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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世外桃花源(四) ...

  •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察觉的?”渊问道。

      她低眉一笑,说道:“方才。你方才不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

      渊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就敢与我合作了吗?”

      “正是一无所知,才要与你合作。我知道你那儿有我想要的答案。”她说道,回身看了一眼屋子,喃喃道:“而他那里没有。”

      渊笑了笑,并不言语,将手从雪白的广袖中伸出,以指尖轻触门板,门便开了。里面一切如旧,只是林濂睿已倒在地上,他似乎临失去意识还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她缓步向林濂睿走去,蹲下身来,轻抚了他鬓角稍稍凌乱的碎发,腕间银铃叮咚。她盯着他看,目光沉静,对渊说道:“我以为,他这般警惕,你要潜入还需费些时日呢。不想才一日,就……”她声音越来越沉,渐渐便没了声息。

      渊仍是微笑道:“你若不在,我自然需费些时日,即便如此,也尚难以预料能不能得手。只是你表演得太好了,莫说他不知情,连我这个知情人,也险些以为你在诓我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在演戏,因为就是真的。如若不是他一直不肯说,我会告诉他油里有你放的迷药,一旦烧起来就四漫开。我没给过他机会吗?他不知把握而已。”

      渊悠然走到木柜前,逗弄了那三条小鱼儿,说道:“我很少过问别人的事,但对于你,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察觉这一切不对劲的呢?他应不曾透露一字,我更是噤若寒蝉。”

      她听到他的话,便笑了,说道:“谁也不是和盘托出,但谁也不是滴水不漏。疑心是一直有的,只是那日见过溟墨后,方轰然爆发。”

      “溟墨?你倒是记得他。”渊听得溟墨的名字,便转过头笑道。

      她继续说道:“他屡屡出现,怎么能忘?怪便要怪他每着黑衣,令人惦记。还记那日夏凉使君来访否?我在一条死胡同的房屋里见着他,林濂睿却能不从你那儿经过,直接站在我身旁。他若非从那屋中出来,如何做得到呢?那时我便多有留心了。后来溟墨走时,我见他背有圆月,顿觉与雪桦园壁上残月相类。我不知你们什么关系,但总之,谁也没对我说实话。你不是曾以茶相喻吗?其实你早有暗示了罢。”

      “我以为你和他间多有情意,便是他所言不实,也不当决裂至此。”渊说道。

      她站起了身,目光犹未离开林濂睿,却有些潮湿了。她说道:“若未见着那块绣着素菊的麻布,我或许不会。甘大夫其实是我爹乔装的罢?早前看来只是像,如今想想,还有谁人抚须如他那般?”

      渊走道她身旁,笑道:“他在你身边呆了七年,恐怕不曾想你会这般反抗罢?”

      她绕开了渊,闭目了瞬息,旋即睁开说道:“走之前先帮我把他扶到椅子上,到底不愿他这般狼狈……”

      渊却是笑道:“无须多虑,自会有人来管他的,我们只需走我们的路便是了。想必来人也快到了,便不多耽搁,其他事宜回雪桦园再谈罢。”

      她微一怔,不笑也不怒道:“你倒是凉薄入骨,这点事也不肯帮。”

      渊只往前走去,推开门,暖阳扑面,直将他一袭白衣耀似雪。他的声音悠然传来,更比雪寒:“暗月的人从来如此,杀手需要什么热心呢?”

      她似是不舍地回头望了林濂睿一眼,旋即便随渊走了。两人还是一前一后,身影渐渐隐没于旷寂长空下。

      翠羽白首的鸟儿还在木棉枝头吱吱喳喳地鸣叫。红日渐上梢头,微热的气息于小屋中肆意蔓延。阳光探入屋内,将长影铺散于地,屋内静得出奇。一人端坐于椅上,抚了抚鬓角的发丝,沉声道:“溟墨,我们被轻视了呢。”

      发如漆夜,肤似白雪,黑袍加身,宛若来自地狱的夜叉。溟墨面无表情道:“公主便是被他们夺去了,也无妨。只要她的心还在您这儿,纵然凤凰,也逃不出无边青天。”

      他朗声笑道:“暗月那边自然也知道,不过到底是按捺不住了。他们也并非没有王牌,东使夫妇不是他们那边的吗?公主会为了他们而与我决裂,便证明了暗月那边,其实更有利。到底是江湖第一教派,不容小觑。”笑还是那笑,却多了些落寞的意味,只是不细听,也难辨别出。

      随即,他站起了身,墨眸一转,又说道:“不过,你不觉得这太过平静了吗?身为江湖第一大善毒者——渊,竟会使用这种不过是昏迷一时半会的小迷香,未免太不入流了罢?为了不让他起疑,我已吸入迷香,本以为要解毒会耗费些时日,竟只是些到了时辰便自动解开的迷香。氿泉,你认为呢?”

      在两人之侧,还站着另一人。此人银发长及脚踝,衣袍煞似雪白,甚至连皮肤也是白若苍然,除却墨色眼瞳、略显苍白的红唇外,全身竟是一片煞白。

      在衣袍的背面,有着和溟墨一样的宁黄圆月,面容更是与溟墨如出一辙,身形也似溟墨一般飘渺,目光才一相触,便敢通体寒冷。

      氿泉也是那般面无表情道:“他或许根本不打算杀了您。虽暂不知他为何出此下策,不过未免也太小觑我们了。”氿泉顿了顿,锐若针刺的目光乍射向门外,冷笑道:“日影、月影,许久不见,不出来会会老朋友吗?”

      门吱的一声开了,一男一女缓步走了进来,分明是隐村被焚当日追杀林濂睿一行之人。女子莞尔一笑,启声道:“氿泉,这么些年了,你还是如此敏锐,功力亦见长。曾为同门,我还真是自愧不如呢。”

      氿泉冷然道:“上次念在旧情上放了你们一马,今日你们还来送死?做这等没把握之事,真不似暗月的作风。果然师父一旦离去,明月转暗月,整个教派便衰退了,竟明知是送死还执意要来。”语毕,又是冷冷哼了一声。虽是冷然,却让人觉他十分在意。

      那男子上前了一步,亦是冷语:“君氿泉,休要太嚣张了。上一回追击是首要任务,才懒与你们纠缠,今日是专登来收拾残局的,可没有上回那么侥幸了。”

      听罢男子言语,林濂睿倏地抚掌大笑道:“那便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罢!你是月影?上次与你打得个平手,不如今日再一决高下。”语毕,手中不知何时已变出一把纸扇,目光陡然凌厉,扇尖直指月影。

      月影闪身向外飞去,日影亦随即飞身向外,五人于朗朗晴空下过起了招。

      实力悬殊之大,在场人均明了,恰如君氿泉所言,日影与月影此番前来毫无胜算。月影上回仅能与林濂睿打成平手,此番林濂睿不需顾忌旁人,自然伸手大战。而此时又多了君溟墨、君氿泉,自是处于劣势。日影一人需牵制两人,根本难以招架,圆日暗器虽可一散即出数枚,却因要面对两人而不得不分心,仅是对付一人,已然力不从心,更何况两人乎?

      君溟墨苍指灵动,似鬼魅游舞,一道道有形的真气自指尖瞬发,势如破竹般向日影冲去。而君氿泉也同时挥动十指,操纵着利刺般的真气向日影逼近。日影左右受敌,一个不留神,左臂为真气擦过,泊泊鲜血霎时喷薄而出。

      月影见势不妙,竭力牵制住林濂睿,向日影飞去。君溟墨察觉月影之动向,立时变幻出冰箭欲击向月影,并大声道:“氿泉,趁现在解决日影!”

      君氿泉听到后,却怔了一下,看着眼前因失血而面色苍白的女子,十指竟渐停下了动作。君溟墨大喊:“氿泉,你在犹豫什么?这是绝佳时机!”

      君氿泉似为闪电击中一般,恢复了冷若冰霜的面容,飞速舞动手指,眼见着便要凝出一道冰箭击向日影了。

      刹那间,一道黑线划破天际,以快得令人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冲向君氿泉。呲——鲜红霎时染红了似雪的衣衫,君氿泉的背上赫然傲立着一支乌黑箭羽,滚烫的鲜血顺着氿泉苍白的脸颊缓缓流下,啪嗒、啪嗒,溅落于柔嫩青草上。

      君溟墨正欲飞身向君氿泉,不料君氿泉一手示意他不要过来,一手扶着后背,说道:“不,哥,乘此时……”话尚未说完,又一支箭羽射入了君氿泉的后背,紧挨着前一支。

      月影冷笑道:“还有闲心顾及他人?你已是难以自保了,乌羽之箭上沾的是墨梅,想必也是知道。三五个时辰里若无解药,今日便是你的忌日了!”

      君氿泉冷哼一声,艰难挺起背说道:“这种程度的伤于我而言还不算甚,就这样也妄图牵制我吗?毒药什么的,不在话下!”

      月影作叹息状道:“君氿泉,你还未意识到吗?还未意识到这支箭是何人射出的吗?”

      霎时,君氿泉的脸色变了变,汗滴混着血液自苍白的脸颊上滑落,他的声音中除了冷冽,竟多了一次战栗:“莫不是红莲来了?”

      月影放声笑道:“正是江湖第一射手,南使乌夜的得意弟子红莲,以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而著称,但那都不是最令人忌惮的。真正恐怖的,是他的箭羽均由渊经手,君氿泉,你应是明白这于你意味着什么的吧?”月影且与林濂睿相持,且说道,言语中掩不住将胜的喜悦。

      君溟墨不再拖延,飞往君氿泉身旁,低声道:“真没想到,四人小组竟增加了外援了。四年前明月易主,原来你们也重新洗牌了。哼,看开我们一离开小组,你们就撑不下去,以至要红莲加入的了罢?”行至距君氿泉旁三步,又停下了。

      月影冷声道:“君溟墨,莫再逞口舌之能了。你若是将林濂睿留下,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应明白红莲会怎么做。”

      空气似凝固了一般,分外紧张。本已定下的局势因红莲的到来而倏地逆转,君溟墨的脸色渐渐有些不自然,林濂睿也是进退维谷,僵持不下。谁也不知那支乌羽的利箭,会从何方呼啸而来,刺破自己的背脊或胸口。

      倏地,又有一丝黑线划破长空,直指向君溟墨。君溟墨险险闪身,仅是被划破了衣衫,却已是汗流浃背。

      月影不由得说道:“红莲,怎地如此心急?”

      空气里回荡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却辨不出方向:“我仅是遵照教主的意愿行事罢了。教主只道带回人,并未提及不许伤害他人。如此这般,也无任何不妥之处罢?”

      君溟墨却是倏地放声大笑道:“我不会任人摆布的!”语毕,闪身向君氿泉飞去。三支箭羽瞬时发向君溟墨,只见君溟墨飞速舞动十指,一道盾形真气硬生生将箭羽挡下,继而扭曲变形。君溟墨扶起君氿泉,林濂睿也摆脱了月影的牵制,飞向君溟墨,三人齐闪入树林中。

      月影欲再追上前去,一只手却拍上了他的肩膀,有人低声道:“无需再追了。在林中,我的箭无法发挥优势,你也难以敌过他们两人。日影又已受伤,我们方才已是强弩之末,再追上前去并无胜算。”

      月影盯着渐远的三人的背影好一会,才扶起因受伤而行动蹒跚的日影,来到小溪边帮她清洗伤口。

      而那抹红色的身影仍伫立于原地,喃喃低语道:“君溟墨?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败在我的箭下的。”

      旋即,红莲也闪身入林中,只留下红色残影与在溪边料理伤口的月影、日影。

      月影柔声道:“日影,可还好?”手挽起日影左臂的袖子,为她轻轻擦拭伤口。

      日影莞尔道:“哥,我有这么柔弱吗?”

      月影低头帮日影清洗着伤口,轻声道:“我所指并非伤口,你知道的,我所指之事。”

      日影恍惚了片刻,单手撩起涓涓细流,拨弄着一片偶入小溪的木棉花瓣,微笑道:“五年前,我已知事态会演变至此了。哥,你我皆知,我们是暗月的人,万事以暗月为先,我并不难过。”她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溪流哗啦啦地流向远方,两人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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