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仇杀

6、第六章

　　天刚蒙蒙亮，步七与孟延便被尹阁主唤起来赶路。

　　爬山的一路竟出奇的太平，因是石山，几乎没有什么活物，反倒三人放心了不少，孟延又微笑了起来，步七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希望。而尹阁主的双眸亮的慑人，似乎也觉得处境好了不少。

　　三人自清晨一直行到正午，饥肠辘辘，只以些野果充饥。

　　日头当空朗照，有些毒辣。步七抬头，眯着眼看向太阳，忽然发现从远处飞来几只巨雕！尖牙利爪，仰头鸣啸！步七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道：“你们看，那些鸟！”

　　孟延与尹阁主抬眼看去，便见几只巨雕扑翅飞来！一双双黄色的眼里，全都是对鲜血的渴望！尹阁主面色微变，拔出长剑，严阵以待，冷冷道：“你们活得与活不得，便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三人之中，尹阁主武功卓绝，孟延天生神力，虽然步七身法灵活但在这儿光秃秃的石山上毫无作用，狼狈之极！

　　巨雕的双翼展开足有两人长！那长长的尖喙足有成人拳头的两倍大！尖利的双爪更是如同钩子一般！假如刺进了人的身体，该是何等疼痛？

　　尹阁主挥剑，斩断一只巨雕的单翼！巨雕悲鸣一声，从空中直直向下坠落！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步七眼见，脸色立刻“唰”一下白了，低头便吐。

　　巨雕生性凶猛狡诈，一只巨雕立刻振翅飞向步七，一对利爪向下一沉，指爪深深嵌入步七双肩！随即扑翅向上，竟是打算将步七带走！

　　步七疼地倒抽一口冷气，呲牙咧嘴，双肩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疼地几乎麻木，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

　　死定了，真的死定了。失血让步七觉得眼前有点模糊，日光刺地他半眯起眼。他忽然想起，孟延说：“你一定会活着。”

　　果然只是安慰人的话，呵。

　　忽然，一把闪着寒芒的长剑凌空劈来，劈断抓着步七的那只巨雕的双腿！那把长剑擦着步七的头皮，把巨雕的双腿从中截断，精准无比！巨雕凄惨地“嘶鸣”一声，步七狼狈地从低空跌下，很不幸地砸在一块岩壁上。

　　步七觉得胸口疼，肩膀疼，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

　　但是，还活着，这个认知，几乎让他喜极而泣。他得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孟延跑过来，扶起步七，喘着气，说：“啊，小七，你这也太惨了。”说这话时，孟延的双眼黑黝黝亮晶晶，透着担心与调侃的笑意。

　　孟延的剑不在手上，刚刚已经为了砍断那巨雕的双腿掉下了山。步七定定地看了眼孟延，将一直紧握在手的长剑递出去，低声说：“你先用我的剑吧，反正，我现在双肩提不起力，拿剑也没用。”

　　孟延也没推辞，接了过来。他知道，一个剑客把自己的剑托付给另一个人的意义。

　　见到同伴的惨状，其它几只巨雕纷纷散去，这一场战役，从早上开始，完结时，已时近正午。
　　尹阁主收起长剑，一身鲜血狼藉，额头密布着亮晶晶的汗珠，他看了看步七，对孟延道：“扔下那家伙，他现在只是个累赘，会拖死你。”

　　孟延把步七扶起来，看向尹阁主，一字一顿：“我不会听一个疯子的建议。”尹阁主挑挑眉，看着步七，微微一笑，眸中意味不明，轻声说：“东郭先生和狼。”

　　孟延不置可否地轻“嗤”了一声，扶着步七，欲向山顶攀登。

　　他只向前走了一步，耳边却传来真真切切的利刃入肉地“噗”地一声。孟延低头，看见心脏的位置有刀刃沾着破碎的皮肉破出，自背后破出，那个留给最信任的人的位置。

　　孟延回头，看见步七，步七的右手攀在他的后背，步七的右手握着一把匕首。

　　步七唇色发白，看着他，慢慢地说：“你说过，我会活着，无论如何，我也得让自己活着。”然后，步七后退了一步，闭上眼，拔出了那把匕首。

　　孟延握着手中步七给的长剑，颓然跌坐在地，正午的阳光照进了他未闭上的清透双眼，燃烧了里面最后的生气。

　　他看着步七的背影，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一脸纯粹的疑惑。

　　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到最后的一刻，双眼依旧澄澈。

　　尹阁主看着步七，似笑非笑：“我说，杀了东郭先生，受伤的狼就能活下来？”步七收好那把贴身的匕首，淡淡道：“还有一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孟延活着，你一定会丢弃受伤的我，但是如果孟延死了，丢了我，你就连最后的盾牌也没了。”

　　尹阁主眉眼弯弯，笑了，笑的灿烂恣肆，好像天空中的阳光全都揉碎了洒在他的面上，他看着步七赞赏点头，大笑着赞赏：“哈哈哈哈哈！好，好，我的眼光倒是没有错的，我对你说过，最后活下来的，最可能便是你和我，走吧，你便随我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步七默然，他回头，注视那至死都无暇的少年，鲜血染红了少年的胸口，步七竟不觉得恶心。他走去，蹲下，从少年手中取走那把骗取信任的长剑。少年睁着眼，映着步七的脸。步七伸出手，阖上他的眼，低声说：“孟延，你下辈子，千万不要再来寻什么仙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