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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归途三两语 ...

  •   沙沙——和风吹叶,片片绿堪染。此时已是黄昏,日薄西山,云蔼渐暮。点点寒鸦掠过天际,万物不过一粟。血色残阳与大漠荒野一色,而人影已没于荒凉中。

      沉霖与渊同乘一匹马,望着苍茫天色道:“已是黄昏了,一旦天黑下来,沙漠里可是很难赶路的。”

      渊笑道:“若非公主你不会骑马,我在前带路,你跟在后方,不会待到现在还出不了沙漠。不过也无妨,暗月既是派我来,自然诸般周全,不会让你在沙漠里睡一夜的。春日白昼虽暖,夜间犹有轻寒,在沙漠里睡一宿,怕是会感染风寒。怠慢了公主,教主可是要责怪我了。”

      她有些无奈道:“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哪会骑什么马?”

      “却独会看破人心?凤公主。”他笑道。

      她不应他,只沉声道:“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了,什么公主,什么暗月?”天色苍茫,掩去了她的表情。

      他收敛了笑容,说道:“想必你也知道十五年前的七星地震罢?”

      她略一思忖,低吟一声道:“知道。你是说我是那个未亡的公主?”

      他又笑了,说道:“不愧是公主,天生血统便不一样,纵是生于乡野,也这般机灵巧智,不过一点,便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对于他的称赞,她不以为意。自己又不是真的只活了十六年,前世明刀暗枪躲了不少,今世自然也是草木皆兵。她舔了舔有些发涩的嘴唇,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是不信什么天生血统的。”生于现代,自然知道所谓天子名号不过是封建统治者巩固统治的手段,她又岂会觉得他是在称赞自己?

      “由不得你不信。你的血与这如画江山等价,怎不天生金贵?十六年前七星连成一线,天降凤凰,让凤凰来决定这天下归属。而传说世上某处有一个地宫,谁也不知它存在了多少年。但知于地宫祭坛上,凤凰若自愿献上自己的血,指定者便能拥有天下。”他轻笑着解释道。

      “传说?”她轻笑了一下,继而正色道:“真是荒谬!”

      他笑道:“我也觉荒谬。只是天下终有些事,你信或不信,它皆存在。传说或有其实据,只是不为我所知罢了。否则暗月毕竟是江湖第一教派,不会耗费这么大心思来找你。”

      她偏头看了看他,马上不易转身,她只见他弯如残月的嘴角,旋即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告诉我?听起来我是要死的罢?”

      “告诉你也无妨,东使夫妇在我们手中,你不自愿也要自愿。”他还是笑道,又补充一句:“忘了说明,东使夫妇便是你的养父母。你既能为他们而与林公子决裂,想必不会对他们的性命置之不理罢?”

      “卑鄙!”她只咬牙吐出两字。

      “公主谬赞。”渊笑如清风。

      “莫叫我公主,听不惯。”她稍稍平复了心绪,自知发怒于他也无益,不如想想下一步。

      “那叫什么?霖?”他轻语。

      不知是他挨得近了些,还是这话语过于亲昵,她微颤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说道:“你们为何都喜欢只唤人名,而不道姓?”

      他转了转眼眸,说道:“自己没有,自然也见不得人有,我们这些人,幼时孤独,为暗月收养,若是师父有姓,便跟师父姓。若是师父没姓,便同我这般,只有师父起的名。一般来说,取名虽由师父,但多遵循所学教派来取名。譬如我,渊是一种剧毒。”

      “剧毒?我还以为你是个学医的。”她说道。

      渊笑着解答:“甘兰是,而我非然。倒是你,如何知道我只爱唤人名?甘兰是名不假,却也可作姓甘名兰。”

      “是溟墨。”她很快吐出了这个名字,继而道:“自看到他衣上圆月后,我便觉他与雪桦园有些干系,不然如何随进随出如自家?你没有姓,而唤我时,有时只呼名。再加上他,我便觉其实甘兰也只是名而已。”

      “你只是好运,溟墨是有姓的,君溟墨。他还有个孪生弟弟,叫君氿泉。他们与我们不同,暗月之人多数是孤儿,从师而姓。但也正因多数是孤儿,有姓的师父也极少。君溟墨与氿泉便属于那少数人。他们的师父原是暗月教主,君贤。四年前暗月易主之后,三人便下落不明了。直到近日才又出现,我也是小小吃了一惊。”他娓娓说道。

      她若有所思道:“君氿泉之发可是白色?”

      “正是。”他微微侧目,又道:“你见过他?”

      她长呼一声,说道:“算来有一面之缘。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曾偶见他们于隐村穿梭。如今想来,当是去寻他了罢。”她并不点出他的名字,或者也不愿提起。

      许是连她自己也注意到了内心这份沉重的情绪,觉来多余,又朗声笑道:“我不知林濂睿什么来头,但比你们暗月,他那畔倒是显得势单力薄了。君溟墨数次现于我眼前,又当前来刺杀的贼人,又当林家旧忠的仆人,出现多了难免露出马脚。况乎他喜着黑色,浑身透着股冷意,还会使幻术,怎能不让人留意?我虽不谙此道,却也能猜得幻术并非常人所能掌握。他应用自如,而雪桦园内外规制不一,分明也是幻术。便不出自他手,想必也是同门,便更觉同你们有联系了。”

      他纵声笑道:“君溟墨行事素来严谨,雷厉风行,颇有些手段。他虽多半只管杀人,不管善后,恣意妄为至极。然需用心处,他也滴水不漏。此人确实极喜黑色,连阳光也一并恼了,要他着别色的衣服,恐怕也坏了他风格。他或是觉得让你知道也无妨罢,又或是根本想不到,你会疑心如是。”收敛笑容后,他稍正色道:“至于他们什么来头,目前连暗月也不知道。我也不过是他在雪桦园里袭击你那时才知他尚存人世,五年前暗月易主过后,他到底从了何人,林濂睿又是个什么身份,至今是个谜。”

      “他去了隐村六年,你们也没查清?”她瞪了瞪眼问道。

      “有时时间恰好是最佳的涤水,一把将往事抹去。若论身份,我们能查到的,也不过是京城富商林家之子罢了。这个身份恐怕连你也不信了,我们自然还会再追查下去。”他说道。

      时辰已晚,飔风城尚有些远,两人索性下马歇息一阵。沙漠中有孤木三两,两人便坐于树下,避避风沙。

      渊自马上行囊中取出一块长布,铺于地上,径自侧卧其上。他长衫似雪,散于幽蓝的布上似夜雪茫茫。他又从行囊中取出一个不大的适合,抽开来看,尽是甜点。他悠然拾了一枚,放入口中,不嚼自化。他眯起了细长的眼眸,面向将垂的夜幕,似乎很是享受。

      她往其间一瞧,眉头一皱,不禁抱怨道:“尽是些小点心,连口饱腹的饭也没有,你就不怕上边责怪你怠慢了公主?”

      他头一斜,长指轻晃,便指在了食盒的最下层,微笑道:“你若不嫌弃,有可以果腹的馒头。除了馒头外,其余皆是我亲自做的,自然是按我的口味来。待到雪桦园里,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今天便将就些罢。”

      她想了想,捉起了一枚小点心,喃喃道:“我还是选点心好了。”旋即放入口中,甜而不腻,入口即溶。既有椰蓉的细腻香醇,亦有玫瑰的芳香馥郁,各中滋味相辅相成,丝毫不显杂乱。

      她满意地吸了一口气,幽幽道:“渊,有没有人曾对你说,你不做厨子当真是浪费人才了?”

      他轻笑道:“我要是真去当了厨子,那就不能整日穿白衣了。”

      她想想也是,又问道:“既然不当厨子,你为何还要习厨艺?”

      “那也并非我的本意。仅是当初有一个任务,需乔装成厨房伙计。从旁观察多日,便也无师自通了。”他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

      她立时抽了抽嘴角,哀怨道:“你倒是说得轻巧,多少人竭尽一生之力只为学一手好厨艺,你只费了些时日便学到了,还不当一回事。”罢了,她暗地里嘟囔了一句:“太欺负人了!”

      他似是笑得更开心了些,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的抱怨,仍是赏景品点心。她端坐一旁,也随着他目光所及之处望去,霞光万道,瞬息便沉入西崖。偶有黄驼旅人经过,只泛起点点黄沙,不稍一会儿便又消失净尽。

      天幕渐渐落下,黑暗瞬时笼罩了整个大地。沙漠里的夜晚悄无人迹,温差直逼雪桦园与外界之差。他悠然席地而卧,她仰面向天,今宵繁星三千,看得她有些目眩。

      “你可信人死后有灵,可化作夜空一星?”他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听不出悲喜。

      她摇了摇头,说道:“万物本无情,冬冷夏热,只是感官,而非感情。硬要说人死后化星,星自然无法反驳你,但念念你心底,可也有个声音在反驳自己?”

      “话虽如此,到底无情。”他似是笑了一下。

      她拂了拂衣上尘沙,站起来说道:“走罢,再晚些路更难走了。”

      他也站了起来,收拾收拾,便扶她上了马。一马飞驰于沙漠中,渐为黑夜掩去踪迹。

      她颇有些疲乏,便是马上颠簸,她也渐渐入睡了。自有些不安稳,她也是时醒时眠,只难得无那幽幽女声相扰,令她有些奇怪。倦意袭来,她也懒问缘由了。

      待再醒来时,四下已是街道经纬,房屋俨然。她揉了揉眼,借着清清天光看他,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被发现后,他也不慌忙,渐起微笑道:“昨夜想必也是没睡好的,到了雪桦园,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她茫茫然点了点头,浑身乏力,连话也不想多说一句。方要再闭眼,似是想起什么,她又强自撑开眼皮道:“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他轻笑道:“若是能追上来,我们也不会这样大摇大摆地过街市了,想必是遇阻了。再者即便他们有余力追来,我也能应对。”

      “你能以一当几?”她迷迷糊糊问道。

      “我不会武功,但轻功还是很好的。”他坦然道。

      她朦胧睡眼立时睁开了大半,侧身望他道:“就这样你也敢说能应对?”

      他笑出了声,眼底流光飞妍,曼声道:“虽说轻功只能退,不能进。然天下武者,即便是位列第一,也终有败的一日,终有须退的一日。韬光养晦,以退为进,何尝不比硬拼来得巧妙?”

      “就你道理多。虽说智取胜于勇斗,但必要时武力也是不可少的。”她说道,虽嘴上还不甚放心,眼睛已先闭上了,一副恹恹思睡模样。

      他不再多言,策马加紧了向明月河去。早间街道还有些冷清,一匹骏马驰过,谁也不曾留意。

      随后不多时,又有几人出现于他们方才踏过之地。黑衣的少年扶着一个白衣少年,只是白衣已被鲜血染红,原本就煞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凝固的血泛着黑腥,苍白的手上隐约可现的血管已是黑色。

      黑衣少年蹙眉说道:“氿泉,你忍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白衣少年又吐了一口浓郁的黑血,汗如雨下。

      三人即刻向飔风城另一边策马而去,路上只留下一滩黑血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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