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桐花郎

4、SEC.4 广漠

　　欧阳少恭见了方兰生遮遮掩掩的模样，自然要问，方兰生又是个从来瞒不住事情的人，三来二往就把昨天夜里的事情全部交待了。欧阳少恭沉默片刻，然后道：“对不起了，小兰。”方兰生本来是说自己不在乎的，这么一听，倒是有些委屈。欧阳少恭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一直未变过的人，只能轻叹。方兰生突然想起了什么，捉住他的袖子，问：“少恭少恭，百里屠苏养猫？”
　　欧阳少恭怔住，然后说：“啊，是的。”
　　“那，猫呢？”方兰生想着的是倘若找回了那只猫，百里屠苏自然不会再对着自己做那些暧昧的动作，更不会发生昨晚的事情。欧阳少恭低头看着方兰生的发旋儿。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点泛褐色，温暖的颜色，像是新生的动物细小的绒毛，不扎手，很柔软。
　　“中午和你说吧。”
　　方兰生的眼睛很干净，没有一点不相信。
　　“好。”
　　欧阳少恭觉得自己真是肮脏透了，为了自己的一个错误，搭上了韩云溪一家人的性命不算，百里屠苏的前半生也不算，那么小兰呢？
　　在方兰生眼里他和平常一样，左手拿着各种资料病例文件，右手抄在口袋里，顺着走廊走到尽头，然后拐弯，但是只有他知道，自己隐蔽在白色布料底下的手，有多颤抖。
　　方兰生回头，看见百里屠苏，依旧是藤椅，窗前，米色的帘子。
　　病人是风广陌，他坐在椅子上，旁边是个眉眼很清丽的女孩子，容貌和他五分相似。
　　欧阳少恭进去的时候，风广陌正在和那个女孩子解释：“我真的不是你哥哥，我不叫风广陌啊。”
　　女孩子有些着急，但声音依旧是柔和的：“哥，你还没想起来？我是晴雪啊!”
　　风广陌无奈道：“我真的不是。——不信你问医生。”他指了指少恭。少恭看到他的病历和资料的时候对他的病就大致全明白了，他点头，对那个女孩子说：“你先出去吧，外面有休息室，里面电视杂志都是齐全的，别着急，这不是身体上的病，说动个手术就完事的。”
　　女孩子也只能出去，没忘记关门。
　　风广陌见那女孩子出去了，长舒一口气，双手抱着后脑，道：“哈，谢谢你了。”
　　欧阳少恭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拉开另一张椅子，舒适地坐下，问：“风广陌？”
　　“都说了我不是了。”风广陌摆摆手，“你们怎么都喊我风广陌？我和他很像么？”
　　很像？欧阳少恭不动声色，你根本就是他。
　　“风广陌——别说你自己不是，听我说完。”欧阳少恭说，“因为车祸使得脑部受损，但是你不可能会失忆，更别提一个新的人格了。你这套骗骗外面那个小姑娘还行，骗我，不可能。”
　　风广陌说：“我是真的记不得。”
　　“不是记不得，是记不清。”语句咄咄逼人，字字刀锋，风广陌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没有开口。
　　欧阳少恭问：“为什么。”
　　风广陌低头，半晌，道：“我也想要知道。”
　　沉默。
　　墙上的挂钟滴答相国七百多次之后，风广陌像是很疲惫，说：“你不是会催眠么？”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欧阳少恭道：“催眠又怎么样，让你想起来，还是让你忘记？”
　　“那是你的事。”
　　方兰生百无聊赖，翻了翻欧阳少恭桌子上放着的杂志书籍，也多数是些专业的东西，实在是无聊了，他站起来，伸懒腰，只是伸懒腰到了一半突然停住，差点闪了。
　　百里屠苏居然没有在窗前坐着，他居然出去了。
　　准确说，他坐在外面花坛的宽围栏上，身边是......一只鸡？
　　方兰生想去看看这只鸡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存在，不过想到他卡着自己的脖子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少恭已经一个小时没从出来了....他撇一眼，再撇一眼，恨不得俩眼睛变成X光透视一下诊疗室里到底有什么。
　　欧阳少恭的确已经一个小时没出去，他拉上了窗帘，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但是不是黑暗，是昏暗。风广陌平躺在床上，身体是放松的状态，眼睛微微颤动。欧阳少恭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风广陌也得到了自己的答案，真正的答案。
　　事情果然和欧阳少恭想的差不多：风广陌并不是巫氏家族的正统接班人，他和外面的那个女孩子，风晴雪，都是私生子，因为家族里面实在找不到一个有能力的，老爷子才把权力给了风广陌，虽然他一直做得很好，还把企业扩大了许多，但是“私生子”这三个字就直接戳在了死穴上。
　　平日里暗地里反对他也罢了，这起车祸归根到底，其实也是家族里的人做的。
　　风广陌都知道，只是他不说，他只要在这里一天，风晴雪就能过一天好日子——想要去法国学绘画，没有钱怎么行呢。
　　欧阳少恭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是隐忍到了极点，这和把自己卖给家族做苦工有什么差别呢。
　　“你，想要什么？”
　　风广陌开口，声音悠远恍惚。
　　“我不要做风广陌。”
　　“那你想做谁？”
　　“......那是你的事。”
　　方兰生睡着了。
　　天黑的时候，欧阳少恭来叫醒了他，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倚着墙就睡了，醒来肩膀腰背都酸疼，欧阳少恭看着他笑，方兰生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头。
　　然后突然想起来少恭答应他和他说猫的事情的，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花坛，没有人，更没有鸡。
　　那是幻觉吧，说不定是自己做梦看见的。
　　不过这个梦也真真啊。
　　欧阳少恭带着方兰生进了他办公室的里屋，本来就很小的空间放了一个书架就更显得狭窄，他再架子顶端找了半天，方兰生看见他用手指夹了一片光碟。
　　“嗯？”方兰生坐在一边，看欧阳少恭打开电脑，放进光盘，然后打开，“怎么？”
　　然后少恭走出去，落了锁。
　　方兰生看到屏幕上是俯视，看样子像是监视器之类的东西。里面的图像倒是清晰，是百里屠苏，不过比现在小一些，大概有十四五岁。
　　有一只猫。
　　图像是黑白的，方兰生也不知道这只看上去是条纹的猫究竟是黑白条纹还是白黄条纹，他看见百里屠苏抱着猫，轻轻的抚摸，很温柔。
　　方兰生想：这怎么了，很正常啊。
　　除了俯拍的气氛有些诡异，他看不出任何异常，甚至是被里面轻快柔软的气氛感染的，有些莫名的幸福感。
　　然而幸福在刹那被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