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绻纱

8、忠臣的愿望

　　一阵暴怒后，景晖忽然沉寂下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景戎的计谋？”景晖忽然想到。
　　可是……那个是景轩，景戎唯一的亲弟弟。虽然说景戎同他一样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是，景晖一直认为，就像他自己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忍心伤害我和景霄一样，景戎决不会为了权力地位去牺牲自己的家人。毕竟，他们的感情极好，而堇妃他们身上也只有一件东西让景晖羡慕到嫉恨，那就是，亲情。
　　“不会的……”景晖低声喃喃道。
　　“皇上是想说骁王为了摆脱困境牺牲了自己的弟弟驭王吗？”张凌子却似看穿了他。
　　“不，还是不可能。”
　　“皇上也会如此天真吗？”张凌子冷冷说，“世间的一切都会变，都不是永恒的，感情也一样！尤其在利益面前，所有东西都会显得不堪一击！”
　　“你！”景晖被他道破心事，不禁恼怒，虽然直言上谏是所有明君都欣许的事，但直到到了这个位置，景晖才明白原来被反抗是这样令他不快。
　　“皇上息怒，微臣斗胆，不管事情是谁做的，想要摆脱自身的不利地位，皇上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让骁王回到领地陵江，这样谣言不攻自破。”
　　“不可能！”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还有一条路，就是证明骁王才是真正的凶手，一个为了保全自己不惜牺牲亲弟弟的残忍之徒。届时皇上想怎么处置他都行，朝臣们也会彻底背离骁王。”
　　景晖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凌子，这才像你出的主意啊。”
　　张凌子的表情异常严肃，“可是，微臣却希望皇上能够选择第一条路。”
　　“凌子，告诉朕你的理由。”景晖惊讶于他的坚持。
　　“因为，皇上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皇子了，皇上已经得到了皇位。在微臣心目中皇上是个心怀大志的人，皇上要得到王位并非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朱雀国实现中兴、成为四方来朝的天上之朝。不过，既然皇上已经顺利登基，那些为了得到皇位而使用的工具可以丢掉了，皇上，您现在要做的是拾起那些实现朱雀国繁荣的工具，您的悲悯和仁爱！”张凌子激动的说。
　　“……”景晖不动声色好久，忽然他笑了，“凌子，你也迂腐了，世间的确是没有不变的东西啊！你退下吧，这件事不用你插手了，朕心意已决，你还是替朕筹划一下如何尽快使国库充实起来吧！”
　　张凌子脸色一阵青白，片刻后低声道：“……是，微臣告退。”话罢，他颤颤巍巍的慢慢退出了殿厅。
　　皇上，真正变的人是您啊！张凌子心痛的想。
　　但是，微臣不会背弃您，无论前路如何、不管以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微臣都会陪您一起走下去！
　　看着张凌子远去的背影，景晖心里竟也有一丝凄凉。张凌子是足智多谋的，却在他面前那样的老实。
　　“凌子啊！你的苦心，朕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这是朕十几年来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心愿，就让朕再任性一次吧！以后，朕必将为了朱雀国而活，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景晖苦笑。
　　“掩风。”
　　“卑职在。”身后的护卫走上前来。
　　“派去监视骁王的人怎么说？”
　　“骁王受了极大的打击，将自己锁在房里，已经好几日未进食了，看来真是悲痛欲绝。”掩风和暗殇一样，说起话来总是冰冷而客观，不带丝毫个人感情。
　　“哼……继续监视他。”
　　“是。”

　　的确很多年都没进宫了，亭台水榭之间，似乎都有些改变呢！
　　玲珑一个人独自走在长廊上，手上举着一个灯笼，感慨着皇宫的变化。
　　一阵寒风吹来，灯笼的火突然灭掉了。没带火折的玲珑只好在黑暗中摸索，好容易到了约定的地点，然而约定的人却似乎并没有出现。
　　虽然已经立春，可是竟也寒风阵阵。
　　“玲珑……”原本只听风吟的四周忽然传来一声呼唤，但依然若有若无，而且诡异。
　　“王爷，王爷是您吗？”玲珑轻声呼唤着。

　　柔姗搀着我走在御花园里，我遇上了夙凌和夙含。
　　“太后娘娘万福。”二人眼里还含着泪水，髻子上除了为蔽日所带的白菊花外，又多了一朵白色小花。
　　“出什么事了？”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两位公主已经长到这样的如花似玉的年纪。
　　两位公主对视片刻，夙凌开了口：“回太后娘娘，七哥他……遇刺身亡了！”话罢二人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什么！此事可是真的？”我不禁一惊。
　　“尸体不日就要运回盛京了，还有假吗？”夙含流着泪的眼里似乎更多的是指责。
　　“住嘴！”夙凌低声的喝止妹妹鲁莽的行为，扯着夙含赶紧跪了下来，道：“太后娘娘息怒，十一妹她年纪小还不懂事……”
　　“罢了，你们两个，跪安吧。”我冷冷瞟了二人一眼。两个尚且年幼的公主，完全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是。”心惊胆寒的夙凌连忙将夙含拉走，而年少气盛的夙含却恨恨的盯了我一眼。
　　“去兴安殿。”我对柔姗说。

　　兴安殿上，我意外的看到从狩园归来的景霄，后面跟着的却是掩风。
　　“儿臣拜见母后。”景霄秀美的脸上满是忧伤，他似乎并不想停留，请过安后就想离开。
　　“霄儿，你怎么了？”我叫住他。
　　“母后……不，没什么，儿臣告退。”景霄还是快步离开了。
　　“掩风，你站住。”我说，“究竟出什么事了？”
　　“太后娘娘何不去亲自问陛下？”掩风道，冷淡的言语中却让我觉得一丝嘲讽。
　　“是赐婚的事吗？”我问。
　　一阵沉默意思是默认，见我不说话，掩风道：“卑职告退。”

　　景晖一个人正独自站在书桌之后，双手撑在桌子上，低着头不语。
　　“晖儿！”
　　听见我唤他，景晖抬起了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母后……”
　　“混帐！”我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个耳光。
　　“母后……？”景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从小到大，我虽然常常面无表情的对待着他们，可我却从来没有打骂过他们兄弟二人一次。
　　“立刻让玲珑出宫！月菱，我不管她嫁给谁，总之不能是景霄！”我厉声道。
　　景晖给我一个怪异的表情，既是苦涩，又是自嘲的样子。
　　他低声说：“晚了，母后……朕，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玲珑她，已经不能回到景霄身边了……”
　　“为什么？”
　　“玲珑她，昨晚从韶华阁回母后的凤仪宫途中，被……被……”景晖实在是艰难地说不下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越发感到担心，不禁催促。
　　“皇上，还是让老奴来说吧。”洪喜接过话道，“回太后娘娘，云齐姑娘她……昨晚，被醉酒的巨野王给……强行侮辱了！”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大惊。
　　巨野王，是景晖的堂伯，蔽日的堂兄，一个好色成性但却不损其老奸巨猾的老贼。封底巨野，是朱雀国最为富裕的诸侯国，如果不是因为新君登基，他也不会来朝。
　　洪喜继续替景晖说：“回太后娘娘，皇上昨晚设宴招待诸位诸侯王，给他们饯行，宴会一直到深夜。而云齐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凤仪宫，虽然曾经久居宫中，但是由于已经离宫数年，云齐姑娘还是迷了路。不知怎的就碰上了巨野王……巨野王不知云齐姑娘身份，只是借着酒兴，就……”
　　“母后，我对不住景霄！”景晖的声音里真的带着悔过，“可是我没有想过要把玲珑毁了啊！”
　　“……事已至此，皇上准备怎么做？”我问。我虽然有些为玲珑可惜，但是，已经发生的也无法改变，更重要的是要为还存在着的人们打算。
　　甚至，某种幸灾乐祸的心情在我心中滋生——这才是她那个身份的人的命运。
　　但是，一想起景霄的忧伤，我的心不能不疼。
　　“巨野王希望将她带回巨野。”
　　“这个老色鬼。”我心中暗骂。
　　景晖道：“朕准备答应他。巨野一向富庶，而巨野王又一向骄横无礼，联合其他诸侯，不把朕放在眼里，所以，朕希望，玲珑能够成为朕的一颗控制巨野王的棋子。”
　　“巨野王可不是傻子，玲珑可有这么大的本事将巨野王操纵于手中？况且，玲珑又是否愿意乖乖听话呢？”我问。
　　“朕会让她答应的。”景晖道。既然朕已经对不起她了，那么，便不妨错到底吧！“对了，母后来找儿臣还有什么事吗？”
　　“对了。”我方才想起来兴安殿的最初目的，问道：“晖儿，景轩是不是死了？”
　　“……是。”景晖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景晖摆摆手，洪喜等人会意，静静的离开了大殿。
　　“在流放的路上，被杀了。一行人只有一个活口。”
　　“是皇上派的人吗？”我问，尽管我心里并不相信这个答案，因为景晖和景霄从小就不敢违抗我半分。
　　“不是，可是，朝廷上那群老匹夫以为是朕！”
　　“景轩被刺，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大事，皇上一定要妥善处理。”虽然有些担心，可是我还是选择相信景晖。
　　“母后尽管安心，儿臣决不会让那群心怀叵测的人得逞的！”景晖笑笑，“倒是母后，虽然现在天气转暖，母后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嗯。”
　　离开兴安殿后，我不禁叹了口气。
　　景轩遇刺，玲珑遭辱……刚刚登基，就发生这么多不好的事情。神啊，请一定保佑我的景晖，让他完成心愿，成就千秋大业！
　　然而……天上的乌鸦依旧是叫得这么凄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