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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洛阳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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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对我而言,却是从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开始的。而且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加漫长与煎熬。
可是不管如何漫长,寒冬的向后总是最向往的春天,因为那是一种希望,一种全新的展望与未来。
当我从茅峰山的无为观下山的时候,万物复苏的春天就这样扑面而来了。
早早得了消息,就等在山下的青怡,远远的看见我们一行四人时,早已按捺不住,撇下身旁的丈夫和儿子,抬脚向我跑了过来。
待终于近得身前,又猛得停住了身形,像是面对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的向我伸出手来,但一时间仿佛又像是不知道该伸手做什么,只是顿在空中,一动不动。
我只轻笑一声,同样伸出手去,握住青怡仍然愣在半空中的双手,刚想说话时,却已听得青怡柔声问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我轻抽回自己的手:“虽已是初春时节,但这茅峰山自然比不得原州城里,冷一些也是常事……”一面说着话,一面我自己抬手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原本我刚一说话,青怡便已惊得睁大了一双美目,不可置信的抬眼看着我,嚅嚅的嘴唇里尚未说出什么来时,却因为看见了揭开面纱后的容颜,更是惊得竟然跌退了一步,讶然出声惊道:“你……你的声音,你的容貌……你……真的是双儿吗?”
我自然知道青怡如此大惊失色的缘由,因为如今的我,已经如同化茧成蝶一般,俨然脱胎换骨成另一个人了。
果然,当韩剑这时也抱着儿子走到青怡身后,看到我的容颜后,一向木讷、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然也是一脸的惊异,打量了我好一阵,却又转眼看向我身后的古大夫,直到古大夫走到我身旁,缓缓说出:“这是老夫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青怡愣了半瞬,一双美目却慢慢被水气弥漫,嘴角却又牵出一丝笑容,一双手沿着我的面颊再轻柔不过的滑过,像是多了一分力气,就会把我的脸碰碎似的,仔细打量了半晌后,方才有些艰涩的轻声说道:“双儿,你如今这样的容颜,就算不是绝世,也可称得上倾城,但……我却为何觉得不如你原来的容颜那样真实,总是那么生动……凭空让人心生出许多冷意来,让人无法亲近的冰凉……你……你还是我的双儿妹子吗?”
我上前一步,将青怡的手拉下来,重新握在我的双手之中,慢慢将脸靠在她的肩膀上,柔声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姐姐就当双儿是重获新生了吧……”
青怡闻言,终又是愣了愣,抬手轻抚上我的背,一下一下,像是在安抚我,却又更像是在安抚她自己此刻无法平静下来的心绪。
好一阵儿,听得韩剑向古大夫行礼致谢时,青怡方才放开我,也向古大夫致谢,我转眸正欲向古大夫示意,却见古大夫却是摇头一阵大笑:“这一次施术,老夫也算是见识了,原来这世间的女子,竟有如小姐这一般如磐石一般的心志,如蒲丝一般的韧性,若非如此,纵使老夫有鬼斧神功的妙手,也换不回小姐如今的容颜……哈哈……”说完,竟也不再理睬我们,大踏步的飘然而去。
见得古大夫离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上,青怡回眸对我一笑:“既已如此,兴许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我们回家吧。”
初春寒峭,我自茅峰山上回到原州后,一直住在青怡家中休养,每日里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与他们的孩子嬉戏,总是不自禁想起自己腹中那个未曾出世便已夭折的孩子,不忍让青怡发现,只能自己回避,一来二去,青怡也察觉到异样,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几次我离开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虽然粗粗聊了一些这几年我辗转四处的经历,但我心中真正的心结却并未对青怡细说,因为这无异于是将看似结痂的伤口,再次掀起,将那血淋淋的一面示于人前,这样的痛,我终是无法承受的。
思来想去,趁着春意渐浓,我便让冰兰购置一些出行的物品,让山遇少宗准备马车一类行头,借口去洛阳牡丹会游玩,准备离开原州,四处游历一番。
青怡知道后,又急又气,担心我的身体并未全好,不宜远游,拉着我劝阻了好几回,见我去意已决,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悄悄抹着泪,帮我收拾行装。
待到出发这一日,青怡与韩剑夫妻二人,亲自将我送上马车,青怡拉着我的手垂泪道:“好双儿,好妹妹,姐姐知道留不住你……也罢,你出去散散心也好,可是……你这一去,我们姐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我只愿你从今往后,时时能托人捎封信来,好让我知道你在哪里,是否好好的……还有,就是……别再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的了……”
我微微一笑,抬手拭去青怡眼角的晶莹,柔声道:“好,都听姐姐的,从今往后,这世上,知道我是谁的人,除了我身边这两人,便只是姐姐、姐夫了,这原是好事,姐姐不该伤心才是呀,天大地大,从此便任我逍遥了……”
站在青怡身后一直未作声的韩剑上前一步,抬手揽住自己妻子的肩膀,扶她站好,方才转动黑眸看向我,稍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突然低声说道:“若你真能忘却过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此刻听韩剑这么一说,我却突然心中一动,看着韩剑的眼睛,微微冲他点了点头,韩剑立时就明白我这一点头的含意,遂也慎重的冲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尽可放心去四处游历,从此以后,这世上便无人再知那个名叫云双的女子的去向。
马车终于缓缓向前走去,坐在我身旁的冰兰,终于忍不住启声问道:“小姐,咱们如今这一路向洛阳而去,可是离上京越来越远了呀,你……”
其实我当初决定离开原州,去洛阳牡丹会游玩的时候,我就曾想过,这一去,便是一路向南,再无回头北上的可能了,这也就意味着我将离上京将越来越远,此生也许都不再有回来的一天。
冰兰这丫头原是上京辽人,就这样跟着我如浮萍般飘零远去,我心终是不忍,便想将她遣回上京去。谁知道冰兰这丫头却是个死心眼,当初既答应了耶律浩南,留在我身边做个贴身丫头,如今虽明知这一去,再无归期,心中虽有不舍,却是死活也不肯离我而去。
此时她如此一问,我自然知道她的心中的顾虑不是为了她自己,却是为了我。思及此,刚一摇头,冰兰却已是自己接过话去说道:“小姐,你如今的模样,就算回到上京,也没人认得你是谁了,你与王爷夫妻情深,难道就真的不想……不想回去再看看王爷了吗?兴许……王爷已经把什么都想起来了,正四处寻你呢……”
说到此处时,冰兰自己先落了泪下来,喉中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我轻摇了摇头,缓缓转声言道:“我与他之间的夫妻情分,自有天意,何苦去自寻烦恼呢……”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突然想到,时光最是无情,也许有一天,当我突然回首的时候,会发现心中的痛与恨早已被时光冲刷掉了吧。
冰兰这丫头也是个极聪慧的人,此时已经知道我心中的决绝之意,便也不再多说话了,靠着马车厢打起盹来。
见冰兰没了声音,我抬手掀开马车的车帘,看见车外的山遇少宗正不急不慢的赶着马车,俊挺的背影虽然依旧有些坚硬,但却偏偏也多出几分苍桑的味道来。再回首报看车厢内的冰兰,心中未免想道,曾几何时,那人也是这样,不离不弃的与我一路相伴,可如今天涯路远,竟是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陪伴在我的身边。
马车从原州出城后,一路向南,不疾不徐,等到了开封府的地界内,已是三月中旬,春暖花开的时节。
但我们一行人刚到洛阳城内,准备找一处客栈住下休息时,却听从外面回来的山遇少宗说,因皇太后凤体不豫,皇帝下旨大赦天下。
冰兰见山遇少宗回来时身上竟带着不少柳絮,由不得冲他啐道:“你去哪里转了这许久才回来,消息没带什么回来,倒是带了这满身的柳絮回来,小姐身子弱,可离得远些才好,别惹小姐咳嗽……”
我看见山遇少宗听了冰兰的话,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轻笑一声,径自走到桌前坐下,冲他言道:“少宗你辛苦了,别在门口杵着,过来喝杯热茶吧……”
山遇少宗闻言,皱了皱眉,却又瞄了瞄冰兰,身子却是未动。我摇头轻笑:“冰兰那丫头刀子嘴,豆腐心,你别理她便是。”
听我这么一说,山遇少宗终是上前几步,却是不坐,只站在案前,垂首不语,我瞅着冰兰,冲山遇少宗噜了噜嘴,冰兰会意,却有些不情愿似的,递了杯热茶在山遇少宗的跟前,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端着。
山遇少宗见状,赶紧接了,猛地灌了两口,又递还给冰兰。见二人的模样,我轻笑,抬眉问道:“这位身体不适的太后,可是皇帝母后皇太后,刘太后?”
听我这么一问,山遇少宗点头道:“是的,听说就是这位太后,临朝听政十余年,权倾朝野,一个月前,曾着天子礼服祭拜太庙,举朝哗然!”
一旁的冰兰忍不住惊道:“这刘太后竟然如此张狂悖礼!”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接着说道:“也是这里皇帝懦弱吧,若换作咱们辽皇,太后只有去守陵的份!”
我闻言,冲着冰兰摇头轻叹,冰兰自知失言,一个愣怔,掩嘴不再多说,转身继续收拾我们的行李去了。
我转头仍然对着山遇少宗说道:“这牡丹花会期间,洛阳城内四处都是牡丹,人人插种,尤其以白马寺和洛河南岸的牡丹更甚一筹,明日咱们就先去白马寺逛逛,再去洛河南岸瞧瞧热闹好了……”
山遇少宗点头应了,正欲转身出去,冰兰却已拍手叫好:“如此甚好,我还没见过真正的牡丹花呢。”
第二日,天气晴好,等我们行至白马寺时,这里早已挤满了前来赏花上香的人群。这白马寺的牡丹品种繁多,且多是名品,是以前来观花的人竟多是一些穿着不凡的达官贵人,富家子弟。
这一片片的牡丹花海之中游走不多时,又在白马寺内受了些香火薰绕,我竟觉得有些头晕,遂早早转回马车内,让山遇少宗往洛河南岸而去。
待到了洛河南岸,方才觉得该直接到这里来赏花才是最好的选择。因这洛河南岸沿岸的牡丹虽然品种不及白马寺的名贵,却也繁花似锦,吸天地精华,自然天成,更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美景。
前来这里赏花的人群,较白马寺而言,则是既有乡野村民,也有官贵人家,更有一些文人墨客,直接就在花间水畔,铺上一席,煮酒赏花,吟诗作赋,别有一番意趣。
看得起兴,也想找一处花间水畔坐下来慢慢欣赏这牡丹的国色天香之姿,但因出来时全无准备,只能作罢。
还好,抬眼看至不远处,早有精明的生意人,搭好了茶肆凉栅,为前来赏花的人提供茶水歇息之处,于是也走了进去,找了一处僻静的桌椅,要了茶水,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