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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极夜到来之一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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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知道,那晚上的末日宣言是我记忆里最后一次看到电脑。
因为从那以后,地球上再也没有了电。也就意味着没有了电热水器,没有了电磁炉,没有了电话,没有了电梯,也没有了汽车——没有电火花,管你宝马还是宝来全歇菜。
后来才知道,所谓的世界末日,也可以没有丧尸。
却一样的恐怖。
人们总爱自己吓自己。断电的那会儿,我正和易大白一道滚沙发滚得欢脱,忽然听到邻居二胖和秃头在那里拍门,大喊:“易珏!易珏……你家是不是也停电了?”哦,忘了说。易大白是我给取的外号,宜室宜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副会长同志其实不叫这个。
“是啊!”他边喊,边在那里七手八脚地解围裙。
黑灯瞎火的能成什么事?我听他摸索了半天也不见停当,索性狼爪一伸,三下五除二制造了一地碎片。大概是撕布料的声音颇响,那疑似生煎现场的视听效果让门外两只果断地闭了嘴。松开他,我想起橱柜里还有上回过生日没用完的生日蜡烛,遂凭记忆摸索着取来,点上。
总算找到了光明。
烛光摇曳,首先照亮的是易大白有些苍然的脸色:“北辰,不会真的世界末日了吧?”
我刚想说很有可能,但一看他神色不妙,便也没了开玩笑的热情:“停电而已,你当个什么真?”下一秒,他把自己的手机举了起来,长按了一下开机键。
无效。
“你手机没电了。”我去拉他的手,冰凉。
“我昨晚才插上的,已经充了很久很久了,”他轻轻地说,抬眼看我。T大BBS校草榜上有名的金融系大才子此刻笑得有些惨,“北辰,你说…不会是真的、那么巧吧……”
此时此刻,谎言也宣告无效。
我果断地叹了口气,故作沉痛地拍了拍他肩膀:“恭喜你,答对了,奖励蜡烛半根。”说完,直接把蜡烛塞进他手里。无视了他满脸各种的不安,我笑着抱了抱他:“乖~要相信伟大的圣母玛丽苏。灾难,总会过去的。暂且不管未来怎样,至少现在,你还有我,我还有你。我们都还好好的,我们还要一起活下去呢,”烛光摇曳,我发现他本来就很帅的脸好像比刚才更帅了一点,于是微笑,“相信我。”
终,他木然点了点头。
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没有电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以为那所谓的进入光子带不过是转眼的一瞬,以为明天的太阳还会照样升起,以为那所谓的“世界末日”不过是天文科学家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所以,一开始并不是太担心的。由于我极少出门,易珏便格外殷勤地往家里屯东西,所以屋内的可食物品和各种饮料足以撑过三四个礼拜,我们更加的不担心了。
地下室只有一个小气窗,我们两个便手挽手躺在那窗下。吹熄了蜡烛,头靠着头,裹着所有的衣服和被子,紧紧相依。默默地听着地面上各种兵荒马乱的声音。汽车发动不了,电话拨不出去,网络也全面瘫痪……仿佛有看不见的黑匣子,将人们一个又一个单独地封闭了起来。
如瞎如聋。
亲人们一定很着急吧?我无端想起了远方的父母。
“阿珏,你还醒着么?”
“嗯。”难得他头脑如此清醒,答应得爽脆。
“真庆幸我们不是有钱人,不必担心财产贬值,更不必烦恼损失,”我喃喃低语,视野里是一望无际的黑。唯一真实存在的,是易珏掌心里传来的温暖,以及肩膀上传来的压力。
“阿珏,你我的家人都在郊县,离这里少说也有几千里了吧。”
“嗯,动车800块两小时,豪华软卧两百块钱三天。下了再转到北仑的大巴,火车站招手即停,80块一个。”
“没电!哪来车?”难为他记得如此清楚,我翻白眼。
“唉,”他沉沉地一声长叹,“北辰,我们会活下去的对不对?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吧。”
“嗯,我们都会活下去的。”鼓舞士气的话说再多也毫无压力。
我缩了缩脖子,正要昏睡。忽听他喃喃地问我:“北辰,你说…万一明天连太阳都没有了该怎么办?那就没有氧气了,要是再没有了光,那还怎么呼吸?我们该怎么活?我们会被憋死吗?没有电,的确我们还可以生火,但生火也是耗氧的啊……没有了氧气,植物全部死光,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完了完了,北辰,我们我们这回真的到世界末日了!那我们真的要死了……要死了啊!”
pia!我直接赏了他一记手刀。
喋喋不休的末日恐惧症患者眨眼化身为睡美人。
很好,睡觉。唉!未来该怎样终将会怎样,我们把握不了。还不如睡觉,储备好充沛的体力和精力,以不变应万变。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是妄想。
…… ……
睡饱了一觉醒来,眼前仍旧是一望无际的黑。
我循着昨夜的记忆摸索着,依稀发现了易大白的轮廓——呈垂直的状态,便知道他是醒着的。遂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着他,顺带体贴地蹭了蹭:“大白啊,睡得可好?”他不答,良久又良久,方轻轻地吐出一句几不可闻的声音:“北辰,你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吗?”
照常我睡六个小时准醒,便估摸着答:“应该是凌晨四点多了吧。”
天应该是麻麻亮了的。
可气的是,窗外分明神马也木有啊木有。
良久又良久,无边的黑暗里传出他微泣的声音。不是吧?我扶额,伸手摸索着他脸部的轮廓。想起BBS上的权威点评,他易珏易大才子简直就是个年轻一轮了的刘德华,锋眉朗目,再配上那坚持打了四年篮球终于晒出来了的浅麦色皮肤以及一米七八的个头。不说话,则成熟魅力锋芒内敛;一说话,则温驯乖巧宜室宜家。总之,怎样都是可以唬人的。谁想他也会有如此不堪的时候。
不过回头一想,物皆恋命,神仙也怕死。我他娘的也不见多超脱,笑他作甚?
良久又良久,我思绪千回百转,终于找到了一句像样的话:“老公~我饿了,有没有旺旺雪饼?”他当即抓住了我的手,塞过来一包剥好了包装的旺旺雪饼,服务贴心到位。
默默地咬着粮食,我忽然意识到旺旺雪饼的糖霜只涂了单面儿的。
个外资!偷工减料!
“喂,大白。”
“嗯?”
“我想啊,一定是起得太早了耶,现在才凌晨啊!再眯会儿吧,说不定迟些太阳就出来了呢!”我努力使自己欢快起来,包括语调,包括措辞。
良久又良久。
他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我拉拉他的手,那手仍旧是冰凉一片,只是那五根冰凉的冻胡萝卜无言地握住了我,紧了紧。没有言语,但言下之意我们都明白。我于是蹭蹭他:“我们会活下去的,一定。”
这趟回笼觉注定了睡不踏实。
我才刚刚起了些睡意,就被雷打也似的拍门声给惊醒。来人在门外狂吼,夹杂着咚咚咚的拍门声,跟擂冤鼓似的:“北辰玥!易珏!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还不给爷爬起来!再不出来爷他妈就要砸门啦!北辰玥你这个死婆娘!老子当年一合之差输给了你,你他妈敢不给爷好好儿活着,爷这辈子的奇耻大辱找谁算啊喂……”
我笑,推了推易大白:“你情敌可比你坚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