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绻纱

5、计划的姻缘

　　回京之后，立刻就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登基仪式，而后颁布大赦天下的律令，景轩被赦免死刑，流放到荒凉的西北之地乎车。那天，景戎去送他。
　　满面胡渣的景轩如同做了个噩梦般，神色憔悴，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乎车……那个未开化的荒蛮之地，景轩明白，此后他将凶多吉少了，但，活着就有希望，希望，人间至善。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今天，忘记这个他从天堂跌入炼狱的日子。
　　“哥，我走了……”他只轻轻的说了一句。
　　景戎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轩，哥不会忘记你，你永远是哥的好弟弟，哥会等着你的！”
　　景轩忽然流泪，“哥，那天，我不后悔……”
　　为了哥，为了哥的梦，我可以牺牲一切……
　　景戎一怔，满眼苦涩的看着景轩，“傻瓜，是哥没有照顾好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夙敏她们，我会好好照料……”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景轩忽然大笑，转身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嘘气兮成白虹……”他边唱边走，踉跄的脚步，随风飞起的散乱长发，明明悲壮，却也凄凉。
　　天好蓝啊！母妃，孩儿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请您不要记挂，孩儿一向就没用，如果这样可以帮到哥，孩儿无怨无悔！

　　登基初期，景晖封我的哥哥武越候泰禹为大司徒并加封一等武越公；右丞相德诏则同时兼任大司空，并加封太保；此外其他的大臣也都各有封赏。
　　看起来国泰民安，清平盛世。
　　三个月后，寒冬已经过去，当我推开窗时，窗外的新绿翠得刺痛了我的眼。
　　树枝上，不知道是什么鸟，叫得欢快宛转。
　　德诏求见。请求为景晖进行选秀。
　　我欣然同意，景晖初享国事，是该做些让诸位仍然心惊胆寒的大臣们安心的事情。
　　于是我召见景晖，景晖也同意了，“只是，皇后的位子，儿臣想先悬着。”
　　“哦？晖儿想要把位子留给谁？”我逼视他。
　　景晖偏开视线，低声道：“母后放心，儿臣心中的人选，并非母后所想的那个人。”
　　“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景晖一向看重月菱，现今这凤冠却落不到她的头上吗？
　　“儿臣想尊为皇后的是白虎国大公主藤霞舟。”
　　“藤霞舟？”
　　“半年前，朱雀国与白虎国交战，父皇又赐死了藤贵妃，我朝与白虎国之间出现了外交的危机，如今，儿臣初登大宝，当然希望四海升平，有个安定的环境恢复生产和国力。”
　　“白虎国也是新君继位，相较原来那个什么事都想插一脚的燕驰帝，新君似乎更喜欢守成，为了巩固他的国家，相信他会把姐姐藤公主嫁到我朝来。而且据说大公主是个识大体的贤淑女子，比起她的几个妹妹，大公主少了几分骄奢，多了几分乖巧。这样的女子做我朱雀国的新皇后，想必该是十分合适。”
　　我点点头，“就依皇上的意思去办吧！”
　　“是，儿臣很快就会命人草拟婚书送到白虎国。”景晖眼中的那抹精明逐渐淡去，一丝脆弱掠过，“至于月菱……儿臣自有打算。”
　　“皇上不想纳其为妃？”我问。
　　景晖不语。
　　“如此一来倒是好事。”我道，“让那么一个傻姑娘卷入残酷的宫廷斗争，即便荣华富贵在手，怕也身处祸患而不能自拔。倒不如让她出宫，嫁个普通人家相夫教子来得好。”
　　“儿臣明白。”景晖道，“若无其他事情，儿臣告退。”
　　“嗯。”我颔首。
　　月菱果然是景晖心目中非常重要的人呢……重要到月菱人生的每一步，景晖都会替她计算精准呢。
　　他也知道将月菱留在宫中，就像羊入虎口一样，在这个后宫，就算景晖尽其全力庇护，也总会有无法企及的角落；香销玉殒，是早晚的事，尤其是皇帝心爱的人，更是惹得群芳妒。
　　可是，景晖啊，世事无常，将一切掌握在手里的人不是你，而是神。

　　玲珑将黑色的棋子摆在了棋盘的一角，然后抬起头含着微笑看着景霄。
　　景霄眉头紧皱，苦苦思索了许久，手中的白子却始终放不下。
　　忽然，他眉头一展，笑得如孩子般，“我输啦！玲珑，你真厉害！”
　　玲珑笑道：“这么快便认输了吗？”
　　景霄道：“你知道的，但凡内含争夺策略之意的东西，我都不擅长的。这下棋是我教你的，现在你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玲珑笑道：“那也是‘明师出高徒’啊！王爷不要放在心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没有输尽，就总可以卷土重来的。王爷也累了，春季风沙大，玲珑煮了银耳蜜枣羹，祛咳清痰，我这就为王爷盛一碗。”
　　景霄璀然一笑，“玲珑，你对我真好！”
　　玲珑回以一笑，“王爷，这是玲珑该做的。”话罢，她福了个身，娉然的离去。
　　景霄开始收拾棋盘，等着吃甜品。
　　玲珑虽比他年纪小，可是却比他成熟多了，当他还在为母后的冷漠哭泣时，玲珑就像个姐姐般，在一旁细声温言的安慰他。玲珑虽然只是个奴婢，但在他心中却是十分重要的人。
　　景霄由于懦弱而曾自我厌恶，总想把自己锁起来与世隔绝；可是，要是真的与世隔绝，又会寂寞，所以玲珑就是那个要一直陪着他在狭小世界里度过一生时光的人，如果玲珑突然消失了，那么他该怎么办？可能，会在彻夜的心痛中，度过余生？
　　他不能离开玲珑，玲珑是那个世上唯一了解他的人，恐怕，也是最爱他的人。
　　无论是母后还是皇兄，虽然是他的至亲，但是他们都不是他的；但玲珑不同，玲珑真真切切是属于他的！
　　玲珑曾说：“王爷，只要您没说不要我，玲珑会一辈子呆在王爷身边的。”
　　是的，他相信，所以，每个夜晚，他才那么安眠。
　　只是，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
　　一种珍惜的东西将被夺走的预感……

　　当玲珑端着汤盅回到两人下棋的柳树下时，只有已经被整理过的棋盘孤独的占据整个石桌。
　　“……王爷？”奇怪，人到哪里去了。
　　“玲珑姐。”婢女小荷叫她，“王爷刚刚被宣进宫面圣了。”
　　“铛！”手中的瓷制汤盅忽然掉落到地上，汤汤水水混着白色的碎片溅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
　　同样的不安也溢满了玲珑的心怀。
　　御书房内，景晖与景霄正在下棋。
　　又一次吃掉景霄的白子后，景霄已经无路可选。
　　“哈哈，皇兄你赢了。”景霄只是温文的笑笑，然后缴械。
　　景晖笑道：“景霄你总是这样，一点争强好胜的心态也没有。而朕这个做哥哥的也有错，从小无论做什么，都不肯让你分毫，有时候还会把你惹哭呢，你这个皇兄真的是很过分呢。”
　　景霄腼腆的一笑，“皇兄说得太严重了吧！我知道，皇兄只是想多争取一些母后的关注。”
　　景晖无奈的笑笑，“朕的景霄，一直都温柔体贴得像个女孩子呢！一直都只会替朕这个狂妄霸道的哥哥着想。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我们两个在御花园遇上金柔姑姑，她一副长辈的样子教训我们，朕气不过，就趁她不备，从背后将她推进了池塘，结果事后父皇追究起责任时，朕却全推倒了你的身上，结果你被父皇罚抄一百遍孝敬，还要给姑姑奉茶道歉。”
　　“……”景霄只是笑而不答。
　　“那件事，其实事后，朕有反省的，只是，却从来没有向你道歉，而你也没有责怪过朕。”
　　“皇兄，那么久的事了，怎么又提？”
　　景晖忽然收起了全部的笑容，将手紧紧的搭在景霄的肩膀上，抿紧了嘴唇，慢慢的吐出几个字，“景霄，如果皇兄今天又对你做了相同的事，你是不是也可以原谅皇兄？”
　　景霄先是一愣，继而一笑，目光如湖水般纯净，笑如春山般灿烂，“会的！”
　　“好兄弟！”景晖突然紧紧拥住景霄。
　　朕对不起你。
　　所以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
　　“把天泷月菱嫁给景霄做正室，再将云齐玲珑召进宫来为妃。这就是皇上的想法？”我颇为恼怒。
　　“不过是两个下人！居然这么占据我的两个儿子！”我怒道。
　　“母后息怒！”景晖忙道，“请母后听儿臣一言！”
　　“我不听！皇上不要再说了，无论皇上说什么本宫也不会同意的！皇上请死心吧！”我转身要走。
　　“母后！母后！”景晖大叫着，“母后！请您偶尔也为儿臣们着想一次，好吗！”
　　最后一句话撼动了我，我陡然停住了脚步，慢慢的回了头。
　　真的，景晖说的没错，我真的很少为他们兄弟俩做过什么，可他们却始终如一的爱着我这个失败的母亲。
　　如果说以前是因为生性不善表达，且终日活在对蔽日的怨恨和自怨自艾中，常常忽略景晖和景霄，那么现在，曾在蔽日灵位前发过誓的我，是不是应该真正拾起责任，好好照料他们呢？
　　“……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