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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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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年以后,敏行仍然记得那天他们姐弟是多么的狼狈与可怜,她记得健行是如何搀扶着她跌跌撞撞的回了家,记得她像一个尸体一般裹紧被子蜷缩在床脚,妄想寻找一个安稳的位置,还记得健行瘫坐在门口哽咽着为她唱了一首歌,那首歌是这样的:
快乐是
快乐的方式不只一种
最荣幸是
谁都是造物者的光荣
不用闪躲
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
不用粉墨
就站在光明的角落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孤独的沙漠里
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那天,她死气沉沉的听着健行唱这首歌,当听到最后,她突然掀开被子,摊平在床上不停的惨笑,哈哈哈,哈哈哈,她笑的好大声,她笑的停不住,笑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此后经年,这都是敏行最喜欢的一首歌,她把它下载到手机里,时不时的拿出来听一听。
健行在菜市场里买了一只现杀的乌鸡,另外又买了一些清淡小菜,提着几个塑料袋子往家里走。
他拿钥匙开了门,看到敏行正在换衣服,也是刚刚回来的样子,他有些不高兴的问,“你又去哪里了?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 健行查了一些资料,知道流产很伤身体,要像坐月子那样好好休养才行,他严令敏行不准出去上班,每天从菜市场里买乌鸡猪蹄排骨之类的为敏行炖汤。
敏行笑笑说,“天天躺着也很闷,我只是出去转转而已,对了,我把工作辞掉了”
健行很惊讶,“真的吗?你今天去辞的吗?”
敏行将他手中的塑料袋拿到厨房,“对啊,今天去辞的”她看他一眼,“有那么高兴吗?我不挣钱,我们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你喜欢喝西北风吗?”
健行把砂锅拿出来清洗,倒上水放到灶上,准备开始炖乌鸡汤,“我也没说不让你工作,只是希望你好好休息一个月,身体养好了再找工作也不迟。”
敏行叹口气,“学了个没用的工商管理,工作也不好找,找到了也是牛头不对马嘴,我不想再找工作了”
健行问她,“那你想做些什么?”
“我手里还有些钱,准备找个写字楼附近开家小店” 现在她在公司拿的工资,还没有大学时每个月打工赚的钱多,这两年她的身边有聂枫,她把担子都卸给了他,并不觉得哪一天会缺钱用,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了,她要赶紧打起精神,像以前那样努力挣钱。开家小店的计划其实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聂枫不喜欢她做这样低层没技术含量的工作,所以她就一直没有动弹。其实对于她这种人来说,低层,劳力,琐碎,面子都没有很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赚到钱,一个工作,哪怕它再高尚,如果赚不到钱,就不会是她要选择的,这不是她的生存之道。
健行兴奋的问她,“姐,你准备卖什么,我也可以去帮忙”
敏行想了想,“我准备卖早点类的,现磨咖啡,鲜榨果汁,各种豆浆,玉米浆,主食卖饭团,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补充的吗?”
健行一脸的兴奋,“姐,我们还可以卖肉卷,就是外面一层薄饼,卷肉和素菜,这个很好做,我来做”
敏行觉得这个确实可行,“还有别的吗?”
“我们还可以卖三明治和包子馒头呀,包子我去学,应该很好做”
敏行摇摇头,“三明治不行,我们不会做面包,面包片就需要到外面买,这样做起来价格太高,不划算。包子馒头也不行,太油腻,做起来麻烦,和店里的风格也不搭。”
健行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样的,他努力想着还有什么其他的食物可以拿来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
敏行拍拍他的头,“不急,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健行说,“姐,这件事晚点再做,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知道了,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婆妈了”
位于平京市中心的卡地亚旗舰店内晶光璀璨,正是营业高峰期,这里却大门紧闭,外面的人只能从橱窗看到里面的人影晃动,看来是有贵客光临,卡地亚以罕有的大阵仗关起大门,伺候两位贵客细细挑选。
陈秋池看完了所有的成品,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她问对面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只有这些了吗?”
对面的中年人是卡地亚中国区行政副总裁周震川,他谨慎的回道,“这里就只有这些了,不过我们可以按照陈小姐的要求来做。”
陈秋池略微颔首,“我想要一只雷蒂恩形异型钻,最好能很快拿到”
周震川说,“陈小姐,我们巴黎的门店有一只8.7克拉的雷蒂恩形钻石,是彩色钻,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让他们立即调过来”
陈秋池站了起来,“那很好,到后请尽快联系我。”
周震川与其他职员一同恭谨的送走陈秋池和她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人。
陈秋池与聂枫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房车,她立即吩咐司机,“去Patek Philippe”
司机遵照她的吩咐,往Patek Philippe门店开去,聂枫静默的坐在后座的一侧,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陈秋池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我们的婚礼能往后拖一拖吗?”
聂枫终于看向她,“为什么?”
陈秋池说,“时间太仓促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好,Giovanna Sbiroli会派设计师过来为我量身,后期全是手工制作,预计时间缓慢。”
“直接去纽约在VERA WANG 那里定一件应该快一些?”
陈秋池很不屑的冷哼一声,“我不喜欢VERA WANG 阿猫阿狗都去找她,都快烂大街了,俗不可耐。”
聂枫看着外面闪烁的霓虹,“我会跟父亲说,让他与你父亲再商量时间”
陈秋池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有什么推辞,只是希望我的婚礼完美无缺。现在戒指都没有定好,婚纱更是连设计草图都没有,婚礼用的玫瑰要从荷兰空运过来,可是我昨天才预定,回礼我定了瑞士的手工巧克力,今天才开始做,还有婚礼主题,婚礼流程,这些都需要和专业的公司定好计划……”
聂枫忍不住问了一句,“婚礼的完美比婚礼本身还要重要吗?”
陈秋池认真的看着他,“当然。”
聂枫回到家,他的父亲聂津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这是聂枫第二次看到父亲在家中的客厅喝茶,上一次是三年前,他从几十里外的干休所回来,父亲就等在这里,跟他说了几句话,这一次他应该也有话要讲。
果然,聂津南一边熟练的做着功夫茶,一边招呼刚回家的儿子,“过来坐,我们父子也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聂枫默默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他想,他们父子这辈子都没有好好聊过。
聂津南倒好了茶,将其中的一杯递给聂枫,“怎么样?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聂枫把品茶当成了喝酒,他一饮而尽,将小小的茶杯放回原位,“秋池说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好,让我们推迟婚期”
聂津南和蔼的笑容僵了僵,“你说什么?”即使是生气,即使是有了情绪,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平铺直叙,和他在电视上的发言一样。
聂枫微微笑了笑,将父亲根本已经听清楚的话再重复一遍,“秋池说推迟婚期”
聂津南不温不火的说,“有些事情我希望你清楚,三年前你挖下的坑,今天你无论如何要给我补回来,你也不希望我老了老了还在外面低声下气吧”
聂枫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不是在补吗?”
“那你就应该积极一点,早点把秋池娶回家,这样拖着算什么,眼看着明年的大选就要来了”
聂枫失笑,“你还要我怎么积极,前几天才分手,今天就让我和别的女人相亲相爱?”
聂津南站起来,“不要讲那些没用的,就按原来定好的日子结婚,我不管你怎么办,年前你一定要把秋池娶回家。”
他匆匆的走了,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聂枫右手用力一挥,桌子上的茶具哐当一声掉了地上,砸的四分五裂,他双手耷拉在膝盖上,无声静默。
家里的老保姆崔文英听到外面的响动,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外面的杂乱狼狈,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她将厨房的火关了,拿了笤帚和簸箕出来轻扫墙角的碎瓷渣。
她一边扫一边用很稀疏平常的语气说,“我煲了八宝粥,记得明早起来吃。”
聂枫没有答话,筋疲力尽的上了楼,崔文英偷看着他的背景,不禁有些心疼。
崔文英今年六十多岁,原是在聂枫的外公家帮佣,后来聂枫的母亲去世,才被叫来聂家。她才来的时候,聂枫还很小,母亲徐枫刚刚去世,父亲聂津南正在一路上升期,工作非常的忙碌,整天见不到人影。
聂枫从小就懂事独立,他按照固定时间起床上学,放学以后在固定的时间写作业,他学习很好,从来不会给父亲找麻烦,他没什么娱乐,也从来没有同学来找他玩,他的话很少,崔文英一天和他说不上十句话。
他渐渐长大,越来越像母亲,很是英俊挺拔,他清高,孤僻,他聪明,洞察,懂得收敛锋芒,脾气不是很好,可以说他一路的长成都是自己亲自操刀,没有任何人帮过他。
他的十八岁生日,父亲送给他成人礼是一张两百万的支票,后来他顺利的考进东海大学,追随在钟明志教授门下学习热能与动力工程,那两百万支票也是巨能电子的初始,整个大学和研究生生涯,爱情与女人都与聂枫绝缘,他投身于钟教授主持的研究项目里,也兢兢业业于巨能电子的草创与发展。
聂枫站在二楼的书房,默默看着正面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这张照片年代已经很久远,那时候母亲还健在,父亲的笑容也更见真诚,那时候的他还很小,以至于后来他对于母亲并没有很多记忆,这个称呼在生命中也变的越发的遥远。
他不知道他父亲聂津南的人生在别人眼中是怎么样的,他出身显赫,一辈子对仕途都保有一种致命的热情,对如履薄冰的向上攀爬孜孜不倦。母亲去世以后,他一直没有再婚,心心念念的也还是他的工作,他的职位。聂枫时常想,也许母亲与他都只是父亲生命长河中的微小点缀,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父亲眼中的仕途平起平坐。
但有时候,聂枫不禁也有些怜悯父亲,他对于自己的工作付出太多了,几乎是呕心沥血,但稍有不慎,几十年的努力也会化为乌有。
这就是政治,他也曾深入其中。
当年研究生毕业以后,家族所有人都反对他继续待在东海,连年迈的外公也站出来反对,在他们看来,一个小小的巨能电子,直接交给别人做就是了,根本不值得绊住他的脚步。
他最终还是回来了,在父亲的努力下,他在通商部对外贸易司做副手,他的起点比一般人高很多,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弱点。
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在其位,就要谋其事,既然已经坐到这个位置,就要拼尽全力做出些名堂,何况家门的声誉在外,容不得他有一点点的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