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绻纱

3、心中的圣地

　　打开窗户，对着外面的夜空，我盯着月亮。
　　“皇后娘娘，骧王到了。”宫女通报。
　　“母后。”景晖走进来，“儿臣参见母后。”
　　“让堇妃殉葬。”我冷冷吩咐。
　　景晖惊讶的抬起头来，望着我的背影，半晌，几个字从牙缝间逼出来：“她来求您了？”
　　“让堇妃殉葬。成全她。”我转过身去，冷冷逼问：“听见没有？”
　　景晖再次低下头，“……是！”话说得冷淡而毫无感情。

　　堇妃身着白衣，绾着朴素的发髻，跪在地上，满面的静静期待。
　　一直伺候蔽日的大太监洪喜刚刚颁完令她自杀的诏令，身后的小太监手上捧着一个托盘，盘里立着的是一杯鸩酒。
　　“贵妃娘娘，您真是要……”洪喜脸上尽是不忍，洪喜跟随蔽日皇帝四十几年，从一个小太监，变成太监总管，他与蔽日的感情极深，对蔽日也是极其忠诚。眼看着堇妃与蔽日深情夫妻几十年，在洪喜眼中，唯有堇妃才是真正的女主人，住在东宫的那个高傲的女人，却完全没有一点为人妻的自觉！而那个从小文武双全、伶俐可爱的大皇子，如今竟被那从小就阴沉冷漠的四皇子所取代！
　　“贵妃娘娘，您不能去啊！否则几位皇子公主可怎么办啊！您真的放得下他们吗？”洪喜哭道。
　　堇妃摇摇头，柔柔一笑，“喜公公，你错了……本宫从来都是个柔弱无能之人，即使活着，对于戎儿他们，本宫也丝毫帮不了半点忙……本宫于他们，只是弱点、拖累，有本宫在，戎儿他们总也不能展翅高飞。”
　　洪喜忍不住抽泣起来：“贵妃娘娘，您真是太苦了……可恨奴才不能为您做些什么……娘娘……”
　　堇妃将手伸向洪喜，洪喜忙低下身来，堇妃丰腴但却衰老的手摸上了洪喜的脸，“喜公公……”
　　洪喜忙答道：“是，奴才在，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对奴才说。”
　　“本宫走了之后，希望你能多多照料戎儿、轩儿他们……本宫不求他们权势倾天，但求一生平安……若是他们要是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你要阻止他们……本宫不要他们为已死的本宫而受拖累……本宫不要……喜公公，你要让他们明白，没有人逼本宫，和皇上在一起，是本宫最好的归宿……还有戎儿，他一直都有野心，他不甘心失去皇位，你要劝他，景晖太子……他斗不过……本宫一直都害怕他要和景晖太子斗……本宫和皇后娘娘约好……只要戎儿安分守己，景晖太子会放戎儿一马……”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洪喜眼泪纵横。
　　堇妃吸了口气，“如此，本宫便放心了……本宫不敢把要殉葬的事情告诉他们，否则，他们决不会答应，本宫是个自私的人，是不是？”
　　“不会……不会……娘娘是个好人……”
　　“喜公公，你起来吧……”堇妃微微一扶洪喜，擦擦脸上的泪，敛敛微乱的发髻，“鸩酒拿过来。”她忽然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说。
　　洪喜知道这也许真的是堇妃娘娘和皇上的结局，所以也不再坚持什么，只是……他不忍心的背过身去，听着那身体伏倒在地上的声音。
　　悠远的歌声，温婉的眉黛，模糊的身影，渐渐远去……
　　洪喜老泪纵横，低声喃喃道：“皇上，堇妃娘娘，你们请放心，只要有我洪喜一天在，骁王他们就一定会安然无恙……我洪喜对天发誓……誓死保护几位皇子公主……”

　　“王爷。堇妃已经自杀了。”骧王景晖的贴身侍卫暗殇冷冷的汇报。
　　“传旨下去将她葬在紫昭陵。”景晖冷冷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景泰蓝磁球。
　　“是。”暗殇忠诚的执行着景晖的命令，尽管景晖的命令有些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挥挥手，示意暗殇退下。
　　尽管同情堇妃，但主子就是主子。暗殇默然离开。
　　休想死后还在一起。
　　景晖暗暗冷笑。
　　幼年时候所受的伤害终于该要回来了，家庭的温暖，父皇的宠爱，全都因为这个女人而失去，当他独自在寒冷的宫中念颂兵法书时，当他吟着笑看着那些政敌被他算计却无力反击时，他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父皇、堇妃和他们那些孩子在阳光下、在御花园中赏花玩乐时的情形，于是原本俊美无双的脸也会呈现憎恨的抽搐。
　　“太子在想什么？”一声轻灵如鸟雀的声音响起，一个宫女打扮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不过十七八的样子，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虽然是宫女打扮，但是却毫无谦卑之气，满目只有无忧无虑。
　　变了脸上冷酷的表情，仿佛冰雪遇上了太阳，景晖回过头来轻笑道：“你猜猜。”
　　月菱一笑，“太子大约在想登基后的治国之策吧！反正一定是顶复杂难懂的东西，月菱笨得很，想不来的。”
　　景晖一笑，伸手揉了揉月菱的发髻，目光被她手中捧着的东西所吸引。
　　“手里是什么东西？”他好奇的问。
　　“小麻雀……不知道怎的，孤孤单单的站在草坪上，也不动……是不是生病啦？”月菱探询的看着景晖。
　　景晖是神，在别人眼里是，在月菱眼里更是。
　　别人眼里的景晖首先是皇太子、未来皇帝，然后才是神；而月菱眼里的景晖却首先是神，而后的一切却并不重要，她甚至很少想到，如果不是因为景晖是强有力的储君，她也绝对不会有如今的无忧无虑、锦衣玉食。
　　景晖此刻也表现出罕见的温情，用食指摸摸小麻雀的脑门，“传太医吧！”话罢，他微微偏头，向站在身侧不远处的侍卫掩风示意。
　　“是。”掩风人如其名，风一般的离去。
　　月菱笑眯眯的看着景晖，“太子殿下，上次的小兔子已经好了呢！多亏了王大人的白玉续筋膏，找一天，月菱得好好谢谢王大人。”
　　景晖一笑：“是吗？”只要能够让月菱高兴的事情，他都会宠让恩许，尽管知道太医院首席炼药官王重先老头子每炼一种药都起码花费三年时间，所以所炼的药俱是尚佳珍品，就是达官显贵也未必有幸一尝，倒是月菱和她捡回来的小猫小狗，却占尽了便宜而不自知。就说这白玉续筋膏，所用材料何等珍贵，花费了五年时间方才成功，也只炼制了一瓶而已，却被月菱的兔子、小狗、鸽子用去了半瓶，王重先痛心疾首，看着月菱“挥霍”他的药膏，大呼：“痛杀我也！”然后就蹶了过去。每当此刻，景晖阴霾的心，就会露出凡人的笑容。月菱从未刻意讨好他，但是却总给他带来温情和快乐。
　　而且……月菱白璧无瑕，很单纯，和他，没有利益的冲突，只有和月菱呆在一起时，他才可以完全放心，不必理会权力的争夺和钩心斗角。
　　暂时的从斗争中抽身，景晖微小的幸福。
　　所以，他也很庆幸，他选择的是月菱，而不是玲珑。
　　而他也曾暗暗发过誓，他会与月菱结伴于整个艰辛的人生之路上，无论是谁想要伤害月菱，他会毫不留情的除掉那个人；而无论是谁想要夺走月菱，他必会再次将月菱夺回；而无论是谁想要改变月菱，令她心灵蒙沉，他也绝对不会允许！
　　帝王的道路，很显耀，却更加孤独。
　　景晖不是因为想要显耀而走上帝王之路，但同样不希望因为走上帝王之路，便一辈子承受孤独。
　　所以……
　　月菱，你要帮助我啊……
　　“嗯？”月菱本来一直都在低头看那只受伤的小麻雀，却仿佛觉察到了景晖的目光一样，抬起头来笑嘻嘻的看着景晖。

　　“呱、呱！”天上横飞过一只乌鸦，尖锐的叫嚣声，一片黑色的羽毛飘落下来。
　　云齐玲珑捡起正好飘落在她脚边的羽毛，抬头仰望着天空，微微眯起双眼，嘴角一丝冷笑，“好戏，要上演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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