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夜》波妞

12、第十二章

　　敏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与小小的健行坐在客厅的饭桌前写作业，母亲在厨房昏黄的灯火下做饭，厨房窄小又闷热，母亲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擦拭着满头的汗水，父亲静坐在卧室里，用很劣质的颜料画着一副牡丹图，健行进去捣乱，父亲把他丢了出来，姐弟二人哈哈大笑。
　　场景又换了，这时候她已经很大了，与健行住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屋子位于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如豆的小灯，健行病了，她心疼的将弟弟从床上扶起来，往他嘴里塞一颗白色的药丸，健行任性的扭动着脖子，就是不张嘴，她用力的按着他，哀求的说，弟，把药吃了吧，吃了药病才能好。健行迷迷糊糊的嚷着，我不吃药，我要吃饭，我要吃西瓜。敏行哭着将手中的药丸往他嘴里塞，说，你把药吃了，等你病好了，姐姐给你炖鸡蛋糕，还给你买一个大西瓜，就你一个人吃，姐姐不吃。
　　不知道健行到底有没有把那颗药丸吃掉，场景又换了，敏行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黑漆漆的夜里，她站在望不到边的原野上，对面的聂枫跟她说，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他的脸庞细白且英挺，此时却冷冰冰的板着，敏行匍匐在他的脚下，紧紧的抱着他要离开的双腿，声嘶力竭的喊着，不要分手，我不要分手。他没有如她所愿，毅然决然的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呜咽着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她绝望的倒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眼泪如群岚，如远空，如海洋，连绵不绝，没有止尽，没有尽头。
　　过了很久很久，也许有一万年那么久，她听到耳边传来哭声，是谁呢？是谁也在哭泣，他也和她一样伤心绝望吗？
　　敏行慢慢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白，很白的屋顶，然后闻到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她心中一凛，记忆也慢慢回流，她的手轻轻往小腹探去，他还在吗？她的孩子还在吗？
　　一双冰冷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她，“姐，你醒了……”
　　是健行的声音，敏行侧一侧头，看向床边的健行，他刚刚在哭吧，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已经红肿不堪，敏行的心顿时像被钉上了沉重的石头，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直到沉入深蓝的海洋。她已经绝望透顶，却还是不死心的问健行，“孩子还在吗？”
　　健行不敢看姐姐的眼睛，他伏在白色的被子上，自父母死后第一次嚎啕大哭，一路走来，无论怎么样的艰难，他们都勇敢且辛苦的跨了过去，回头看时，还会淡淡一笑，而这一次，他们被击垮了，他们倒在了这里，无论怎样垂死挣扎，都无法安然的站起来。
　　健行跪到地上，头低低的垂着，眼泪没有止尽的掉落在地上，烫着冷冰冰的地板，他紧紧地抓住姐姐的手，“姐，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来旅游，全是我的错，你打我吧，骂我吧，这不怨你，我求求你不要埋怨你自己，这全是我的错……”
　　敏行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任何的眼泪，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已经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她静默的躺在那里，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的夕阳，炙热的太阳也要下山了，天边一片通红，彩霞满天，是一副绚烂华丽的景致，而她就在极致的美景中，渐渐老去，渐渐死去。

　　仿佛一夜之间，她乌黑如缎般的头发里长出了很多白头发，这一年，她才二十二岁而已。
　　回程的飞机上，健行坐在敏行的身旁，他将一支吸管插进橙汁里面，递到敏行的嘴边，“姐，喝点水吧”
　　敏行从一团又一团白色的云朵中回过神来，愣了一会儿，才从健行手中接过橙汁，咬住吸管，慢慢吸了起来，她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问健行，“你耽误了好多天了，考试怎么办？” 敏行的嗓音一夜之间低沉了很多，有些微微的沙哑，不再像以前那样清糯好听了，健行让医生看过，医生也是无能为力。
　　健行将毯子为她拉紧，轻松的说，“没什么关系，明年再考就是了”
　　“那就没有奖学金了”敏行说。
　　健行笑呵呵的说，“我明年再加把劲，肯定能拿到”
　　敏行点点头，她将果汁放在小桌上，握住健行的右手，轻声说，“弟，以前的事情我们就抛在脑后吧，以后也要好好的生活，这样才对得起父母，对不对？”
　　健行低下头，拼命忍住眼中酸软的泪意，斩钉截铁的说，“对。”
　　敏行看着他，心中疼痛万分，她温柔的说，“要记住，你没错，我也没错，我们都没有错，知不知道？”
　　健行偏转过头，默默流下了眼泪，没有言语。
　　敏行把他的头扳过来，直视他泪水滂沱的眼睛，厉声问，“你知不知道？”
　　健行哽声答道，“姐，我知道了。”
　　他掩饰着去拿前面的杂志来看，“姐，你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刚看到封面，他就像被烫了手一样，又赶紧将杂志塞了回去，一脸的紧张，也不敢去看姐姐，心中咚咚直跳。
　　敏行是何等的了解他，自然不会被他假装的若无其事晃过，她毫不犹豫的去拿那本杂志，健行一把抱住她，“姐，你睡觉吧，看杂志很伤眼睛的。”
　　敏行挣开健行的手，直接把那本杂志拿到了手中。这是一本女性时尚杂志，装帧异常精美，应该很高端，这一期的封面是一个红衣女人，她算不上很漂亮，眉毛很浓，透着一股英气，单眼皮，眼睛没有很大，鼻子高挺，嘴巴稍稍有点大，皮肤白皙，留着黑色大波浪卷，乍看上去并不觉得有多美，但是细细看去，不论是她的耳环，唇膏，指甲油，还是她的眼神，动作，丝袜的颜色，都能告诉你一个讯息，她是一个时尚中人，有气质，活的异常精致。
　　她的身旁有两行黑色大字：平京第一名媛要出嫁，丈夫身世显赫。编辑还贴心的在两行字旁边放了一张男方的小照，赫然正是聂枫。
　　敏行冷笑一声，直接去翻内页。健行一把将她手中的杂志夺了过去，“姐，你不是说我们以后要好好生活吗？为什么你还要看？”
　　敏行冷声道，“拿过来”
　　健行倔强的说，“你别看了，现在看了还有什么用？”
　　敏行突然笑了，她拍拍他的胳膊，和气的说，“拿过来吧，给我看看，我和他谈了两年的恋爱，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就是分手了，我也有权利死的明白对不对？拿来给我”
　　健行对她的话其实深有感触，如果不是她在身旁，他老早已经打开细看了，聂枫匆忙的进入他们的生活，又匆忙的离去，现在要了解他的身世，还要像普罗大众一样来翻这本杂志，这不是不讽刺的，他几乎能听到姐姐心里的冷笑连连。

　　健行将杂志递给敏行，在自己的座位上躺下来，“快点看，看完了就休息”
　　敏行轻嗯了一声，手中把杂志翻的哗哗作响，很快，找到了那一页，她开始仔细的阅读，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放过。
　　杂志是这样介绍那个红衣女人的，平京第一名媛，天之骄女，上帝的宠儿。杂志里说，她虽为总统的女儿，却丝毫没有娇气，美丽善良，热心慈善，有高端的学历，是走在时尚前列的人物。杂志又一一列举了她发起的几项慈善活动，帮助了贫困地区的儿童，那些儿童是如何的感谢她，又拍了她几张日常穿着，都是很有格调的穿戴。
　　杂志在后文里公布了她的婚期，她的未婚夫被列成了一个表格，相貌，身世与资本一目了然。在表格里，聂枫的照片稍微大了一些，能更清楚的看清他的五官，他淡淡微笑着，还是那样的英俊。
　　表格里说他今年三十一岁，身高一百八十二厘米，东海大学热能专业硕士，出生于军政家庭，爷爷是闻名遐迩的聂将军，父亲原任行政副总长，几年前调职，任北疆省省长，母亲于早年间去世，他有两个伯父，一个在军中担任要职，一个是巨风能源公司的董事长，他还有一个姑姑，几个阿姨，都身家显赫，不容小觑。
　　看完聂枫辉煌显赫的简介，敏行一时有些怔忪不能语，直到现在她才真正了解他说的话，了解他堂姐说的话，是啊，他是金字塔尖最高贵的王子，只有同样高贵的公主才能配得上他，而她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她是如此的肮脏，如此的低下，怎么能妄想靠近他一二呢！是不是因为这样，她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大概宝贝也不想在她酸腐的身体里多待吧！
　　敏行如同一个被剥掉硬壳的刺猬，软弱的颤抖的窝在座椅里，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

作者有话说

　　我这架空给架的，大家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