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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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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芦绣给封奕烧的水也快好了。她琢磨着他自己肯定是不能完全动手的,她又不方便帮他洗,到底是怎么办才好。于是她就在厨房里磨蹭了很久。
封奕此时已经等的是不耐烦了,看芦绣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烦躁,张口就是:“还不快点伺候我洗澡。”
伺候?芦绣被这两字给蒙了。
等她真的站在木桶前面是倒是镇静了。他把封奕的衣服挂在架子上,拿起帕子替他擦背。
这个只有他腰部高的木桶里的水是温热的,包围着他的感觉很好,身后那个人的气息也很平稳,让他安心。
所有绮丽的气息都因为这具身体上的伤痕荡然无存。还是她初次见到时的样子,很深的伤口。都没见他喊疼过。
“封奕,以后你还会碰上这样的危险吗?”
“会,但我不会让他们再得逞。”
“你娘要是看了你这身伤,她就不会让你在陷入危险。”
封奕露出讥诮的笑容:“我娘要是看见我这身伤,说不定还会褒奖我勇猛。”
“果然你们皇族的人就是和平常人家不一样。”
她都没听出他话里的真假还顺着接了下去。封奕一时也无话可说,靠着木桶眯上了眼。
“剩下的你自己洗吧。”很快的说完这话,芦绣就绕了出去,留下封奕一人。
封奕以为她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还又提了半桶热水进来掺进木桶。等她有出去后,封奕将整个身子埋进水里,感受着只属于他的温暖。
人在逆境果然容易满足。封奕自嘲一笑,眼里的冷光却消失了。
夜晚安静,在屋外还是下着小雨,听得见雨滴落进水缸的声音。芦绣在柜子上翻了几次身把封奕弄烦了,他就问她在烦恼什么。
芦绣说就是因为做衣服的样式,她怕人家不满意。既然不确定就应该去问问,封奕指出来。芦绣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王嫂家离这里要走上七八里路,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来照顾病人,这可真是作难。
这时封奕对她的事表示了充分的支持,叫她只管去,他还是可以自顾的。
所以第二日天没亮芦绣就带上她做的样品离开了家。她说她尽量赶在中午回来,封奕在睡意未散的时候应了一声。
昨夜才下了雨,乡村的泥泞小路不好走,芦绣支着一根木棍小心翼翼的在路上走着。天渐渐亮了,路也越来越平坦起来,穿过一片新生的竹林,芦绣到了王嫂的家。
她看到王家妹子时可真是吓了一大跳。要嫁人的姑娘居然长了一脸的红疹,把王嫂子急坏了。王嫂子看见了就忍不住的抱怨上了镇上的胭脂铺。她说为了妹妹能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她还特地买了一种最贵的胭脂,今早刚抹了一点,就起了红疹,她也不晓得怎么办。
芦绣仔细看了看王家妹子的脸,笑道:“没事,我姐姐也有过这种情况,过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不用看大夫?”
“不用,不过妹妹你以后不能用这种胭脂了。你以前用的哪种就用哪种。”
“嗯。”
她们三个女人围坐在一起看芦绣拿来的样品,王嫂喜欢“龙凤呈祥”,新娘子喜欢“比翼双飞”,芦绣好“神仙眷侣”,三人意见不一致,最后叫来王嫂她男人来定夺,还是选了“龙凤呈祥”。
待芦绣要打道回府时,新娘的脸果真好了很多。王嫂对芦绣是感激不尽,说芦绣就是一福星,做完了嫁衣一定好好谢她。芦绣辞谢了他们留她吃午饭的邀请。还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了。
芦绣一走,王嫂就揪着她男人的耳朵骂:“你个没良心的,你看看人家为了妹子的嫁衣跑这么远的,挺好的人,你回来说什么人家有野男人了!”
“哎,我不是只跟你一人说了嘛。”
“这还不是说了!你下次多给人家担点柴火去,听到没有?”王嫂使劲揪住不放。
男人连忙喊:“是是是,老婆你快放手,耳朵要掉了!”
王家妹子摇头走到一边把胭脂盒扔到一边,心里还有点不痛快,她还是比较喜欢那“比翼双飞”呢。
在芦绣走到半路的时候,天就下起了小雨,她的头发上悄悄的沾染上了湿意,衣服也被寒气穿透去侵入她的身体。芦绣后悔自己没带把伞出来。她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她是很容易感染风寒的。她要是病了,衣服就不能按时完工,不能按时完工,她去京城的计划就要延后,她不想这样。她就把外衣脱了遮在头顶,一路小跑起来,有几次差点摔倒,她就这样咬着牙一直跑,远远的看到自家门前的梨树时。仿佛一切都美好起来。
衣服做好了她就可以上京城了,等去了京城以后她就回去看娘,就能一辈子尽孝了。
这个女人拎着衣服,鬓发散乱,双颊微红,还喘着气。封奕以为这不会是芦绣。
“你这是遇到强盗了?没被欺负吧?”封奕靠在床头连发两问。
“不是,我……我要先喝水。”
封奕看她顶不淑女的喝完一杯水,又问:“那你是怎么了?”他刚刚看见她的眼睛似乎还发亮来着。
“我一定可以做好衣服!”她对他笑。
真是又痴又傻的。那时的封奕的确是这样想的。
四月,芦绣已经完成嫁衣的第一步。萧封奕也可以常常下床走动。
五月,芦绣已经开始在绣“龙凤呈祥”。萧封奕已能行动自如。
金线没有了,芦绣只有到镇上去买。她还正好可以去找那家污了她衣服文钱的要个说法。她想自己本来也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的,也不再怕得罪这个得罪那个,就鼓足了一口气到那家去了。
男人就是个跑商货的,在镇上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他自己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因为镇上托人带东西东西都找他。
芦绣突然上门也没让他吃惊,神情自若的问:“这次带多少啊?”
“吴七,你快把以前的东西还我!”
吴七皱眉道:“以前什么东西?”
芦绣知道他是死不认账了,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上去就想给他个耳刮子。要知道她这辈子还没动手打过人。没有过当然是没有经验,所以她的手掌还没挨着他的脸,已经被人抓住了。
吴七倒竖着他那浓眉,怒道:“你敢打我?”
“你放手!”
“哼!芦绣,你家男人早不要你了,你就是等到死也等不回他!”他几乎是把她拽着拖到门边,说,“走吧!别让人看见你难看的样子。”
芦绣摔在地上,手掌撑地换来一阵剧痛,想是拐到了。她托起自己的左手,静静的站起来看着站在门边无动于衷的吴七说:“即使我不来找你,难道你不会良心不安吗?事实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我们认识已有三四年,吴七你对不起我!”说罢,她走出了这条她熟悉的胡同。
吴七回头对他一直在拨算盘的婆娘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做绝了?”
女人抬头瞟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说:“绝什么?她男人在京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我们把东西送去了这不叫姑息养奸嘛?”
“嘿,你还知道姑息养奸,“男人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屁股,“你说说是什么意思?”“死人!”
两人就在厅堂打情骂俏好不快活。
这边,芦绣买好了金线正准备回去时,恰巧就碰上了地头蛇刘太保收保护费。其实这刘太保还一直看得上芦绣,可惜这女人不讨巧,他去骚扰了两次都被疾言厉色的赶走。也就没心思了。这会儿在街上碰到,忍不住就上去调戏了两句:“陆嫂嫂走这么块做什么啊,我们好久不见的,来聊聊?”
芦绣不怕刘太保,她从来就不怎么怕坏人。她一本正经的说:“我急着回去做衣服,没时间和刘太保叙旧。”
“哦,做衣服……陆嫂嫂好久也给我做做衣服,听闻陆嫂嫂这手巧得很呐……”一手不老实按上芦绣的手。
“哎呀!”芦绣疼得一叫。
刘太保正好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情,连忙放下手关心:“你的手受伤了?”
“嗯,我摔了一跤,在吴七门前!”芦绣故意念得咬牙切齿的。刘太保眼睛一转就明白了。
“是吴七干的?”他捞起袖子,“他敢欺负我的女人!”
“走,去收拾吴七一顿!”刘太保手一挥,跟班们就朝一个方向奔去。
芦绣正准备逃走,刘太保扯着嗓子喊她:“陆嫂嫂你可要记得谢我呀!”
她自当没听到,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有了金线,芦绣的衣服完成的很快,到了五月中旬,她完成了衣服,就叫来新娘子试穿看哪里还需要改进。
芦绣的手艺自当是好得没话说的,王家妹子穿上了嫁衣觉得很是合身,满意得直说好看。
女人家在屋里换衣服,封奕只有站在门口等。他未梳头发,长发披散的,闲闲的靠着梨树。等她们从屋里走出来正好看见他半眯着眼的样子。
“好了?”
“嗯。”芦绣应了声,把王家妹子送出了门。
王姑娘第一次见他时倒不觉的此人多好看,这里再一看就被他身上那种气质吸引了。可那人看都不看她一眼,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怪讨厌的。
“总算结束了。”芦绣转头对他说。
“你跟姓刘的怎么了,他怎么又来了?”
芦绣连忙往外看,果见刘太保正朝这边走来。半个月来,姓刘的就往芦绣这里跑了三四趟。他也没做什么,就是每次来都说一个事——让芦绣嫁给他。
芦绣因着上次他帮她修理了吴七的事,一直对他客气。谁知这人磨上她不放了。
这回刘太保带上几匹从镇上收来的布来了。
“刘太保,早啊。”芦绣露出点笑容迎接他。
“陆嫂嫂早!”刘太保少见芦绣对他这般温和,一时间也激动不已的。
芦绣却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俏脸瞬间又紧绷上了,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陆嫂嫂,你应该知道我是有夫之妇,你这样上门不好的。”
“哎呀,芦绣,谁都知道你守了三年的活寡,你家相公也不会回来了,你何不跟了我一起过好日子。”他挨近了她,说,“你看看你这手都粗糙了。”
“我不想过好日子,太保还是请回吧,别再来了。”
刘太保还没说话,他身后抱着布的跟班却不依了,说:“芦绣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们太保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说白了只是个残花败柳。”
“狗崽子你乱说什么?”刘太保一巴掌扇了过去。
“刘爷……”跟班一脸委屈的退到后面不敢再说话。
芦绣看着眼前这些人头疼万分。
“刘太保,你想娶我家妹妹,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吧。”
他们都往屋里一看,见封奕正微笑看着他们。
刘太保此前已经见过封奕几次,看他都是冷眼相待的,互相也没什么话。他甚至还觉得此人是不屑与他说话。他现在居然主动谈话了。刘太保就看着他说:“你们要什么只管说,只要我刘虎山拿得出来的,我都会给芦绣的。”
“好,既然刘太保这么有诚意,我就替我妹子许可这桩婚事。”
芦绣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竟由着刘虎山堂而皇之的进了门,和封奕手挽着手往厅堂去了。
“你们在外面等,我要和我未来的大舅子说会儿话。”
跟班们和芦绣一起被关在门外。刚才多嘴的跟班涎着脸对芦绣说:“嫂子,这是刘爷送给你的布。”
芦绣看都不看那布一眼,手指指向门口说:“你们快走。”
“我们刘爷还在里面,等他出来了我们就走。”
刘虎山进了门以为封奕真要给他商量婚事,脑子里还在盘算怎么处理家里那些小妾。谁知封奕坐在凳上问他:“你想不想当大官赚大钱?”
刘虎山也没被他给糊弄过去,翻个白眼道:“你是不是不想嫁妹妹啊?”
“她休书都没有你怎么娶得了她。”封奕乜斜着眼睛。
“没有就没有,她敢嫁我就敢娶!”
“你敢娶她不一定敢嫁。”
“你这厮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刘虎山一掌拍在桌上,大吼,“你不要逼我!”
封奕看了看他厚实的手掌,沉默。如果说芦绣是第一个违抗他的人,那么这刘虎山就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拍桌子的人。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刘虎山以为自己是把他吓着了,又缓了语气说:“你就放心把你妹嫁我,以后你们俩靠着我飞黄腾达。”
就你那样还想飞黄腾达。封奕暗暗讽刺,也不说出口,只是脸上还是表示出了不满意。刘虎山就在一边许诺他说要送上丰厚的聘礼,而且芦绣的嫁妆也可免了,一切都包在他身上,只管人来就行。
封奕这才答应了他。
门被打开,刘虎山是满脸笑容的出来了,他对着芦绣一傻笑,就带着跟班们扬长而去。
芦绣正要发作,封奕平静的走到大门边,然后回头对芦绣说:“他是个实在人,你要是不去京城嫁他也未必不是一个好归宿。”可这个实在人不是个通透人。封奕暗叹一声。他原还想给他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我知道他是个实在人。”
封奕有些惊讶,她居然还应承了他的随意之言。
“但我不是,两个不同的人很难走到一块。”
“你想多了。”封奕打断她即将陷入过往的思绪,说,“你还是忧心一下你的婚事吧。”
他和芦绣呆了几个月,从未见她发什么脾气,基本是有求必应的。今天,她一句话都没说,连封奕叫她盛饭也不理会。芦绣以前就被姐姐们说是个闷葫芦,有气藏在心里,藏不住了也只会掉眼泪。
看来是真生气了。封奕瞧见了她那一直有些鼓的腮帮子。
两人在吃完晚饭后,一个坐在窗前看书,一个盘腿坐在柜子上打理东西。
“咦?这是他写给你的情诗?”封奕突然从书中拿出一片纸来。
“你不要看!”芦绣急了,鞋都没穿就跑过去抢。
封奕手长,芦绣是够不着了。她只得带着哀求说:“你还给我吧。”
“我帮你看看这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封奕弯起了眉眼。
“我自己知道,不用你管!”她又一次伸手去捞。
“怎么就是只有八个字啊?”
芦绣知道是什么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封奕把纸片放进她的手心说:“这句话做起来很难。”
她捏紧纸片忽然心中就跟明镜一样了,笑着说:“你还是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吧。”
女子的眼中清明,封奕很高兴她能坦然面对。这样她才不至于在将来的波折前望而却步。
黑暗中,封奕看不见,芦绣还紧紧捏着那张纸,眼泪滑落,悄然无声。人间自有情痴,断情难,绝情更难。非要被伤个体无完肤,才知道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不过是世人聊以慰藉的传说罢了。
隔天,刘虎山就把东西送上门了。芦绣没给他好脸色看,也没再赶人。刘虎山觉得这事已经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