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苏小六

8、谈笑风生

　　这一日，王溶早起，看见镜子里自己乌青的眼圈，不禁叹气。想想自己当年，晚上跑出去跳舞，有时候一夜不归，而白天仍旧是朝气蓬勃的模样，哪像现在，偶尔熬个夜就有种活不过来的感觉。
　　正在吃早餐，阿慈打来电话，约她下午出去逛街，她正无聊着，马上答应了。吃过早餐又看了会儿报纸，王溶看吴妈又在厨房里忙活，也凑过去：“吴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吴妈笑：“太太想吃什么？”
　　王溶想了想：“今天别做我的饭了，我出去吃。”
　　吴妈笑着应下：“昨儿太太的手艺先生尝着怎么样？”
　　王溶的笑凝在脸上，声音却是甜的：“他把饭菜都吃光了，直说我做菜有天分呢。”
　　吴妈没觉察出王溶心情的起伏，笑得更开心：“我也觉得太太有天分呢，我学做饭那时不知道练了多久才勉强能让人下口……”
　　王溶陪笑着，瞟了眼时钟：“吴妈，不同你说了，我该出去了。”
　　匆匆出门，王溶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平日与吴妈相处极好，甚至常常显出小女儿情态，可是自从感觉秦迟变了之后，她对吴妈的态度也已经发生了变化，她冷笑着想，或许秦迟没有变，只是自己变了吧。
　　一个人在街上溜溜达达地走着，王溶渐渐理着同秦迟之间的关系。他们在一起的契机，是秦父去世，而之后的日子，两个人同之前一样，下班约着吃个饭，或者是周末出去骑骑马打打球跳跳舞。
　　王溶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秦迟，她之所以对他感兴趣，大多是因为第一次的出手相救，和之后的不卑不亢。要说才干，秦迟只算中等，勉强偏上一点，要说相貌，她身边的狂蜂浪蝶哪个挑出来都不会比秦迟差。那她为什么挑中了这个男人？
　　或许只是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吧——“阿溶，看你长大，我很欣慰。”
　　王溶还记得戎马一生的父亲，第一次说出这么煽情的话，自己竟什么都没说，回房间痛哭了一场。他们这一家，看似风光无限，却是步步艰难处处惊心。她的叛逆和防备，在遇到秦迟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她远去，她终于有了一个除亲人之外的依靠，与权势地位无关，只是情感上平等的交换。
　　所以，才觉得，这个男人是上帝派来拯救自己的，才会紧紧抓住不放吧。
　　王溶抬起头，天空极晴朗，暖融融的春日照在身上，她又有了力量。王溶默默握紧了拳，直到指甲将掌心刺得生疼才松开，或许自己有些多心了，但是她绝不会放弃，即使秦迟已经不是过去的秦迟，即使对她的感情已经变质，即便如今他最在乎的东西已经改变，她也要同他在一起。
　　这样想，王溶便轻松了许多，此时已是正午，她极饿，忙找了餐厅吃午餐，好巧不巧，竟遇上了王沛跟方婷婷。
　　王沛见她一个人出来吃饭，惊讶道：“姐夫呢？”
　　王溶哪敢跟这个脾气火爆的弟弟说什么，只是笑着：“你姐夫那个性子，不办完工是不会出来的，我在家憋闷，就出来走走，这不肚子饿了嘛。”
　　王沛也笑：“阿姐，我真是佩服了你，从小到大都不爱身边跟着人，不像我，去哪儿都喜欢热闹。”
　　王溶嗔了他一眼：“就说你还是小孩子嘛，”转过脸冲方婷婷道，“婷婷这几日可好？”
　　方婷婷穿了件桃红色印花旗袍，愈发衬得娇艳起来，微微一笑：“阿姐，我很好的。”
　　王沛插嘴：“阿姐，瞧你问的，难道我会对婷婷不好么！”
　　王溶黯然叹气：“瞧瞧你，娶了媳妇自然就忘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了……”
　　王沛偷偷瞟了方婷婷一眼，竟是脸上一红：“阿姐……”
　　王溶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好，不戏弄你了，婷婷，听延之说你的工作还没有辞，准备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方婷婷微微皱了下眉，有些为难：“阿姐，我跟阿沛商量了，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总让我呆在家我受不了，所以等休假一过我就回去继续上班，好歹也找些事做。”
　　王溶看看王沛，王沛双眼一直在方婷婷身上，半晌才察觉，忙轻咳一声：“我也觉得婷婷说得对。”
　　王溶便没再反对，三个人吃过饭，方婷婷邀她到家里去，王溶想到一会儿还约了阿慈，便道：“你们新婚燕尔，我就不掺和了，我约了阿慈逛街，你们就先回去吧。”
　　下午，阿慈如约而至，两个人边聊边逛，时间过得飞快。
　　待王溶回家，秦迟已经下班回来，正在沙发上坐着看报。王溶摘掉薄薄的披肩，一看茶几上满满的，是下午买的东西送到了，便从里面挑了一个盒子在秦迟面前晃了晃：“延之，给你的礼物。”
　　秦迟将鼻梁上的水晶眼镜摘下：“哦？给我买了礼物？”
　　王溶撒娇似的搂着他的手臂：“是啊，猜猜是什么？”
　　秦迟将报纸折好放下：“是什么啊……”却并不猜，只是笑着看王溶。
　　王溶垂头：“每次都这样，真是的。”但仍将盒子递到秦迟手上。
　　秦迟接过，掂量了一下还挺沉，看了王溶一眼，后者似乎并无反应，一双眼睛却斜着悄悄看他。
　　秦迟装作郑重地把盒子放平，伸手抽掉缎带，将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个纯黄金打造的弹弓，秦迟“呀”了一声，将它拿在手上把玩，这弹弓有半个手掌大，小巧精致，极让人喜欢。
　　王溶见秦迟一脸的喜欢，笑道：“我一看见它，就觉得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说小时候很喜欢玩弹弓，如今虽然没机会，但有这个把玩着也是好的。”
　　秦迟笑：“阿溶，谢谢你，我很喜欢。”
　　王溶一笑，便又收拾出两样东西去厨房给吴妈。
　　因此，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之后，秦迟的笑容渐渐散去，对着手中的弹弓凝视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