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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蛊毒大战 ...


  •   沃雪山庄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里从来没有下过雪,也根本没有山。

      这个怪名字却是先帝钦赐,“沃雪”出自汉代枚乘的大作《七发》——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啜,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

      在枚乘的眼中,淮扬菜之精美可口冠绝天下,他才不吝如此泛美之辞,先帝自幼与吴越王钱俶之子钱惟演为伴,两人同爱此道,于是朱笔一挥,将这座庄园赐予钱家,并命之为“沃雪”。

      这里没有雪,却有天下至美的淮扬名菜,没有山,却有洪泽湖最鲜美的水中奇珍,这个曾令先帝梦寐遐思的地方完全不是他想象的样子,毫不巍峨雄壮,依湖而兴的渔家小院环环相扣,仿似一个藏在芦苇丛中的巨大蜂巢。

      今夜,却不见半点灯火,黑压压的狰狞着,无边的窒息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沈君爻一个人斜倚着薰笼,面朝着茫茫湖泊,薰笼的香气和温暖却无法掩盖自己浑身的血腥味,她只觉得胸翳气紧似乎大病来袭。

      许久她才发现侍立身后的一位老者:“安叔,你有话跟我说?”

      老者已经在此沉默良久,此时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道:“少夫人面色很差。”

      沈君爻点头凝神回想道:“今日与我交手的卫慕天好像会巫术似的,我一沾上那小姑娘的血,就像中了诅咒,只觉得全身都疼,心好像被他挖走了一样。”

      老者不语。

      沈君爻问道:“安叔,你到底有什么事?”

      老者不得已答道:“大少爷让我来问一声少夫人可准备好了对付来犯之敌?”

      沈君爻笑道:“我的蛊术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只要他们敢来,就要叫他们试试前所未见的死法。”

      老者默默退去。

      一道黑影亦随之离去,闪入了钱彦远的书房。

      书房没有掌灯,钱彦远端坐桌前,面前放着一本书,这本《唐书》之《武则天传》他早已倒背如流,不必再看,只是手指有节奏的在其中一页上轻叩,这一页正是一幅插图——《武后临朝图》。

      “少爷。”那黑影是一条七尺大汉。

      “安叔说什么了吗?”

      “没有。不过看他的样子,的确有些什么事要对少夫人说,又没说出口。”

      钱彦远欣慰一笑道:“不愧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老人,对我还有几分忠心。”

      随即浅笑一收,厉声道:“今晚你就让他永远消失。”

      那大汉吃了一惊,忙追问一句:“安叔年近七旬,是不是让他避得远远的,让少夫人再也见不着。。。。。。?”

      钱彦远皱眉道:“你第一天跟我办事么?我说,杀了他,要干净利落。”

      大汉垂下头,不敢稍露恻隐之色。

      “另一件事呢?”

      “回少爷,我们钱家在淮阴有十七家店铺,所有的掌柜我都亲自告诉他们,夫人和少爷已经来了沃雪山庄,让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来报。”

      “好,不愁欧阳山川不送上门来。”

      钱彦远闭上眼睛,轻轻翻过一页,却是武曌帝服祭天。

      问虞

      问虞是淮阴一间极大的成衣铺子,独院独栋,三层楼檐,一楼男子衣饰从马靴至濮头一应俱全,二楼女装,长裙半袖头饰环佩应有尽有,三楼却是专为贵宾而设。

      “叫你们老板出来!”

      一楼的柜台前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鼎沸的人声却盖不住这一声断喝,人群中心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一掌拍在台上。他身边站着的女子白皙粉嫩,肉肉的脸颊很是可爱,若不是一双眼睛如琉璃般浅黄晶莹,还真让人以为是从年画里出来的。

      这对金童玉女般的人物都作侍者打扮,不知是哪家的仆婢,竟也如此俊逸。

      少年又嚷道:“你当我家夫人是什么人,如此粗的货色还敢拿出来现世,也不怕穿坏了我家夫人的皮肤。”

      伙计们见有人专门来闹事一早通报了掌柜,掌柜的大呼头痛,连忙让人把这两位瘟神给请到三楼。

      “两位,小店有什么伺候不周之处但请直言。”

      “你们一楼二楼的货色太次,配不上我家夫人,快点把真正的好货拿出来,还怕我们给不起银子么!”少年道。

      掌柜的连忙叫人取出些女子衣饰来供来人挑选,谁知那少年只看一眼就说“买啦”,眨眼功夫选了二十来件,这些衣服可都价值不菲,没有百两黄金绝对拿不下来。

      少年还不满意,道:“就这些啦?还有吗?我全要。”

      掌柜的欠身一礼道:“这位小哥,那这衣服钱。。。。。。。”

      少年将一摞厚厚的交子狠狠砸在桌上,道:“给你颗定心丸,你还怕我给不起?”

      这颗“定心丸”却把掌柜的吓得冷汗淋漓,只因张张数额皆在十万之巨,上面钱家的印记清晰可见,能用得上这种交子的跟钱家的关系定然不浅,自己的这家问虞背后老板也是钱家,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难道。。。。。。

      掌柜的想到这层再不敢把他们当做寻常客人,一个伙计向他连使眼色,两人避到一旁嘀咕去了。

      “掌柜的,这事儿烫手,他们只怕是大少在淮阴的外室玉儿姑娘的人,要不怎么拿得出那些交子呢。”

      掌柜的抹去一手冷汗道:“我就是怕这个,如今夫人在这里,说不好就是争风吃醋惹出的事端。”

      “现在怎么办呢?”

      “你在这里招待,交子照收,我马上去禀告大少,请他处置。”

      言罢掌柜的扯个幌子从后门溜了。

      他这一溜,那少年话锋一转收起一摞交子道:“这些衣服还过得去,可我家夫人说了,你们家的东西也就丫鬟穿穿还行。”

      他仔细在一堆衣服里选了件里面夹着驼毛的翠绿长裙交给那女孩,道:“就这件吧,应该挺暖和的,你穿着一定加倍可爱。”

      小姑娘闻言呵呵一笑,红红的嘴唇、雪白的牙齿,当真可爱极了。

      两人嬉笑着出了问虞,小姑娘高兴的问道:“欧阳,那掌柜的真的会去找钱彦远?”

      欧阳连忙打散盘在头上的髻,刚刚的稚气一下子全消了,答道:“如果不拈花惹草那还是钱彦远吗?他在这里肯定有人,这当口正是怕君爻知道的时候,咱们这一闹,掌柜的肯定吃不准是不是有人争风吃醋,自然会乖乖的带我们去找人。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猫眼刚刚在掌柜身上洒了些药粉,用她的猫鼻子来追踪那是再好不过了。

      一张飞鸽传书已经摆在了钱彦远的案头,上书“中计”二字,他连看都没看,直接塞在袖中。

      掌柜的上了辆马车,深绿锦缎衬着火红的辕车在这冬夜显得安静而又温暖,欧阳和猫眼远远跟着那车辙印迹,马车拐进了一条繁华闹市,进了一间庭院便再不出来。

      猫眼领着欧阳绕过这庭院,后面果然有一道门,一条小道,掌柜的换了辆不起眼的小车又继续前行,幸好猫眼和欧阳认准的是人不是车,要不就被骗过了。

      小车越行越偏僻,到了城外,远远的一片村庄,掌柜的伸出手做个手势,村口的两个大汉便放了他进去,欧阳和猫眼只能远远观察。不一会儿,小车穿村而过又驶了出来,欧阳欲追,猫眼却拦住他道:“车上没人。”

      欧阳将信将疑,却还是听了劝,过了约么一刻钟,掌柜的果然从村子里出来,骑着马离开,他不禁叹道:“果然好计,我差点又上当了。”

      猫眼得意道:“他再出怎样的花招也逃不过我这鼻子。”

      行了有两刻钟功夫,掌柜一人一马越行越近洪泽湖,眼前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渔村,奇的是不见半点灯火。

      欧阳和猫眼越墙而入,眼看着掌柜系了马,在层层渔舍间穿行,此处近湖,有些鱼舍已是修在泽淖之中,房屋之间便用廊桥连接,将江南园林的曲幽高致与渔家农舍的质朴融合一处。

      几乎同时,钱彦远收到第二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入庄。

      可是紧接着,他又收到第三张纸条,上面写着:不知所踪。

      欧阳山川不见了?

      钱彦远满不在乎的一笑,将两张纸条一起收入袖中,不管他们现在去了哪儿,只要他们的目标是解药,就一定会在这里出现。

      他望向书柜,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已经准备好了。

      掌柜的越走越僻静,突然闪到一间小屋后面,猫眼走近两步,一阵刺鼻的硫磺味袭来,她顿时失了线索。

      “怎么会这么重的硫磺味道的?!”她急得四下张望,哪里还看得见掌柜的影子,她再回头,来时的路突然陌生难辨,欧阳也颇有同感,看来这些渔舍与廊桥并非随意排列,似乎暗藏着某种阵法。

      也就是说,他们迷路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欧阳并不慌张,当先往那硫磺味飘来的方向而去。猫眼跟在他后面,只见路上一处处小汤池,热气沸腾,黄色的泥浆冒起泡泡,越往里走,汤池越大,池水就越清澈。

      在一处大汤池的四围,长出一株株怪树,说这树奇怪是因为它们都长在水里,还是含有硫磺的热水里,满树开出雪白的花来,奇香袭人,今夜有月无星,更显得这些花白得傲骨,月光洒下,像一把火煮沸了整个汤池,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在如此惬意的花海与温泉之中,欧阳和猫眼却看见了恐怖的一幕,两个大汉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按在温泉之中,老人拼命挣扎,好不容易将头冒出水面,又被按了下去,这么一起一落,老人的挣扎越来越弱,性命比那泡泡还要脆弱。

      欧阳和猫眼不需多说,同时潜到两个大汉身后,一个金刀刀柄一扣,一个青竹杖一点,两个大汉晕了过去,原本被他们牢牢制住的人立即沉入水中,猫眼用竹竿将他衣衫勾住,拉上岸来。

      “我来。”欧阳推开准备救人的猫眼,蹲在那人面前,这是个安详的老人,已过耳顺之年,吸入了大量含有硫磺的温泉水,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欧阳先按了他人中,再一拳砸在脐中,用的是巧力,老人吃力的喷出一口水来,登时醒转。
      “你们救了我?”他半响才回过神来。

      “是,”欧阳指了指躺在旁边的两条大汉道,“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何要杀你?”

      老人满面凄然,苦笑道:“我叫做钱平安,是这沃雪山庄的管事,因为一手带大了大少爷,知道大少爷的事太多,他才要杀我灭口。”

      猫眼道:“大少爷?你是说钱彦远?”

      “不错。”

      欧阳问道:“你究竟犯了钱彦远什么忌讳,他要杀你灭口?”

      “这事要从前些日子大少爷突然把少夫人带回来说起,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们早就反目成仇,少夫人居然对大少爷和颜悦色,两个人更是恩爱有加。。。。。。”

      说到这里,猫眼和钱平安同时去看欧阳脸色,果然是一片青紫。

      “原来少夫人得了种怪病,把以前的很多事都忘记了,大少爷便哄着她帮他杀人,我是看着少夫人嫁进钱家,一心一意对待少爷,却落到今日的下场,着实替少夫人伤心,若是她还记得当年乐生少爷是怎么死的,是绝对不会原谅大少爷的。”

      欧阳问道,问得有几分怯:“她儿子的死跟钱彦远有关?”

      钱平安道:“是,三年前的一个下午,夫人去了大理,一回来便见着乐生少爷从钱府的经楼上跌下来,在她面前摔得血肉模糊,她伤心得像疯了一样,抱起乐生少爷去找大少爷。”

      说到这里,他似乎不忍再说下去,只是反复道:“乐生少爷才三岁,虎头虎脑的,调皮得不行,又聪明又可爱,对谁都笑,就这么没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猫眼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钱平安道:“夫人抱着血淋淋的乐生少爷冲到大少爷房里,却见到大少爷正跟青楼的歌姬胡混。。。”

      “什么?!”猫眼大怒而起,似乎就要出手教训那混账钱彦远,忽又省起自己是在听故事。
      “夫人吐出一口血,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后来夫人查出来,是那歌姬妄想嫁入钱家,使计骗了乐生少爷上了经楼,她用蛊术把那歌姬整治得生不如死。从此以后,夫人的性子一日比一日的古怪疯癫,对大少爷更是恨之入骨。”

      猫眼恍然道:“钱夫人现在是失忆了,若是让她重新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不会放过钱彦远,钱彦远此时正需要她相助,生怕你走漏了消息,所以就。。。。。。”

      钱平安点点头道:“这事发生在京城,又是家丑,没什么人知道,淮阴这里只有我清楚,少爷以为杀了我就能瞒住夫人一时。”

      “差一点就让他得手了。”猫眼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知道夫人住在哪?我们陪你去见她,当面揭穿钱彦远的恶行。”

      言罢扶起钱平安就要动身。

      “等等。”欧阳拦住他们。

      “还等什么?让沈君爻知道了这事,她和钱彦远反目,很有可能会帮我们解除展大哥身上的蛊术。”

      欧阳眼幕低垂,沉声道:“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君爻绝对不会相信你们的话,她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对感情更是性烈如火,她觉得好的就什么都好,她觉得不好的就无可救药,你们的话她听不进去。”

      猫眼愕住了,那怎么办?

      她仍道:“死马当活马医也要试一试。钱大叔,我们走。”

      欧阳金刀一横,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不能去。”

      “为什么?”

      “明知无用,又何必再去捅人一刀呢?”

      猫眼瞪着他,断然道:“其实你是害怕沈君爻知道真相再疯一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被自己最恨的人骗得团团转,为他放蛊害人,甚至要跟他同床共枕。。。。。。”

      “让她这样一直被人骗下去真是对她好吗?”猫眼绕开欧阳。

      欧阳双拳已经攥紧,银牙就要咬碎。

      钱平安紧闭双眼,脸上几行水痕,冰冷入心,不知是那能杀人的温泉水抑或是彻底失望的眼泪?

      欧阳出指如风。

      猫眼穴道被点,僵立当场,喝道:“欧阳山川!”

      “对不起。”

      欧阳拿出一张交子给钱平安道,“后门马槽有匹快马,安叔,你骑上赶快离开淮阴、离开江南,有多远走多远。我们一会儿要去找钱彦远算账,他绝对顾不上你。”

      钱平安收下钱,对他行个大礼,口中道:“欧阳公子,夫人拜托了。”

      “你知道我是欧阳山川?”欧阳奇道。

      “老朽奉命安排对付你们的陷阱,又怎会不知?”

      欧阳一愕。

      “欧阳公子,在少爷的书房之中有一面书柜,里面有利害机关,请务必小心。”言罢蹒跚而去。

      欧阳转头凝视气愤难解的猫眼,双目赤红,目光悠长深远:“田敏言,你就算告诉她,让她记得这件事,可你却没有办法让时光倒转,去改变她的命运。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能多快乐一日便是一日,能多快乐一刻便是一刻,就算明知是一场梦,能让她做久一点也是好的。”

      “你很喜欢她。”猫眼看穿了他的痛苦,却无法理解,“你喜欢她什么?”

      “也许吧,我只是不愿意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欧阳解了猫眼的穴道,转身离去。

      猫眼呆立原地,去追钱平安?还是去追欧阳?

      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天爷给她的尽是些回不了头的选择?

      她一咬牙转身追上欧阳问道:“这里这么大,我们怎么找钱彦远?”

      欧阳感激的一笑,附耳道:“刚才那个大汉我下手极轻,应该快醒了,这会儿丢了钱平安,他自然要向钱彦远交代。”

      猫眼好生佩服,连连点头。

      两人一同躲上一棵开满白花的怪树,一落在树枝间便惊起花瓣如云飘飞,猫眼和欧阳都难以置信的张大眼睛去看这奇景,因为满树的花瓣不是缓缓落下,而是旋绕四周,还有许多越飞越高,扑鼻的清香益发浓烈。

      仙境也不过如此。

      待猫眼和欧阳看清,这些所谓花瓣竟是某种蝴蝶的翅膀,那耀眼的白光并非全是月光,而是翅膀上闪闪的白磷。

      猫眼看向欧阳,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碧眼金蛾,难道这也是某种蛊术?用来下蛊的昆虫越是美丽这蛊术就越是歹毒厉害,这些白花纯净美好已到了极致,这美却叫两人不寒而栗。

      花瓣又渐渐回到树上,仿佛天长日久的这么开着,欧阳和猫眼不敢稍动,再细看自己的衣服上,早就沾上了许多虫卵。

      猫眼好想吐。

      好在那大汉此时睁眼离去,两人赶忙离开这个美得神秘诡异的地方。

      欧阳附耳道:“一会找到钱彦远我会故意中他们的圈套,钱彦远必会挟持你来要挟我,你乘机对他用毒,这是唯一的机会。”

      猫眼使劲摇头:“这太危险了,你跟钱彦远有夺妻之恨,落在他手上,他一定会杀了你。”

      “如果不是这样,你自问有没有机会下毒?”

      猫眼知他说的是实情,自己的武功和钱彦远相差太远了。

      欧阳微笑的看着她,双眸流光溢彩:“相信我,活的欧阳对他更有用,更何况欧阳这次来帮展大叔取解药,早就预备有去无回,只是希望你跟欧阳死在一起不觉得憋屈。”

      猫眼的眼睛突然如红宝石般闪亮,有些哽咽道:“不憋屈。跟你这个讨厌鬼双剑合璧,地府还不由着我们俩翻过来吗!”

      欧阳像卫慕天一样拍拍猫眼的肩膀,凝神盯牢那大汉,两人在树顶屋脊纵跃,如履平地,大汉来到一间房前。

      “大少爷,钱平安让欧阳山川给救了。”大汉禀道。

      “我知道。”钱彦远随手将一张字条夹在书里,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们应该是冲着温柔乡的解药来的。只要解药还在我手上,其他的不要紧。”

      那大汉直搓大手,很是担心,问道:“不知道解药还在不在?”

      钱彦远一挥手让他出去,道:“这事不用你操心,出去吧。”

      正在这时一个侍女慌慌张张进来,递给钱彦远一个密封蜡丸,拆开一看,纸条上面写着“太后新命:陕西经略副使范仲淹”,钱彦远脸色一变,赫然而起,领着她出去了。

      房里一时空无一人,欧阳和猫眼潜了进来,欧阳走向那面书柜,二话不说向顶上一个抽屉伸出手去,猫眼忍不住扯住他,这一拉,实在后果难测,欧阳并不挣脱,只是对她道:“猫眼,我们一起置之死地而后生好么?”

      猫眼终于松手。

      “刚才那大汉问解药还在不在的时候,连续望了这里三次,我想他是故意诱我去拉这抽屉。”

      欧阳一拉抽屉拉环,书柜竟然整个倒下来,欧阳早有准备,他反手一掌将猫眼击得连退数步,此时书柜中间一个格子将将套住他的头部,格子里暗藏铁箍,箍住他的脖子,整个书柜的重量压在他肩上。

      书柜乃是铁铸,包上层木材,如今在机括牵引下一点点下压,欧阳握拳运气抵抗,可膝头还是一点点弯曲,猫眼上去摇晃书柜,可这东西连墙而铸,如何摇得动。

      一个人大笑着冲了进来,一招间便制住了猫眼,拎着她站到欧阳面前。欧阳肩上的力道愈来愈沉重,他双膝支持不住,颤抖着缓缓弯曲,眼看就要跪在钱彦远面前,他拼尽全力支持,额上的汗珠如雨纷下。

      “你不必勉强了,机械之力岂是血肉之躯能抗?”钱彦远看着他轻蔑的笑道。

      欧阳颈上的铁箍已勒出血痕,手心的指甲已掐进肉里,一双眼睛就要瞪出血来,就算是死,他也绝不愿向这个畜生下跪。

      钱彦远拉着猫眼,很是温文尔雅,欧阳却知道这个人多么残忍的事也做得出来。

      “只要你不杀猫眼,什么事我都答应你。”欧阳已经跪在钱彦远面前。

      钱彦远笑道:“跟明白人说话就是轻松,我不杀她,也不杀你,你知道,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你帮忙。”

      他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刺向欧阳脚筋,猫眼大叫道:“住手!”

      钱彦远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猫眼道:“钱彦远,刚才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毒,你赶快放了我们,要不然毒发的时候有你好看的。”

      “哈哈哈,”钱彦远狂笑,匕首贴着她的脸拍得啪啪作响,划出两道浅浅的血痕,“小妹妹,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他再次向欧阳挥起匕首。

      “住手!”

      沈君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的身边竟然站着钱平安,安叔终究是告诉了她。

      欧阳望着她,眼中既是痛心又是希冀。

      沈君爻走到钱彦远面前道:“刚才安叔对我说你曾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害死了我们的儿子。我们生过儿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钱彦远、欧阳都盯着她,不知道她下面会说出什么来。

      猫眼却斩钉截铁的叫道:“他就是对不起你,乐生就是他害死的,他是个衣冠禽兽!”

      沈君爻从她裙上捻起几粒虫卵往她脸上的伤口擦去,吓得猫眼拼命想往后缩,君爻收回手笑道:“可惜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来是要让彦远知道,我们的夫妻情义绝不容任何人挑拨。”

      她一把拿过钱彦远的匕首,一字一句道:“夫妻同心,你动手不如我动手。”

      欧阳默默垂下头,无法面对,又逃无可逃,肩头因为重压瑟瑟发抖。

      猫眼眼泪夺眶而出,大声道:“你不能伤他。沈君爻,你怎么能相信这个畜生?你会后悔的。”

      沈君爻冷冷道:“也许我有朝一日会后悔自己有眼无珠,可听信两个外人的话来怀疑自己的丈夫,我永远也做不出来。他是龙是蛇,我自己终会知道。”

      她毫不留情的将匕首刺向欧阳。

      欧阳紧闭双目。

      “住手!”

      钱彦远突然一掌拂去沈君爻手中的匕首,恶狠狠的捏住猫眼的喉咙,他的眼睛泛着绿光。

      “你怎么了?”沈君爻也发现钱彦远的脸色开始发绿,手背开始发绿,从湖光的浅碧一路绿成了荷叶的青翠,皮肤上开始出现龟裂的纹路。

      “我全身皮肤痛得好像要裂开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会裂开。”猫眼终于等到他毒发。

      “解药!”沈君爻怒喝。

      猫眼道:“你放了欧阳和我,交出温柔乡的解药。”

      沈君爻在她身上摸出许多药丸来,急道:“哪个是解药?”

      猫眼道:“这些都不是,解药是寻常之物不用带在身上,可要是我不告诉你解法,你就等着给钱彦远收尸吧。”

      钱彦远猛地大力掐她咽喉,似乎就要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极为难受沙着嗓子道:“你不说,我杀了你。”

      猫眼挤出一句:“你杀了我吧!”

      沈君爻听了大怒,将药丸一股脑扔在地上,用匕首划向欧阳的脖子,道:“你不说我杀了他。”

      猫眼仍道:“你杀吧。”

      沈君爻见她油盐不进,都要气疯了,钱彦远的脸越来越绿,皮肤的纹路越来越深,身子一软差点摔倒,沈君爻连忙扶住他,万般不愿的给猫眼解了穴道,递给她一个瓷瓶:“这是‘温柔乡’的解药。”

      猫眼伸手去拿。

      “别。”欧阳此时被压得要伏在地上了,极艰难道,“我认识的沈君爻做事何等狠绝,怎么会这么容易就交出解药。”

      沈君爻看他一眼,笑道:“没想到你倒挺了解我,不错,这解药我下了蛊,受不受得起就看要看田姑娘的本事了。”

      又对猫眼道:“你不敢接?”

      “谁说我不敢。”猫眼一把抓过瓷瓶,拿到鼻端一闻,是真的,展大哥有救了。

      瓷瓶里突然飞出一指节长的碧绿线虫,它闻到猫眼脸上的血腥气,咬上伤口,几下蠕动,竟然没入皮肤不见了,猫眼顿时整张脸奇痒无比。

      “这是什么东西?沈君爻,你想害死钱彦远么?”猫眼惨呼道。

      沈君爻得意道:“你给他下的毒叫‘龟虽寿’,毒发后会全身变绿,皮肤龟裂流血而亡,要解这种毒只要用竹芯熬水,煮沸三次之后再冰凉饮下便能解毒,你还想要挟我?”

      猫眼脸上难受笑不出来,哼道:“如果我家的‘龟虽寿’如此好解,我娘怎么配叫神医?”
      “哼”声未已,钱彦远突然喷出一口血来,沈君爻脸色大变,叫道:“‘龟虽寿’怎么会让人吐血的?”

      猫眼冷冷道:“想知道?你放了我们。”

      沈君爻仍是不肯认输,摊出最后一张王牌道:“我放了欧阳,给你解除‘无艳之蛊’,你告诉我怎么治彦远。”

      猫眼摇头道:“这是你的地方,我告诉了你就是死路一条,除非。。。。。。”

      “除非什么?”

      “你把碧眼金蛾的解法告诉我,拿钱彦远给我们做人质,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把化解‘龟虽寿’的方法告诉他。”

      “做梦!”

      猫眼见她仍是如此强硬,和欧阳看了彼此一眼,极冷淡道:“你不答应我们大不了一拍两散。我跟欧阳早已约定一起死在这里,只是不知道你们夫妻有没有同生共死的誓约。”

      沈君爻看看怀里的钱彦远,他吐血之后皮肤裂开得慢些了,可裂纹仍是一寸寸蔓延,一点点加深,钱彦远道:“我可以跟你们走,可展昭的蛊。。。不行。”

      “彦远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沈君爻点燃一根蓝色短香,在空中扬了扬,不一会儿飞进来几片洁白的“花瓣”,她冷笑道:“田敏言,你别以为你的毒真是天下无敌,我答应你的条件只不过是你们不值得我拿彦远的性命来冒险,把我逼急了,我可以让你们试试这个世上最美也最惨的死法!”

      这白色的幽灵在暗室之中上下旋舞、摇曳,让人目眩神迷,像一朵朵圣洁的花儿无端端开在了虚空,一瞬间叫人不知身在何处,天上抑或人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沈君爻道:“你脸上的蛊叫做‘无艳之蛊’,钻入体内的蛊虫会在血液里不断繁殖,让脸越来越痒,你会忍不住去抓、去挠、去撕,最后把自己的脸扯得稀烂,蛊虫一条条长出来,破茧成蝶,你就容颜尽毁,比钟无艳更丑,中这种蛊的人通常都是忍无可忍自杀而亡。”

      猫眼下意识的摸摸痒得出奇的脸,勉力忍住不去抓,一指那些白色“花瓣”问道:“这又是什么?”

      沈君爻笑得极之妩媚道:“这是我的杰作,叫做心蛊。每个人心里定然有些最美好的人、最美好的事,可是中了这种心蛊的人只要一想起这些人和事就会全身剧痛,痛入骨髓,痛得恨不能拔掉自己的每一根指甲,咬断舌头、绞碎五脏六腑,可又忍不住不去想,最后想着最美最美的情景活活痛死。”

      她又拿出一根白色短香道:“只要我燃起这根香就能驱动这些蝴蝶向你们下蛊,你还有一次机会选择要不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欧阳仰望着这漫天的洁白磷光终于妥协道:“成交。”

      马车已系,欧阳猫眼带着钱彦远坐在车内,沈君爻送他们出了山门。

      车马辚辚向前,辙痕轻浅而明晰,欧阳撩开帘幕张望,奇道:“君爻竟然没跟踪过来!”

      “那不是正好吗?她肯定是怕我们杀了钱彦远。”猫眼道。

      欧阳微微摇头,回身看着摊在座上奄奄一息的钱彦远,道:“我真想杀了他。”

      同是钱王之后,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为什么两个人会是天差地别,一个如天边的白云般高贵,一个却下贱至此?!

      “这样的坏人,若不是答应了沈君爻,我真的。。。。。。”猫眼举起手刀。

      欧阳诧异道:“你杀过人?”

      “没有。”

      欧阳笑了。

      行到一片滩涂,欧阳包了一艘小船,猫眼郑重对钱彦远道:“你回去以后用十五钱老姜皮熬水,连服三天,自然就没事了。”

      钱彦远勉强挪下马车,蹒跚着离开,就在他走出三十来步时,马车突然“轰”的燃烧起来,欧阳猝不及防,拖着猫眼下车,猫眼衣袖着了火,待他们完全扑灭了大火,钱彦远已经不见了踪迹。

      欧阳仔细查看马车,竟发现这马车车厢、辕驾全是中空,里面火油的痕迹仍是清晰可见,若是里面真是盛满了火油,只要一着火必然会发生爆炸,想到这后果他和猫眼两人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猫眼问道:“怎么回事?是钱彦远?”钱彦远之阴险毒辣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欧阳皱紧了眉头,道:“钱彦远事先就安排了这么辆藏有火油的马车,他一下车就点燃引信,想把我们炸死。”

      “幸好里面的油都被倒掉了。是谁救我们?”

      欧阳望着湖中荡来荡去的金色芦苇,前前后后仔细思量。

      “也许是君爻。”

      “她?”猫眼万分困惑。

      “如果不是她,还会有谁呢?她只是装作相信钱彦远,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仅不可能在沃雪山庄发号司令,连她自己都有性命之忧。”

      “所以她才会如此轻易的放我们出来,又拿钱彦远给我们做人质?”

      欧阳突然醒觉,呼道:“坏了!钱彦远知道我们没被炸死,一定对君爻生疑,他绝不会放过她。猫眼,我。。。。。。”

      猫眼感到欧阳捏住自己的肩膀,骨头都要被他捏散架了。

      “猫眼,对不起。你把解药拿回去给展大叔,我要回沃雪山庄。”

      “欧阳,别去。”猫眼拉住他。

      欧阳交给她一包金镙子:“你快走,天亮之前一定要回到船上,展大叔靠你了。”

      “欧阳。。。。。”

      欧阳倒退着边走边说:“猫眼,我一定把君爻活着带回来,让她给展大叔解蛊,让她跟展大叔赔礼道歉。”

      猫眼哭着道:“讨厌鬼欧阳,你一定要回来,你不回来我就把眼睛哭瞎给你看。”

      欧阳道:“我不回来你哭给谁看啊?傻瓜!”

      两个人又同时笑了,同时背转身豪迈的挥手,迈开大步前进,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看得到。

      欧阳,保重。

      猫眼,保重。

      画舫

      卫慕着急的追问猫眼道:“欧阳到底怎么了?”

      猫眼擦擦眼泪:“他怕钱彦远会害君爻,又掉头回沃雪山庄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易儿道:“你坐船回来,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必须马上走。”

      猫眼急道:“那欧阳怎么办?”

      “我去接应他,”卫慕起身道,“你们一直往北向骆马湖去,我找到他再跟你们会合。”

      “不行,你的伤太重了。。。。。。”猫眼好生为难。

      卫慕已经推门而出,只留下一句话:“男人的事,你少管。”

      当欧阳追着钱彦远的足迹回到沃雪山庄附近的时候,沈君爻已经中了钱彦远的暗算,背上被他匕首所伤,伏在一艘船上,这艘船正是她驶出来接应自己丈夫的船。

      孤舟泊岸,天那么的高远,湖泊那么的辽阔,万能的主宰钟情于这般的豪迈壮美,却忘记了留一条路给在黑暗中的人。

      钱彦远裹着披风倚着船上的便榻,脚下的妻子热血渐冷。

      “你真的暗算我?”

      钱彦远眼神里竟是深情款款:“不错,我也不想杀你,可是我不杀你,迟早会被你所杀。”
      “因为你做贼心虚,安叔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是。”他似乎比沈君爻更加伤心。

      “我们如何相识、如何历尽千辛万苦才能结为夫妇、如何众叛亲离也要白头偕老,你都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记。只是我享受你的美丽温柔、倔强坚韧的时候,已经受不了你的偏执、任性、竭斯底里、不可理喻。”

      沈君爻低低怪笑,又似乎是哭:“我们最大的区别就是我爱你的文武全才、风流不羁,也爱你的自私狠毒、甚至你骨子里的自卑。”

      钱彦远脸色一变道:“你胡说什么!”

      “你怎么还不杀了我?”

      “我在等一个人,一个注定了要跟你死在一起的人。”

      沈君爻不解,回头一望,一个乱发飘飞、满脸血污的少年,青衫猎猎,踏着无比笃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来,一双眼睛坚定如时光的永恒。

      欧阳走到君爻面前,道:“我来带她走。”

      钱彦远嗤笑道:“你觉得我有那么好说话么?”

      欧阳毫不理睬他,俯身抱起君爻,转身上岸,口中道:“你不妨按一按你的风池穴。”

      钱彦远疑心大起,伸指轻轻一按,竟然胸口一阵剧痛,吐出一口黑血来,登时惊得一身冰凉。

      “猫眼告诉我就在你挟持她的一瞬间她给你下了三种毒,一种是‘龟虽寿’,解法正如君爻所说,一种是‘风露’,解法正是猫眼告诉你的,可是还有第三种,叫做‘杜鹃’,望帝春心、杜鹃啼血,正是这种杜鹃让你吐血。你大可以试试还有没有本事杀我。”

      欧阳抱着君爻边走边道:“我知道你从来看不起我,当然也看不起我的朋友,可如果没有能力保护君爻,我又怎么敢跟她在一起。你太自负,所以总是百密一疏、功亏一篑,你又太自卑,所以总是进退失据、患得患失,你越是不想成为别人的陪衬,就越是证明自己连做他的陪衬都不配!”

      钱彦远急怒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道:“你得意得太早。”

      埋伏四周的人和船一一浮出水面。

      欧阳满不在乎的一笑,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么会怕你人多?

      沈君爻仰视着这个高大的陌生男子,只觉得无比心安,又无比惶惑,他是谁?他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也要保护自己?

      她揽紧这个人,就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坦然接受。

      欧阳放下她,紧紧拉起她的手,金刀出鞘,大开杀戒,惨白的月光、凄冷的湖水尽染血色,不必计较生死、不必计较能走多远,只要艰难的一步又一步,两个人,一条命,足矣。

      突然,卫慕天一声惊天长啸,踏上钱彦远的小船、小船被一脚踏穿、箭一般射向湖中,缆绳已断!

      船沉。

      “快救大少!”

      围攻欧阳的人阵脚立时乱了,卫慕狂笑数声,落到欧阳身侧,与他一左一右架起沈君爻消失在芦苇深处。

      “卫慕?展大叔如何了?”欧阳急问。

      卫慕神色即刻黯然道:“说来话长。”

      欧阳不敢再问,背上沈君爻跟随卫慕左冲右突,趁乱突围而出。

      “卫慕天?”沈君爻伏在欧阳背上神智已经越来越不清楚。

      “卫慕大哥是来救我们的。”

      “卫慕天,难怪你用一个死去的小女孩就能把我吓退,原来我家乐生的血就是这么溅了我一身。。。。。”她埋首呜呜的哭起来。

      “你想起来了?”

      “不,是安叔告诉我的,我一听就知道是真的,要不然我的心里不会那么难受。”

      “君爻。。。。。。”欧阳想要安慰她。

      “谢谢你,欧阳公子。你对我的好意安叔都告诉我了,你我素昧平生,你都能如此待我,可我的丈夫却。。。。。。”她越哭越低,渐渐昏迷过去,这句话堵在欧阳的心里,很苦很苦,素昧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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