人说曲弦九岁就进了红杏楼,这么多年一直看别人脸色度日,逢迎惯了,一时半会儿估计改不过来。可若萧弦知道李淙把他的礼貌当成了妓子的拘谨的话,怕是要怄得吐血了。
李淙仰着脖子往上攀看,心道这柜子用了好些年,装了什么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不如趁这机会理一理,于是伸手打开衣橱顶上的小柜,一层一层地翻给萧弦看。
“看好了,最上头的两个柜子里放了团扇、麻绳……哦,还有几个罐子,其他乱七八糟的记不清了,估计还有些小玩意,等你改天能下地了自己来翻吧。”李淙说到这儿,关上左边的柜门,屈指敲了敲右边的,道:“右边的柜子是放银钱的,家里的钱都在这儿了,若是哪天哥不在又有急事要用钱,自己从这里拿知道么?”
李淙说完这句,也不等萧弦应声,“吱嘎”一声打开中间那层柜门,指指里头的东西对萧弦道:“这儿是放衣物的,上层里衣,中间外衣,下边是棉衣。你的衣服替你放左边了,一眼便能瞧清楚。底下的抽屉里有针线、碎布,还有发带什么的,现下用不着,等要用了你自己去捣鼓。最下头塞了棉被席子,没什么好看的。”
李淙轻轻踢了踢最下层的柜门,交代完毕,抬头对萧弦道:“呐,这下都清楚了吗?”
“嗯,清楚了。”萧弦挠头,心道李淙还真不把他当外人。连钱柜子都不上锁,胆子真够大的。不过家里这么穷,估计连贼来了都要暗暗叹一句白跑一趟吧。
李淙把粥递给萧弦,吩咐道:“你喝粥,别饿着了,哥替你弄头发。”
萧弦端过粥,点点头,刚想说谢谢,见李淙面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又闭上了嘴。
李淙绕到萧弦身后,握着手里的东西开始替萧弦整理头发。萧弦的头发又长又多,两天没梳打了很多发结,李淙怕弄痛他,碰到打结的地方总是先停下来攥住发根,然后再往下轻轻地拉,一点一点耐心地顺下去,丝毫没让萧弦觉得有什么不适。而萧弦忙着喝粥,也没注意李淙没有梳子到底是怎么弄的。
一碗粥灌下,萧弦擦擦嘴说了声“喝完了”,李淙接过空碗,顺便把方才顺头发的东西塞给他让他先拿着。萧弦低头,这才发觉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块扁平光滑的石片,沉甸甸的,形状细长,像把尺子,既没有齿,材质也不对。
说是书签或簪子还可信,这东西真能用来梳头?
萧弦拿着石片插进头发里,一路顺下去,刺倒是不刺,挺滑溜的,可这样一缕一缕慢慢地顺,要把满头的长发整服帖那得花多长时间啊。
萧弦好奇地把石片拨来拨去,欣喜地发现这物沉甸甸的挺容易转,于是心念一起,把石片夹在指间,转来转去玩得不亦乐乎了。
李淙放了碗回来,哭笑不得地抓住萧弦的手让他别再玩了,取回那东西继续帮萧弦整理头发。
李淙的手很大,却不像普通农人那般黝黑粗短,肤色反倒偏白,指骨颀长,很干净也很漂亮。右手伸到萧弦眼前撩鬓发的时候,萧弦看到他第二节指节的地方生了一层很厚的茧子。若是握锄下地干活,该掌上多茧才是,不过萧弦还惦记着梳子的事,眼睛一晃就过去了,没多在意。
李淙替萧弦顺好头发,把石片放到一边,抬手挑起鬓边垂下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用发带在发根处绕了几圈扎紧。他转到萧弦跟前,捏着萧弦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确认弄妥后拍拍萧弦的肩膀道:“好了。”
萧弦应了一声,也不说话,两眼盯着被子上的石片直发愣。李淙想出去看看药熬好没有,刚转身又被萧弦叫住:“哥,你们这儿没有梳子吗?”
李淙止住步子,回头诧异道:“梳子?”
“嗯。”萧弦点头,拿起石片晃了晃:“就是梳头发的梳子,但不是这样的。”
李淙摇头:“未曾听闻。”
“那这样这样……”萧弦说着,学了李淙刚才的样子做了个顺头发的动作,问:“叫什么?”
虽不知对方问这些究竟何意,李淙还是有问必答地吐了两个字出来:“整发。”
听到李淙的回答,萧弦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看来这地方根本没有梳子这东西,可没梳子居然还敢留这么长的头发,倒真应了三千烦恼丝这句话,还是自寻烦恼。
“梳子……”已从萧弦口中听到好多次“梳子”这个词,李淙好奇心上来,问道:“梳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也是顺头发的,大多是圆角,也有半圆的,有这个石片的两个那么宽吧,下面有很多齿缝。把带齿的那一面插进头发往下梳,头发从齿缝里过去,会变得很服帖,比这个有用多了。”萧弦握着石片边示范边解释,可李淙眉头越皱越深,显然是没见过梳子的模样。
据萧弦所知,木梳自黄帝那时候就已经有了,看来东琅这里虽然看着像古代,与萧弦认为的古代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的。
萧弦这般想的时候,李淙低着头也在思考萧弦的话,觉着头发是一缕一缕的,若用齿缝整弄或许有用。但他沉默了一阵,最后却摇头道:“你说的那东西,怕是做不来。”
“为什么?”萧弦奇怪。虽说梳子的齿很多做起来很麻烦,但花点功夫,手工也是可以做的。做不来是个什么说法?
李淙道:“按你的说法,那东西不会太大,齿缝却要细。东琅产的玉和石质地脆硬,做出来怕是要碎。”
听了李淙的解释,萧弦更疑惑了:“干嘛要用玉和石头做?梳子是用木头做的啊。”
“木?”李淙顿了顿,凝眸细思,而后点头道:“或许可行。”
萧弦笑嘻嘻道:“对啦,梳子本来就是木头的嘛。”
见萧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李淙接着道:“可木材是贫贱人家才用的,这东西就算真像你说的那么有用,愿意用的大概也不会多。”
萧弦愈发稀奇地瞪着眼睛道:“贫贱人家才用木材,那普通人家富贵人家就不能用了吗?为什么?律法里规定的?”
“律书上未曾有过此条戒律。”李淙摇头,见萧弦又要再问,索性先说出了口:“你方才说错了,不是不能用,而是不愿用。东琅以玉石为尊,金银青铜次之。这么说吧,玉石好比绫罗绸缎,青铜是绢衣,木那就是粗布衣了,同样能御寒蔽体,若你不缺买衣裳的那点钱,定然不会再去穿粗布衣的。”
萧弦皱眉,竟然有这样的事?真是奇了怪了。木材虽说没有玉石贵重,可是在生产力低下、加工能力没有达到现代水平的古代,不可否认其用途之广怕是玉石还不及。那为何东琅会舍弃实用又易塑的木材反而偏好玉石呢?
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决不可小觑,他们虽不像西方人那样致力于科学层面的归纳和总结,但在实践的摸索中各行各业自有一套技术,诸如建筑和雕刻,舍弃易取易用的木材,反倒以玉石为尊,是不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萧弦觉得是个人都能明白其中利弊,可现在东琅竟是这样的情况,除非有人为干预。
“可是为什、呃,为何如此?”萧弦抬头,话出口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见李淙每句话都慢条斯理咬文嚼字,显得他咋咋呼呼像个没文化的粗人一样,搞得他不知不觉也文绉绉起来了。
李淙答道:“其实也不尽然。东琅盛产玉石,玉矿遍地,相对而言林木就少得多了。只有东郡边陲这儿林地才多。”
李淙话没讲完,萧弦便嚷道:“树可以种啊。种个树总比采矿方便吧。啊,总不会整个国家都是沙漠江河之类的天堑不能种树吧?”
李淙笑了,弹了下萧弦的额头,道:“傻瓜,若是皇帝不喜,谁还敢多种树?要是皇帝想种树,就算东琅境内全是沙漠江河天堑也要硬弄棵树出来。”
李淙这么一说,萧弦立刻懂了。就说了有人为干预,原来是暴君独裁。可皇帝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不喜民众种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