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 冬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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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都今冬居然下了一场异于往年的鹅毛大雪，三日不止。
风雪之中，亲王府里却依然温暖宜人。地热和暖炉把屋里和屋外完全的隔绝成两个世界。
鹿丸叹口气，从书案上抬起头来，手鞠正好进门来，一手抱着更多的文书，另一手稳稳端着放了两只碗一钵汤的托盘。
“如何？”鹿丸放下文书，接过手鞠为他盛的汤喝了一口，揉揉眼睛问道。
“没有进展。他还是老样子，没有自主意识，基本上是佐井说一句话就跟着做一个动作，像人偶一般。”手鞠一口干掉手上那碗汤，看那架势不像喝汤倒想喝酒，另一手已经开始批划眼前的文书，整理要点了。
“哈，人偶一样，鸣人要是知道自己成了他最讨厌的东西一样的状态不知会叫嚷的多凶呢。”鹿丸幻想了一下，苦中作乐笑了笑。
“那也要他能知道才行。”手鞠冷冷回应。
“别这么现实，每次都这么严肃地击碎我的美梦。”鹿丸的笑容越发苦涩。
“我们没有躲起来做美梦的资格，何况我觉得我击碎的那不是你的美梦，你那是蜗牛壳，每次一出事就躲起来。偏偏那壳还脆弱无比，都不知道找个乌龟壳还有用点儿。”手鞠手上没有停下处理公文，唇抿得死死的。
鹿丸乖乖认输，不和手鞠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自佐井带回鸣人已经三个多月了。鸣人的外伤大都已痊愈，骨折也好得飞快，疤痕都开始消退，然而却一直没有醒来。
纲手和小樱接到飞鸽传书第一时间火速奔回，最好的医术最细致的呵护最珍稀的药材都没能把鸣人唤醒。
他依然沉睡。
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沉睡，实际上，他会自己活动，但是都是听从佐井和纲手的话语指示而动作。
佐井温柔笑着，轻轻道：“该起床了，鸣人。”
那个一脸痴傻双目无神涣散的孩子会自己坐起来。
然后佐井会再继续轻轻软软地说：“来，举起手来，换衣服了。”
就像人偶一样，举起的手，任佐井打理他的衣物。
再然后，吃饭要叫张开嘴，吞咽要告知，牵着带他的人的衣角一步步走路，不带他上厕所他能尿在裤子里。
比没有生活自主能力的幼儿还不如，至少幼儿饿了渴了痛了尿了会哭泣，而他一点儿声音也不会发出，无知无觉，仿佛灵魂不在身体里，整一个行尸走肉。
只有佐井、鹿丸和纲手的话他才听，别人说再多也恍若未闻。
“因为他小时候只有我们三个带过他吧。”纲手苦笑，想起她那年接生的时候还是一团青黑满身污血的小小肉团被打了屁股放开嗓子使劲大声嚎哭的样子，再想起他小时候软软糯糯一团伸出双手含糊的念着“抱抱~”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样不哭不笑无知无识的木偶样子，心酸恼恨，难以言喻。
鹿丸也是沉默。他出生时母后难产，留下一个名字就与世长辞。父皇悲恸欲绝不到三月，就迷恋上了新进宫的妃子乌蚺姬，彻底把他这个长子忘到脑后。
如果不是乌蚺姬每每恶意向他的父皇进献谗言污蔑于他，以及前丞相波风水门隔三岔五的关照，他真不知道自己的父皇会不会忘掉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他在宫中孤苦无依，默默隐藏着自己，即使奴大欺主也不吭一声，不值得为了几个仆役牵扯进水门大人。那是那时的他的想法，毕竟那时他眼中即使是天下人交口称赞的丞相波风水门，也难保是真心对自己好，人心难测。
直到他认识了三岁随着父亲进宫被参观十分不满悄悄跑开迷路的小鸣人。
金色头发，跑起来像个球在地上滚一样，一下就绊倒在他坐的高台底边上。坐起来看看四周没人，抹了把衣服没事人似的就想继续跑，再一抬头发现了拿卷书坐在台子上参观他的鹿丸，立马放开嗓子嚎啕大哭，一步一滚地溜达过来要抱抱。
后来他才知道这小子根本是摔惯了早就不怕痛了只是知道其他人看见他哭就会抱抱还给好东西吃，所以有人时假哭没人时就自己爬起来，这次没注意到他自己爬起来了是个罕见的失误……
最后当大人们找到他们时，鹿丸已经一边叹息麻烦一边成为了照顾小孩的熟练工，搞得鸣人走的时候依依不舍万分留恋。
再下次鸣人见到他时，那个有着圆圆软软白白嫩嫩脸蛋儿的孩子仰起头扯着他的衣角：“爹爹说你是我妈妈的姐姐的儿子，那就是我表哥了，表哥，抱抱~”
他抱起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的感觉。
而水门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了一句话：“做哥哥的要好好保护弟弟，因为这是先生于世的责任。试着承担点责任吧，鹿丸，可能会很辛苦，但会让你得到真正的快乐。”
终其一世水门都没有逃避过他的责任，即使再怎么事不可为，他也一往无前。
而鹿丸虽然一直口口声声嫌麻烦，也从未在责任面前转身回避过。
这是他唯一承认的弟弟。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被伤害的他再也不能大笑着奔跑，或是撞到自己背后偷袭得意。
情何以堪。
只有佐井什么都没表示。他带着鸣人，无比耐心细心地照顾着他。鸣人本就是他和卡卡西一起养大的，轮到熟悉无人可出其右。
他慢慢地一勺勺舀着米饭喂鸣人吃下，用软巾一点点拭去鸣人口角淌下的涎水，手法轻柔合适的帮鸣人洗浴，对佐助半句评价也无。
“他会醒过来的。”他只是这样淡淡微笑着说，吩咐百鬼于四面八方收集治疗之法，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唯一值得欣慰或者也不知道该不该算作欣慰的事情是，鸣人即使这样了，却还没有忘记战斗的本能。
发现这一点的佐井在鸣人伤势基本无碍后每天都会拖着鸣人继续练剑对打。整个亲王府上下的卫兵武士都被安排了日程轮番的蹂躏。
按照佐井的说法，被打就说明武力值不够，好好锻炼等鸣人醒来发现自己突然就天下无敌了一定会很开心。
其他人都暗暗为这个想法叹息，那也要鸣人能够醒来才行啊……
彼时，新月京里，卡卡西赤手接着飘落的雪花，看也不看身后道：“你回来了，鼬。”
鼬只见一片素白的园子里披着白狐裘散着银发的人微微仰首望向天空，白色的雪花已经在他的肩上积了厚厚一层，显然保持这个姿势一动未动很久了。
“不冷么？”鼬自然上前握住那双冰得像雪一样的手，卡卡西因为以前逃避追杀和做杀手受过的伤，向来最为怕冷，眼下不知为什么冻成这样却半声不吭。
“这个消息，你瞒了我多久？”卡卡西缓缓扬了扬手中一张小小的纸条。
那是百鬼专用的联络暗信，等级极高，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朱雀诱雷神虐杀风之狐，狐重伤至今未醒，速归。
“你知道了啊。”鼬眯眯眼睛看了看字条，“怎么带进来的？”说着他看到卡卡西养的那八只狗正蹲躺在小屋火炉边烤火，睡得无比惬意。“失误了，没想到那些狗还可以帮你传消息进来。”
“其他试图联络我的人，你都杀了，是吗？”卡卡西垂眸，碾了碾手中纸条，“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以为你知道。”鼬回视。
“别告诉我就是因为那个愚蠢到了极点的理由，你就故意诱使你那个脑子进水的弟弟伤害鸣人。”卡卡西突然捏住了鼬的咽喉，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只要他一用力，捏碎一个人的喉咙杀掉他是非常容易办到的事情。
也许比论剑法卡卡西略逊鼬半分，但论到杀人，卡卡西是最职业的。
此刻，他已经闷闷地燃烧了很久的怒火，爆发了出来。
“是，那又如何？”鼬完全不在乎那只随时可以掐断他喉咙的手，泰然自若的回答。
“……很……好。大概在你眼中，除了你家弟弟，别的人都不是人，伤了死了也是白伤白死的吧。就因为区区一个死亡预言，你就非要诱使佐助亲自下杀手。”卡卡西撒手，袖中自然摸出一把剑来。
白牙。
卡卡西的白牙是一把非常漂亮的刀，长约二尺，比较偏古刀剑的制法，所以略直而不是带着常见的微弯的弧度，通体从刀刃到刀把都是一色纯白。
算来卡卡西也颇为嚣张，居然一直使用这把在夜色中非常显眼的刀作为暗杀用武器。
鼬也不知何时也握好了自己的刀，十拳剑，宇智波一族自古相传的名剑。
但出人意料的，卡卡西并没有攻击，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把扇子，扔到空中，白光闪动，扇子被斩成碎片，零落于地，艳红的色泽就像鲜血一样触目。
鼬垂眸看着雪地上扇子的残骸，没想到，居然还在。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卡卡西自十五岁离开新月京躲避追杀，旧物大多逸散，也只有白牙刀和他师父做的坠子还在，后者还是因为不值钱所以侥幸没在颠沛流离的旅途中卖掉。这把扇子，半点儿用途也无，甚至比起没人知道的坠子还有容易被人发现的缺点——毕竟当年旗木家嫡子错认宇智波家嫡长子求爱的事情被美琴夫人作为笑谈传遍了贵族夫人的圈子，卡卡西居然保存了它这么多年，就连鼬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
“你的项链我当年离家的时候弄丢了。”鼬说道。
“不用还我了，我也用不上了。”卡卡西收刀，“反正我早已和天诏氏旗木一族的一切毫无关系了。”
“是吗？”
“我只是卡卡西，幽冥双翼狐的卡卡西而已。再见，鼬。”卡卡西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没什么想再说下去的了。
言尽于此，他转身离去。八只本来躺在一边发懒的狗忽的窜起来，一溜小跑就跟着主人跑了。
鼬静静伫立在一片雪白的樱园中，风雪依然飞扬，吹起他黑色的长发和袍角，飘然欲飞。
他看着那人转身离去，决绝干脆。
忽然就想起那年他微微焦急的等待着母亲诞下婴儿，横空而降的瓜皮砸得他一个愣神，那个声音半点儿诚意也没的说着道歉的话：“啊，真遗憾，投到过路人身上了呢~”
那时的卡卡西看不起除了自家老师的任何人，眼高于顶，笑起来带着分居高临下的傲慢，攀坐在高大繁茂绿叶如云的樱树上朝他说话，眼神满满的是惊艳和狡诈，就像一只罕见的银狐。
他把那只狐狸骗到手，才得以结识真正的他，敏锐果敢，聪慧而孤独。然而他们相聚时短分离却长，常常只能书信来往，你来我去文字架打得不少，每天都写一封信每天寄出的时候都积累成了一大摞，勾搭得火热。
直到那夜大火，他的狐狸丢了。
他的狐狸再归来的时候，眼神苍凉，懒了很多，敛起几乎所有锋芒。
但他知道，那还是他那只狐狸，一旦决断，永无回头。就连被骗了婚都一咬牙认了，认定一个就不会顾忌任何，哪怕是血海深仇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他离开，他无从挽留。
他也不想挽留。
快马加鞭，八只平时看上去像是肉菜用的懒狗跑得飞快，追随着马上的主人一路向南。
这八只狗都是獒犬，甚至有些带着野狼的血统，在野外自是如鱼得水，凶猛无比。冰雪挡不住他们回家的道路。
“到了啊，樱都。”卡卡西停住马，看着熟悉的城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他收到佐井的信的时候满心震惊。他知道开头那个“朱雀诱使雷神”没有证据，但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鼬一定会这样做的原因的人。
鸣人现在怎么样？佐井又是怎么知道鼬干的事的？接下来能做些什么？
他的心绪，其实很乱。
轻松地进了亲王府，毫不意外的看到佐井站在殿门口等着他，黑色衣袍包裹的他几乎完全融入屋檐下的阴影里。
他的身边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金发的人。
鸣人？！他醒了？！卡卡西本来混乱而阴霾的思绪突然晴空万里起来，觉得连脚步都可以轻松一些了。
但是……有点儿奇怪……鸣人居然可以这么安静乖巧吗？而且……佐井的表情不对。
佐井没有笑，就那么淡淡的看着他。看得他的步伐越来越迟疑直至完全停住。
“我回来了，佐井，鸣人。”卡卡西发现鸣人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这是……在赌气？
“他还没醒来，你说话也没有用。”佐井直直看向卡卡西的眼睛，“他现在就和行尸走肉一样，不过这个，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讨论。关键问题是，你为什么回来？”
“……啊？”卡卡西被佐井的话搞懵了，佐井这是什么意思？
“我早就没再发信给你了，也从来没有在信上要你回来，你为什么会回来？”佐井扫了一眼卡卡西身后跟着的八只獒犬，蹙眉，“谁让你回来的？难道说……”
看着陷入沉思的佐井，卡卡西无语了，这是又搞哪一出啊，不要继续践踏他因为失恋而破碎成渣的琉璃心了好不好？
“蠢货。”佐井想明白了什么，冷笑起来，“没见过夫妻吵架写休书闹分了的居然会闹成你这样白痴的效果，连点儿钱财都不分也就罢了，还带回了家庭共同宠物——八只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做的傻狗，你能够再能耐点儿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啊你这个白痴！赶快给我滚回新月京去！”
卡卡西愕然。
空中传来扑打翅膀的声音。
白色的鸽子朝着佐井飞来，乖巧地停在佐井伸出的手上。佐井取下信纸，扫了一眼，抿了抿唇。
“你自己看吧。”似有若无的叹息后佐井起身离开，鸣人呆呆的跟在后边一起走了。
充满百鬼短小精悍气质的纸条上依然只有一句话：
奔雷自北而降，击杀朱雀。
停了没两天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纷扬，白色的纸朱砂的字一笔一划都仿佛是鲜血雕刻而成的。
此时正是深冬，最冷最无情的三九蜡月间。摄政侄孙，民部卿出云伽祭朱雀——拥有八咫鸦之称的绝世武士与云音山宗主，出云氏宇智波一族唯一传人宇智波佐助比剑，为之所杀，新月京震荡。
“正是梅花绽放的时节啊。”遥远的樱都，鹿丸倚在遍种金钱绿萼的花园亭子栏杆上，自斟自饮，“一路走好，宇智波鼬。”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冬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