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绻纱

6、单纯的错误

　　月菱原本的日常工作是打点景晖的起居，但自从景晖长到十四岁后，（注：皇室传统，皇子十四之后，视为成人，若非太子，必须迁出皇宫）皇室便另派了太监小灵子照顾景晖的日常生活，而月菱则只负责书房里的一些杂活，由于景晖独居东宫，身边并没有长辈管束，对月菱本就宠溺，是以月菱从小到大都活得自由自在，就算刚入宫时有些畏惧的情绪，也早在景晖的宠溺下消失殆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其他宫人了解月菱的独特地位，尽管心怀不满，也只能埋藏心里。毕竟月菱不似玲珑为人谨慎、善于处事，又是琴棋书画皆精的女子，月菱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甚至可以说无能又幼稚的女子，获此殊荣，也许真的是得天独厚。
　　景晖登基之初，竟然也有后宫之人代替当朝官员向月菱赠送些珍贵的玉佩、首饰之类的物事，只是月菱本就不是个贪慕虚荣之人，因为对自己出身寒微颇为介怀，所以对景晖多年来的宠爱也就格外满足，并不希罕其它珍宝，对自己现有的幸福已然觉得足够，对于官员们赠送的礼物悉数奉还。这些官员多是当初站在景戎一边，后来见大势已去便相继倒戈之人，为求自保，便想到讨好新皇的宠婢。
　　景晖的宠爱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月菱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以后会成为后宫三千之一，常伴君侧，此志不渝。她也天真的想过，以后会调整心态，将以前的兄长当作丈夫来看；皇帝总是忙碌的，她会忍住深宫寂寞，不嫉妒，只是默默等待……
　　深宫里本少有男子，月菱自幼只与景晖为伴，十七年的生命里从没有过别的男子出现，景霄虽然也是相熟的男子，对她也颇为和蔼，但和她终究不亲。只有景晖，在他面前，她可以尽情的笑抑或唱，无论她做了多么傻的事、闯了多么大的祸，景晖都只会揉揉她的秀发，有些无奈的笑着说句“没事”，而后又去钻研书籍抑或和那些幕僚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当这个时候，她总会一声不响的坐在角落里，托着腮，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和那些大臣们说些什么，但，无论是景晖胜券在握的笑，抑或是为眼前的障碍而蹙眉时，她都会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
　　景晖从没对她说过“爱”，连“喜欢”也没有，他不曾做过任何承诺，也许是因为他怕肉麻，但月菱一直很确信景晖喜欢她。
　　“那么，他是否爱你呢？”同屋住的小宫女香莲曾经神秘的问过她。
　　“爱……”她没有回答，爱吗？抑或不爱？
　　是的，也许只是因为太寂寞，所以才对她好。对她好，或许也只到这里了。
　　其实早该有知觉，景晖那样的“宠溺”……也许她天泷月菱在他高景晖的眼里和一只小兔子、或是其他什么可以当作宠物来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其实无妨，因为在月菱心中没有什么比景晖更重要，除了景晖之外，她无人可爱、可关心，只要景晖开心的话，她也会尽量忽略这一点，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以后永远能够继续跟在景晖身边就可以了。
　　分别的日子是月菱从没有想到过的，那一天，景晖亲自来她房里找她，“菱儿，要出去玩吗？”景晖仍然是一贯宠溺的笑。
　　“皇上今天有空吗？”她故意说得冷淡，“皇上日理万机，月菱哪敢耽误皇上的时间啊？”
　　“小丫头！”景晖力道不轻不重的扣了月菱的头一下，“欠揍啊！”
　　“皇上饶命啊！月菱不敢了！”月菱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走吧！景晖哥哥，到哪玩啊？”月菱问。
　　“等等，天还冷，进去再加件衣服。”景晖关心道。
　　“哦，对！”月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抱着一件披风跑出来，冲景晖灿然一笑，“好了！”
　　景晖看着她春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忽然觉得心头一紧，虽然已经决定了，但……还是有些舍不得，他曾深思熟虑过，觉得这样应该对她最好，现在只希望一切尽如他意。
　　两人一路走到了湖边，冷风袭来，月菱将披风递到景晖手里，却发现景晖正独自出神。
　　“景晖哥哥……”月菱轻声唤道。
　　终是要开口吗？
　　景晖知道，是时候开口了。
　　于是他将脸转了过来，毫无预警的，道：“月菱，我要你做骏王妃。”
　　月菱想了好久，脸上尽是茫然，忽然她讶异道：“可是、可是骏王不正是景霄哥哥嘛！”
　　“对。就是景霄！”景晖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那怎么……”月菱不明白，她不是要嫁给景晖哥哥吗？心头忽然涌上一阵恐惧，无法遏制，“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你要嫁给景霄。今天，景霄来向朕提亲了，而且朕也答应了。”景晖道。
　　“不可能的！”月菱急忙否认。她对景霄虽称不上知己，但起码还是了解的，从小，景霄的身边就只有玲珑娉婷的身影，景霄待她，只是妹子一般。
　　“为什么不可能呢？”景晖脸上绽开一丝笑容，演戏就得演的逼真，不是吗？他继续道：“景霄从小就害羞，一向含蓄内敛，心里的事总是不说出来，但，我这个当哥哥的可不是笨蛋，早就看出景霄他对你情有独钟。”
　　月菱毕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听此言，脑子顿时一片混乱，也分不清是是非非，满面绯红，低下头，支吾道：“怎么会呢？景霄哥哥身边有玲珑呢！玲珑比起月菱可是聪明漂亮多了……再说，月菱……月菱……”喜欢的是景晖哥哥你啊！
　　景晖笑道：“这个你不必介怀，景霄对朕说过，玲珑在他眼里，只是妹妹而已，他喜欢的只有你，要不是这样，你以为朕会答应景霄赐婚吗？再说了，说起刺绣、画画，月菱你可是宫内一绝啊！心思细密，谁能比的上你晶莹剔透？是不是？你和玲珑各有千秋，不需比较呵。”
　　“可是……”月菱虽然受到景晖的宠爱，但是这样的夸奖她，却是头一遭心里自是开心不已，可是……她真有那么好吗？
　　景晖低下头盯着她酡红的笑脸，调笑道：“可是什么？”
　　月菱声如蚊蚋，道：“月菱……更喜欢……景晖哥哥……”说到后面，月菱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景晖还是听到了。
　　他心里一喜，却也同样一悲：“不枉我为她如此设计……”
　　“傻丫头！你以为自己真的喜欢朕吗？”他突然问道。
　　月菱一怔，“月菱……当然是……”奇怪，她怎么会有点心虚的感觉？她明明是喜欢景晖的。
　　也许若是听到景晖这番话之前，她能够说得更加理直气壮。
　　景晖心里一涩，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人，他比月菱自己还要了解月菱。事实上，事实只是月菱从来也没有过红鸾心动的时候，因为从未与景晖之外的男子有什么接触，从小到大也只有景晖一个人对她真正的好，所以才傻傻的以为景晖正是自己的意中人，对景晖的感情其实只是感激和兄妹之情。
　　而景晖，对月菱的宠爱已经达到了极致，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升级为男女之情。
　　如果月菱真的爱他，那么，即便他并不爱月菱，也会将她留在身边，成全她的希望，但他却同样清楚，月菱只是搞不清状况，相较霸道强势永远将国家摆在第一位的他，景霄更加温柔体贴，才是女子心目中的佳婿。
　　“傻丫头，你只是没遇上别人……”景晖柔声道。
　　“我……”月菱还想分辨，却被景晖打断。
　　“信朕一次吧！景霄会是个好丈夫，你们会幸福的。”起码会比留在宫里更幸福……而且朕也可以更加安心的去做朕想要做的事了。
　　“可是……”月菱心中隐隐不安。
　　景晖握住月菱纤细的肩膀，温柔而有力的盯着她，道：“听话，好吗？”
　　月菱也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这就好。”景晖释然一笑，道：“走吧，风大，我们到亭子里去。”
　　简单的头脑，一时的迷失，月菱内心虽然有隐隐的不安，但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只是，她并不知道，为了她的幸福，有些人一生的姻缘已被毁灭。

　　玲珑坐在桌子前，绣着一对鸳鸯，忽然，脑海里像是闪过什么似的，手指的刺痛唤回了她的神思。
　　她急忙打开房门，却发现管家宁海正好站在门口，正要敲门。
　　“玲珑，快到前厅吧！宫里的公公找你呢！”
　　“找我？”玲珑心生疑虑，两天前王爷去了城外的狩园，她因偶感风寒而没有跟去，在家养病，她与宫里素无交情，为什么这时候会有宫里的人来找她呢？“海叔，知道是什么事吗？”
　　宁海摇头道：“不知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玲珑点点头，走向前厅，王爷不在，她可要把事情都处理的妥妥贴贴才行。
　　来的太监是小灵子，现在皇上身边最受宠信的太监。
　　玲珑笑道：“什么大事，灵公公居然亲自来了？”
　　小灵子道：“玲珑姑娘客气了。本公公是奉了皇上之命，请玲珑姑娘到宫中走一趟。”
　　玲珑心中疑窦顿生，心道：“皇上与我素无来往，为何近日找我入宫，实在奇怪。”于是道：“灵公公可知皇上召见玲珑所为何事？”
　　小灵子一笑，道：“玲珑姑娘放心，只是最近姜妃娘娘的父亲姜大人托人从南方带来一盆珍贵的茶花献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很是喜欢；娘娘听说玲珑姑娘对养花颇有心得，特来宣姑娘你进宫小叙。”
　　“原来如此，”玲珑释然一笑，道：“公公稍候，玲珑现下去拿些工具，然后再随公公进宫。”话罢转身走进厢房。
　　“海叔。”玲珑道，“玲珑这次入宫，恐怕会有麻烦，家里，就拜托海叔好好照料了，若是王爷回来了，别忘了让他每日的正元散按时服用。”
　　宁海惑道：“玲珑何出此言，是太后宠信，才会召你入宫啊！”
　　“宠信？”玲珑冷笑，“太后何曾正眼看过我一次？宫中能人无数，玲珑区区一个女子，能有什么能耐？而且小灵子是皇上身边的人，究竟是谁要见我还不知道呢。也罢，他们是王爷的母兄，相信也不会害我，我进宫后自会随机应变，海叔你们不要担心。家里，您就多操些心吧！”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