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纪：太初》纪沉浮

4、极夜到来之一日（中）

　　哼了一声，易珏摸索着点起了蜡烛。看他活灵活现地踢踏着拖鞋去开门，我忽然真心感谢起我那东北野熊般的副手二号——楚强来。

　　这人跟我和易珏同届，都是T大的校友，都曾经是学生会干事。

　　那时，北辰玥是学生会会长，易珏是副会，楚强是第二个副会。后来，我们三个成了至交好友，在我强烈的建议下团报了一个黄家拳的培训班。结业那天，教拳的黄掌门让我们同代的弟子对练，打算根据成绩排个长幼秩序出来。易大白输给了楚强，楚强输给了我。于是我这个大师姐有了两个小师弟，一个比我大四岁，一个比我大两岁。如今，长我两岁的成了我老公，比我大四岁的现在正举着个火把端端正正地坐在我面前，身后并排站着四个小弟。

　　“火把扎得挺漂亮。”抱着被子，我点评道。

　　易大白端来了我的脚盆，出租屋里唯一的一个不锈钢盆类。楚强把火把往里头一扔，立即小弟往里面添柴，挑旺了金红的火光。那小弟就是我的邻居秃头，楚强公司里的同事。

　　“北辰，世界末日，天下大乱了，”楚强平静地说，“人类必须团结起来，可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朝他的小弟们努努嘴，他嘿地一笑，“不然我一个人如何能来找你？”我抓抓头，也是噢。遂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见我是这等态度，二副同志咔吧起了自己的手指关节。半晌，他失笑，“北辰玥你这个傻婆娘！爷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原来，他是在等我的反应。

　　“你们都跟我一起走吧！”他殷勤道。

　　“去哪里？”我瞟了一眼他身上斑斑的血迹，“你杀人了。”

　　“呸！世道都乱了，不杀人难道还等着被杀？”东北野熊同志环眼一瞪，霸气外露。

　　“所以我不太愿意现在出去，”我故意把“现在”咬得很重，“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可避免，能少几个算几个吧……或许，情况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是你过于激动了，”我试图筹措着用词，“阿强，我们是注定了要合作的，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只认识你、阿珏、二胖、秃头……”

　　“这也是为什么我巴巴地跑来喊上你们呀。”他笑起来，目光暖融融的。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他回视我，坦然、真诚，没有丁点的不耐烦。为图省钱我们住得偏僻，跟楚强少说也有一年多不来往了。或许，是我疑心生暗鬼了罢。

　　“好，那我们跟你走，”我轻轻地说，“阿强，你要做我们的老大，要保护好我们，不许拿我们当枪使。以后，我们就是战友，可不是随时可以弃之不用的替死鬼。”闻言，楚强眼神古怪地打量了我一下。我知道他想当老大想很久了，遂也乐得直视他铜铃般大的眼。切！老娘行事素来光明磊落。

　　寻隙，再瞟了瞟易大白。

　　他会意，也跟脚着冲他楚老大表白：“老楚，北辰听你的，我也一样。”

　　“那好，我们现在走吧。”楚某人一拍大腿。

　　看他解下腰上挂着的两块表扔了过来，起身就要往厨房去，我赶紧说：“等等！太阳有可能就出不来了，外面比屋里还黑，你要带我们去哪里？还有，少说也要给我们十分钟收拾一下啊！”他点点头，进厨房里拎了壶福临门出来，冲我挥了挥，“我带二胖和秃头扎火把去。你们快点，拿好武器。”

　　无奈，我只好点点头。

　　门碰一关，我瞅了瞅他给的腕表。机械的，嗯？九点二十？我居然有一觉睡过了六个小时不曾头晕？！发懵中，易大白抱来全套衣裤扔了我一脸：“赶紧穿！”

　　我挑了身最厚实的弹力铅笔裤和塑身衣，试了下完全不影响活动。地下室的房子小得可怜，楚强留下的火盆足以照亮所有的角落。我拖出床底下的私藏货，一件件的往腰带上插。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易大白清楚，楚强却不是很清楚，那就是我的刀和刀技。我爱刀，仅收藏的刀就有五把，都是陆陆续续集齐，从小玩到了大的宝贝，分别是卡卓刀，直爪，短匕，暗槽猎狐，锻打寒星……大小长短应有尽有。我也玩刀，经常一个人在家里耍得提溜顺滑，偶尔炫出来威胁威胁易大白，扬言不好好做饭就切他小弟弟……什么！想问我是否已经真的切掉了？咳咳咳……

　　“你怎么还没好？”我猝然回头，看到易大白满身的装备以后忍不住噗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兄左菜刀，右铁勺，锅盖在头顶，铁锅在背后，砧板在胸口。有菜炒菜，没菜防身。整就是一移动的厨房，武装到了牙齿。我摸了摸那锅盔：“……昨晚上烧土豆牛肉的锅你没洗？”

　　“没水！”也是。没有电，水厂的水都泵不过来。

　　我叹气：“老公~你这样能保护得了你亲亲的怀孕老婆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吗？”他被我雷人的话语深深地shock到了。还没领证，我和他一直保持着最后的底线，彼此都明白。但看到我刷刷藏了七八包压缩饼干以后的“肚子”，他顿时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集合到了一处，楚强也被我狠狠地shock了一下。

　　事实高于一切，楚强的思绪千回百转终还是化纠结为赞美，用力一拍易大白的肩：“好哥们，有种！”易大白嘿嘿直笑，握着我的手却狠狠地掐了我一下，以示愤怒。哎哎，这年头奉子成婚多时髦啊，你那么害怕作甚？？想起上周才吃过的同寝好友的满月酒，想起我那新认的嗷嗷待哺的干儿子……

　　我忽然很庆幸自己还没真的嫁给易大白。

　　在这突如其来的末世里，大人都未必能保全性命，何况是孩子？拉着他的胳膊，我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藏在袖子里的直爪便滑了出来。瞟了瞟同行的伙伴，我只认识二胖、秃头、易珏、还有楚强。

　　剩下的那一对儿是谁？

　　“严广德，你们可以叫他阿德。昨晚跟我一起值班的同事。这位是路上被我救下来的同厂女职工，姚鲜花。你可以叫她阿花，”楚强介绍完毕，简略地指了指我们两个，“来时就已经跟你们介绍过了，我死党夫妻两个，易珏和北辰玥。”七个人点了点头，算是认识。楚强边往外走，边简短地说：“这里目前来看是挺安全的，毕竟意识到不对了的人是少数，混乱和恐慌才刚刚开始。所以我们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集体，团结一心，团结就是力量。还有……出去以后，可能会遇到各种精神状态的人类，”他说到这里，忽然把目光转向了我，“北辰，我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提醒你们，撞见了疯子一定要杀。他们已经崩溃了，分不清好人坏人，不杀他们只会害了自己，切不可心慈手软。”

　　我点点头。

　　饶是心理早有了建设，拐出幽巷后的我还是有些不大适应。天知道那无边的黑暗里会冲出个什么来？越想便越觉得火把光亮找不到的地方好可怕，于是下意识地朝着打头的楚强靠了靠，他手里握着我们唯一的火把。为了节省资源，我们七人才点了一个火把，而我抱着家里的那壶油，还有楚强塞给我防身兼备用火把的拖把棍一根，走在最中间。易大白则稍稍错后我一些缀着，我身后是阿花，阿花外面才是二胖、秃头和阿德三个。

　　警惕地团成一团的七人还没在黑暗里摸索几步，忽听身后有人打招呼：“喂！你们……”

　　楚强回头，见是幽巷口一家福记饭馆里的伙计三人并老板。那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又黑又瘦，冲我们咧嘴一笑：“你…你们去哪里？”伙计们的装束与易大白相差不远，只是炒菜锅刷得干干净净，背上后大得像是个龟壳。

　　“去北广场，”楚强也不隐瞒，反而极力相邀，“世界末日了，我们人类总要团结起来才会最强大，我们需要伙伴，加入我们吧！”老板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身后的伙计。

　　见状，我笑了起来：“大叔，听口音你是温州人吧？我老家离你很近，在西泽，”顺带指了指楚强和易大白，“我们都是同学。彼此认识，也是同乡。”T大就是以T省命名的大学，招的学生自然也是本省的居多。此时此刻，同乡的身份或多或少比陌生人来得更可靠一些。

　　就这样，队伍滚雪球似的壮大了。

　　我看了看表，永不停摆的机械表果然比什么都给力。

　　时间指向早上的十点三十八分，楚强凭他扛了十个月煤气罐子的记忆，在收编了七八户的陌生人后，我们成功抵达了北广场。那里有这一带最大的超市，也有足够开阔的地方燃火堆。

　　我知道楚强的想法，我们必须不怕人多。因为人越多，胆气越壮，虽然目下来看再多的同伴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彼此间毫无信任可言。本以为永夜会吓唬得所有人都闭门不出，谁想到北广场上早已人满为患。大中华泱泱十八亿最新人口数据果然跟传说中的GDP泡沫不一样！

　　而当这看似简单的数据转换成了不容忽视的现实问题时，我抓了抓头，忽然觉得想要在这档子末世戏码里活下去，最大的敌人不是丧尸，不是灾难，更不是异病毒，而是基数如此惊人的同类。

　　真的要我们自相残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