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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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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和阿娘同宫主夫妇好一番寒暄客套,之后长辈们依着宾主之位坐了,我们四个后生晚辈则分别在下首站好。宫主夫妇嘘寒问暖地向我提了很多问题,我亦态度恭谨地一一做答,之后大家谈论的话题便开始围绕着月半宫里的大事小情展开,两位南宫公子与宫妃偶尔也会接上几句,只有我对宫中之事完全不知,想搭话根本插不上嘴,俨然就是个局外人。
规矩地立在那里听他们讲话,心中却觉得甚是无趣,贼兮兮的目光在厅中四处打量。厅中的布置摆设与十五年前也没有太大差别,左右不过是换了些新的物俱,实在无聊我便把目光偷偷转向了宫主夫人,小时候我很少来南谷玩耍,因此对南谷最深的记忆就是那日一身大红的宫主夫人以及后来我所见到的场景,而这位绝代佳人今日刚巧仍然穿着件漂亮的红衣。
小心翼翼瞄了宫主夫人几眼,却每次都与她扫过来的眼神撞个正着,那一对狭长凤目中柔媚的目光夹着些暧昧不明的气息,我暗道一声“不妙”,隐隐感觉到她或许会拿那一日的事情来取笑我,想到这里,我眼神慌乱地望向别处,好巧不巧却恰恰与南宫非华森凉的视线绞在一起。
他这眼神与那日忒像了些,我脸上霎时变得绯红一片,心中却叫苦不迭,急忙垂下头去,便听得南宫朝稀讥讽地轻哼了一声。
这可恶的南宫二少实在欺人太甚,对宫妃做下那等龌龊之事,竟然还有脸与宫妃共处一堂,他不出声倒也罢了,现在这样阴阳怪气的岂非让人烦上加烦,实在气不过,我抬头狠狠瞪过去,他漆黑如墨的双眼也正死盯着我,冰冷的眼神与南宫非华如出一辙,同那日相比却大相径庭。
剑拔弩张地与他对峙,这副画面毫无遗漏地落在所有人眼中,大家左看一下右瞥一眼,最后宫主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宫主他们说道:“这秀儿和朝稀莫非是天生的冤家,两人小时候一见面就掐得不可开胶,如今都这般年纪了,也不晓得收敛些。”
其他三位长辈因着宫主夫人一番话全都大笑起来,我心中不爽便嗔怪地扫了他们一眼,宫主夫人见了笑得几乎直不起身,全然顾不得什么体统,用一只纤纤玉手指着我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刚刚那一眼还真有帮主的架式。”
阿娘瞪我一眼,忙与她解释,“夫人莫怪,秀儿在外待得久了,疏于管教,日后我定会好生调/教她。
宫主夫人连连摆手,一双凤目却仍旧盯着我,“无妨,本宫还就是喜欢秀儿这率真的性子。”说着她瞟了一眼南宫成,道:“其他的事暂且先放上一放,可莫要忘了正经事。”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立时全都转向了我,南宫成赞同地点点头,面目蔼善地询问道:“秀儿,我和凤副宫主早已商量过了,想让你同宫妃她们一同竞选圣女,你可愿意?”
南宫成这一席话堪堪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在座所有人都知道将来我必会接任河山帮帮主之位,而河山帮与月半宫之间的种种是非过往他们也定然心知肚明,阿爹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竟然应了下来,这可不是存心让我难办。
见我许久没有反应,南宫成又道:“秀儿放心,倘若你真能当选圣女,待接任河山帮帮主之位时月半宫圣女之职自可免去。”
猜不出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便疑惑地转头看向阿爹,阿爹垂下眼睑,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他这头点得我好生为难,犹记得离帮前夜外祖母让我在祖师画像前所立之誓,“肝肠寸断”是一种什么滋味我是真没尝过,有生之年也不想知晓其味,可我也不愿违了父意,只能如他所盼点头应好,至于那誓约,只要当不上圣女,自可不必忧心。
主意打定,我心中轻快许多,坐在上首的宫主夫人却并不打算放过我,见我点头她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美丽脸颊上盈盈的笑意看在我眼里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毛骨悚然,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向我袭来,唔,她,她该不会真的要提当年那件事吧。
像和我达成共识般,纤指在两个玉树临风的爱子身上一扫,宫主夫人满脸期盼地看向我,“秀儿可还记得小时候偷看他们沐浴的事?”
唔,果然,她,提了,稀里糊涂地环视众人,只觉得他们脸上全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身子晃两晃,脚上又趔趄了一下,幸亏被宫妃及时扶住,才没有出现更丢人的局面。
我一窘迫,脑子就有些不灵光,过了半天才意识到宫主夫人的遣词用句似乎有欠妥帖,刚刚她说,偷看?羞得满脸通红的我只能用皱眉来表示心中强烈的不满,这个“偷”字用的确然失实,那日只是无意间撞见,在河山帮阅习“男女体构”时的行为才可称得上一个“偷”字。不过话说回来,那一次的意外,倒是帮我解决了河山帮没有幼/男,无法观摩的难题。
未及开口辩驳,宫主夫人又再接再厉地劈下一道惊天乍雷,“秀儿想不想看看他们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手上一抖,我紧紧抓住宫妃死也不肯松开,为老不尊,为老不尊,比之吾娘,犹为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焉,哀哉。
甘拜下风的吾娘,尖着嗓子咳了一声,宫主夫人揶揄着看过去,不甘愿地改口道:“秀儿若是做了圣女,本宫这两个爱子,你中意哪个?”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征询地看向阿爹,阿爹点了下头,随即又垂下眼睑不再理我,仔细揣摩半天也没弄懂父亲大人的意思,只得把掂量的目光转向两位南宫公子,权把他们当作是我欲赎买的家奴来比较。
大公子南宫非华,性格同连城略像,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这样的人大多都很难驾驭,连城自小便伴着我一起,自然会掏心掏肺地对我好,至于南宫非华,此子若真安置在身边,只怕我和河山帮早晚都要毁在他手里。
二公子南宫朝稀,此人风流成性,将来必会纳很多房妾室,做为月半宫的凤溪女他倒是可了我一桩心愿,但河山帮的凤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简单地想像一下,他妻妾成群,我夫君成堆,这家族的声势未免也忒浩大了些。
实在想不出个好计较,挣扎不休犹豫不决间我一双眼睛便在两位公子身上转来转去,我虽断然不会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但长辈们的面子总是不能拂了,阿爹的意思偏又如此不清不楚地让我完全摸不着头绪。
此时厅中已变得异常寂静,便是众人的呼吸也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南宫非华眼中是从未变过的冰冷,南宫朝稀却已有了些不耐的意思。阿爹依旧垂头不语,阿娘眼神飘渺直视前方,宫妃脸上神色又出现小小的挣扎,宫主夫妇目光急切地注视着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做为众矢之的的关键性人物,这种滋味让我备受煎熬,既然猜不出阿爹希望我选哪个,索性取个折中的法子,想到这里,我便咬了咬牙,眼睛盯着地面,违心地答道:“两位公子全都一表人才,举止不凡,秀儿都中意,至于更中意哪个,总是要接触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宫主夫人夸张地笑了两声,接着又穷追不舍地逼问道:“听秀儿这意思,该不会是想将本宫这两个不屑子全都收回河山帮吧?”
全都?这宫主夫人也忒敢想了些,便是一个我都不会要,又何来的全都之说。可惜了宫主夫人这样一个绝色美人,思想之开放,言行之大胆,精神境界之诡异,实在令让吾辈望尘莫及,叹为观止。
“夫人误会了,秀儿并无此意,秀儿只是……”
“罢了,罢了,我懂,你只需用心竞选圣女便好,他们俩总有一个会是你的人,你放心就是。”
总有一个会是我的人?同情地扫了一眼面部持续抽搐的两位南宫公子,极不合时宜地我猛然想起了宫主夫人和阿娘曾给我们四个私订终身的大事,她们,该不会是当真的吧?转首看宫主夫人,她唇边那抹暧昧不明的笑容瞧得我心惊胆颤,垂下头掩去脸上所有表情,我努力想把事情理顺理清。
首先阿娘和宫主夫人为我们四个定了亲,然后宫妃与我说她喜欢大公子,而二公子则对我说她爱宫妃,甚至差点毁了她的清白。最后是我,不喜欢大公子,也不喜欢二公子,并且曾在祖师像前发过重誓决不会嫁给月半宫的人。于是费尽心力分析良久的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事情真是有够乱套,外祖母所言果然不假,爱这个东西太复杂。
拉着阿娘又聊了好半天,宫主夫人总算同意放我们离去,未待我紧张的情绪放松彻底,南宫朝稀轻咳两声,说道:“既然秀儿已经同意竞选圣女,朝稀便厚着脸皮与母亲打个商量,孩儿昨夜染了风寒,恰好秀儿又精通医术,可否让她今晚去我那里当值。”
他声音虽低,却字字铿锵,真真切切灌进所有人耳中,爹娘闻了均停下脚步,我也只能不甘地缓住步伐。
宫主夫人笑着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晚上就让秀儿去你那里吧,从今日算起,一月之后再去非华处便是。”
说完她又象征性地问询了下我的意见,他们母子二人已商议妥当,我又如何能说不行,只得强提起精神表示自己能为二公子效力实在是荣幸之至。
听了我的话,南宫朝稀得意地瞟了眼表情一层不变的南宫非华,接着来到我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帮我捋顺额前散落的发丝。
“今晚,我等你。”
经过宫妃身前时,他的动作有一瞬迟缓,面上神色早已变得同南宫非华一样冰冷,妹妹怯懦地向后退了小半步,剧烈的心跳似鼓敲锣打,连带着我也被传染得心跳加快,一颗心竟似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
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忧愁不止苦闷无尽,看来只能回松竹苑再多配几副毒药,余下的便是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