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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步步惊心 ...


  •   展昭正站在一扇漆黑的木门面前。

      木门说不清是半开,还是虚掩。

      这里没有一丝万丈红尘的纸醉金迷,也没有半点媚眼如丝的温香软玉,站在这里仿佛见到了活色生香的淮扬那漆黑冷静的背影。

      不须匾额帘招,门上歪歪斜斜涂鸦着“钱记棺材铺”几个大字,随意得正如死神驾临时的漫不经心。

      展昭一脚踏进店里,向木门推去,这随意的店门竟是沉重非常,定睛看去,木材是寻常的三倍之厚,触手冰凉,乃是上等阴沉木,若非门脚上一个精巧滑轮,这门又岂是寻常人力所能推动?

      展昭心下了然,店家傲慢却终究开成了百年老店,这扇门已经默默说明了一切。

      这家本应该生意不错的店里却没有一个客人,一盏茶之前,展昭亲眼看着欧阳带着猫眼走了进来,可现在,只剩下他们挑的两具棺木横在店中。

      更古怪的是,在这里站了几十年的老掌柜和刚收的新徒弟也不见了影子,棺材铺里一片死气,连最后那点人味儿也闻不到了。

      展昭一步步走到柜台前。

      欧阳曾经站在这里问掌柜的:“我想要两具棺材,最快什么时候能好?”

      掌柜的一推手上的帐本摆在欧阳面前道:“那得看你选什么样式材质?”

      欧阳盯着帐本呆看了半响,想来选好了,便跟着小伙计进了内堂。

      展昭面前正是那厚厚的帐册,他用湛卢一挑,正翻到有记录的最后一页。

      “尚在人间”

      上面只有这触目惊心的四个大字,哪里有什么棺材样式材质,这里果然是欧阳的据点,欧阳果然已经知道自己在骗他。

      展昭心念转动的瞬间,身前的柜台突然绽裂,两柄-短-□□来,枪尖触体逼近,锐气切肤刺痛,展昭一惊疾退。

      背后的棺盖同时如浪翻卷冲撞过来,展昭再退上两步便是后背重创之局,千钧一发之际,他不退反进,进退之间步法如行云流水,真气逆顺自如,毫无半点停滞。

      黑衣人大出意料,只见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迎面撞来,枪尖就要撸入展昭腹部气海,“当”一声长鸣,两把枪尖竟已同时折断在湛卢上。

      展昭借这一刺之力向上旋身而起,越过棺盖之时还一剑挥去,棺盖背后所藏之人连连两声惨叫,跌落在地,待四个黑衣人立定回望,展昭已经消失在空气之中。

      四周一片沉静,沉静得让人恐慌,刺杀者赫然发现自己陷入了被刺杀的窘境,展昭可以突然隐身,也可以突然出手,这给他们造成了莫大的压力。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那口空棺,同时往里面举枪一刺。

      上一次是碰上了湛卢,这一次却空无一物,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时,背后另一具棺材盖子飞旋而来,紫色剑光一闪,两个黑衣人当即颓然倒地,这次展昭生怕他们再自杀,把能点的穴道统统点上。

      另两人见状赶忙逃跑,谁知那棺材像长了翅膀突然飞起,当头压来,两人大骇下拔腿闪避,展昭指风一出,两人身子一软人摞人扑倒在地。

      “况当”

      棺材翻身落地,正好把两人扣了个严实。

      那掷棺之人正是卫慕,此时大步走来朗声笑道:“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展昭招呼道:“你守着,我去后面看看。”

      他转身往内堂走去,不一会儿高声叫道:“卫慕,你快过来。”

      卫慕掀帘进去,内堂的地板上躺着两具尸首,正是这棺材铺店家两人,两人俱是面如金纸,眼珠
      突出,最怪异的是一张嘴巴张得奇大,嘴里不时飞出只金色蛾子,展昭蹲下细细查看两人,没有一处外伤,乃是中毒而死。

      展昭和卫慕对视一眼,均觉诡异,再往后面院子走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条长达三四米的巨蟒盘成一圈,将欧阳和猫眼圈在中间。那蟒蛇通体金光灿烂,浮着一朵朵云状斑纹,蛇皮非常之薄,几乎已是半透明的,鼓起一个个大包,里面群蛾蠕动隐隐可见,蛇头高高昂起对准欧阳和猫眼的脸部,信子一吞一吐,腥臭之气逼人而来,吞吐之间不时飞出一只金色蛾子,蛾眼绿光森森,似乎自鬼域而来,只要蛾子一飞出来便绕着两人头上飞舞再不离开。

      院子中的棺木碎断四散,刀痕血迹斑斑,显见这里之前那场人蛇之战惨烈非常。欧阳和猫眼已脱下外衣将头部裹了个严实,可猫眼还是被这臭气熏得伏在欧阳肩上恹恹欲昏。欧阳隔着衣衫见着展昭和卫慕,第一反应竟是大吃一惊,失声呼道:“你们没死?”

      轮到展昭吃惊了:“你不知道?”

      那刚才的“尚在人间”是。。。。。。?

      来不及细想,欧阳阻止道:“你们别过来,这蟒蛇有古怪。”

      猫眼都要哭出来了,道:“展大哥,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吧!这种蛾子叫碧眼金蛾,专门钻尸体的五官七孔,蛾粉上有剧毒,只要进到体内神仙都救不活了。”

      展昭问道:“这蟒蛇怎么会吐蛾子出来的?”

      欧阳道:“猫眼说有用蛊的高手把金蛾的卵种在蟒体内,蛾子会不断由内而外啃噬蟒蛇,他们马
      上就要咬破蟒蛇钻出来了。”

      卫慕奇道:“为什么那些蛾子不来追我和展昭呢?”

      欧阳道:“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中了尸毒,现在那碧眼金蛾把我们当成了两具尸体。”

      展昭突然想起那账本上隐泛的磷光,难道上面一早抹好了尸毒?

      他又问道:“你们怎么不跑?”

      欧阳叹道:“我们只要一跑,它就。。。。。。”

      言语间欧阳扶着猫眼作势欲跑,才一步,那看似半死不活的蟒蛇张大血盆大口兜头压来,若非猫
      眼颈上的竹叶青昂然而起,咬向巨蟒,两人已被吞下肚子,没想到这小小的竹叶青竟能吓住如此的庞然大物。可若是他们强行离开,只怕巨蟒一口吞下,竹叶青的威风就只能到蟒肚子撒了。

      巨蟒这一动,腹部一处破开,金蛾纷纷钻出冲向欧阳和猫眼,密密层层围了满脸,两人挥手驱赶,惊得蛾粉四散飞扬,他们大气也不敢透,生怕吸进了鼻子。

      这洞必定越破越大,金蛾倾巢而出只是迟早的问题,可欧阳和猫眼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展昭大呼:“卫慕兄,咱们再来一次!”

      同时举起湛卢一棒砸在巨蟒尾上,巨蟒吃痛,拧头咬来,张开的巨口竟如展昭一般高。

      卫慕见展昭已担起引蛇之责,不敢再争,冲出后院。

      展昭再大喊道:“欧阳,带着猫眼快跑,码头会和!”

      蟒蛇的红信已到展昭脸上,热烘烘的气息腥得叫人作呕,展昭挺立如山,不动分毫,一双眼睛决眦欲裂,竟放射出比蟒蛇更加凶猛勇悍的光芒。

      欧阳还算听话,拉起猫眼越墙而出,脑海中的景象久久定格在展昭矗立蟒蛇口边的一幕,那伟岸倔强的背影叫他胸中热浪翻滚。

      欧阳这一跑,巨蟒果然在空中停上一停,体内的群蛾欲追欧阳,可蟒蛇自己却不能放过展昭,如此一来,腹中群蛾更是蠕动不安,鼓噪欲出,蟒蛇离皮肤寸裂而死已经不远了。

      就在它停上一停的瞬间,展昭直跃半空,湛卢如定海神针插下,穿透七寸,再刺穿蛇尾,将这巨蟒首尾相串钉在地上,巨蟒陷入了极度的疯狂,蛇身上下左右,四面摇晃,展昭奋力扑在它身上
      压住,决不能让它脱牢而出。

      垂死挣扎的巨蟒将牢牢握住剑柄的展昭不断抛起、不断跌下,周身鳞片竖起,成了活的针毡、刀山、钉板,展昭全身凝注真气,化作千斤巨石,任它癫狂,只是死死压住、死死压住。

      “展昭!”

      棺木伴着这声惊呼呼啸而来,一秒、两秒、三秒,展昭仍是不动,待到棺木已在头顶,黑云沉下,展昭一手拔出湛卢,贴地滑翔,在棺材落地的最后一刻才脱身而出。

      “哐当!”

      棺材落地,震得地面摇晃,终于把巨蟒的大部分封在棺内,可仍有一段露在外面,砸得黑乎乎的血浆四溅,大量碧眼金蛾振翅飞出,欧阳猫眼已经逃远,它们团在一处如一块金云,盘旋一阵,一齐向内堂涌去。

      展昭卫慕连忙追上去查看,待他们赶到之时,店家和伙计已是血肉俱失,只剩下金色干枯的皮肤包裹着骨头,那批碧眼金蛾又飞离尸体,扑向店中被点了穴道的两个黑衣人。

      难道全身穴道被点的两个人还是自杀了?

      金蛾苍蝇般围了上去,密密麻麻裹住尸体,这一次,他们亲眼见着金蛾如何钻入五官,从人脑食起,将五脏六腑、血肉之躯吃得干干净净,如此惨景叫身经百战的展昭卫慕也不禁心寒,不除掉这些怪物,说不定就是一场袭卷全城的瘟疫。

      卫慕立即一脚蹬开倒扣的棺材,里面的人也早已死了,他挟着两具尸首冲到后院,提起一桶油漆淋在棺材上,点起火头,滚滚黑烟带着刺鼻的腥味冒起。群蛾追着尸体而来,却在火光之外不住飞舞,就是不上当。

      “不是说飞蛾扑火吗?这些鬼蛾子竟然例外?!”卫慕失望道。

      两人又等了片刻,金蛾不仅没有扑上去,还有撤退之势,展昭一急,跑到柜台抓起账本,掌上果然现出黑纹,那些蛾子闻到他身上死人的味道,蜂拥而来。

      展昭即刻拔腿往街口冲去,身后群蛾穷追不舍,他将九天轻云纵使到了极处,背上像插上了隐形的翅膀,每一下纵跃都是十丈之遥,那些金蛾在他落地之时追到耳际,待他跃到半空又再甩远,这么一近一远,一远一近,看得跟在后面的卫慕心脏都要跳出腔子来。

      展昭的举动实在太出人意料,卫慕满腹忧心,不知他有何脱身之策,只能跟在后面,随时策应,正在百思不得其解间,只见展昭一头扎进街口的店堂,他抬头看去,帘招上一个硕大的“汤”字跳入眼眶。

      等他冲到里间,展昭整个人已沉在浴池之中,群蛾亦尾随而入,沾水即死。

      许久,展昭突然在水中站起,扬了卫慕一身水花,卫慕反而开心得哈哈大笑,跃入水中,一拳砸在展昭胸口上,叫道:“好小子。”

      展昭伤口吃痛,一声哎呦。

      两个人一同摊在池边,全然不理旁人的白眼议论,自顾自享受这劫后的余暇。

      卫慕问道:“你怎么知道金蛾会怕水?”

      “我不知道,赌一把而已。”展昭笑道。

      卫慕也笑道:“你又赌赢啦。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人家南侠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的,大名鼎鼎的南侠当然是未卜先知,无所不能。”

      展昭抱拳道:“多谢多谢。说真的,我的轻功虽然不错,可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跑得比飞蛾还快。”

      卫慕很严肃的盯着他道:“你很不谦虚啊!”

      两人又一同大笑,互相扶肩出了这澡堂,往码头而去。

      自唐代以来,淮扬之地繁华冠绝天下,在淮阴码头背后有一个江南有名的集市,成交之后即刻付运,非常方便,从这里北至涿州、南至泉州、西至东京都只是两日内可达,故而吸引了江南许多富贾商户,热闹非凡。

      展昭卫慕并肩走在集市中,街上摩肩接踵,人流往来如过江之鲫,不一会,长街尽头出现了三个孩子,约么五六岁大小,在人群中你追我逐,嬉笑而来。

      展昭看着卫慕意味深长道:“天下升平真好,起码孩子们没有性命之虞。你的孩子多大了?”

      卫慕得意道:“我有两个孩子,大的姑娘已经十三岁,我的独生儿子才两岁。”

      展昭不由面露惊色:“冒昧的问一句,卫慕兄今年贵庚?”

      “二十九啦。”

      展昭不由苦笑,难怪老妈一天到晚都想抱孙子呢,差距的确很大啊,丁丁,你在哪儿啊?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有平淡的日子呢?

      他故意问道:“卫慕兄亦是人父、人子、人夫,血战沙场、杀人盈野之时可曾手软过?”

      卫慕反问道:“南侠比武决斗、仗义行侠的时候又可曾手软过?”

      展昭一挽湛卢昂然道:“行走江湖可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却绝对不涉妻儿,可是打起仗来,老弱妇孺首当其冲,繁华城垣一瞬就杳无人烟。”

      卫慕摇头苦笑道:“如果有选择,谁又会以杀人为业?和吐蕃人打了十五年,我手上的血债数以万计,可我手下的儿郎何尝不是尸横遍野,留下的又何尝不是孤儿寡妇?”

      “那你们还打得不死不休?”

      “这就要问问你们大宋皇帝了。”

      “皇上?”展昭吃了一惊。

      “他是杀人不见血。坐拥中原膏腴之地,一边用财帛稳住我大夏先主,一边向吐蕃许以美人厚利,挑动两个藩国征战不休,不动一兵一卒,就坐收渔人之利。上兵伐谋,他才是高手!”

      展昭第一次听到敌人如此评价大宋的君主,心中百般滋味,不知是该自豪君主颇有韬略,护佑子民,还是该惭愧军力孱弱,只能计出无奈。

      两人边谈边行,不知不觉那几个小孩已经来到面前,为首的小姑娘嘻嘻笑着对展昭道:“叔叔,有个姐姐让我给你一封信。”

      几个半懂人事的孩子你推我揉,笑作一团,像是猜到这折成同心双结的方胜是什么意思,纷纷向展昭起哄,嚷道:“叔叔请吃糖、叔叔请吃糖。”

      卫慕亦是暗笑,伸出空空的大手一摊道:“小朋友,你们看,哪有糖啊?”

      小孩闹得更厉害了,抓着展昭长衫下摆猛扯,叫道:“不依、不依。”

      说书也没有这么巧的,一个声音传来:“叮叮糖,又香又甜的叮叮糖。。。。。”

      那卖糖人一手凿子一手锤子,两手一错,便是“叮叮咚咚”,最是吸引小孩,孩子们果然闹腾起
      来。

      卫慕和展昭看了对方一眼,都觉得这会儿出现的这封信、这些孩子还有这个卖糖人恐怕不是巧合,不由提高了警惕。

      卫慕掏出块碎银子,哈哈一笑道:“你看信,我来请客。”他向卖糖人移步,身体却正好挪到展昭背后,互相封死后背空门。

      孩子们拍掌欢呼。

      展昭小心翼翼拆开信纸,只是一眼,似乎天上的云彩停止了浮动,身旁的行人停下了脚步,所有
      的危机四伏一瞬消失,自己超脱出这时空之外,只为自己活着。

      这是一幅画,画上支颐倚窗的是月娘,眼神清澈明亮,衣衫长发被风微微拂动,情态栩栩如生,画旁题着一首诗: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销磨。惟有门前剑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画的是月娘,可作画题诗的却是丁丁。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只有她的静静等待,永不改变。

      他再看一眼那首诗,眼角有些湿润了,不管任何时候,也不管千里万里之遥,知我者丁月华也。

      “叔叔,你别难过,我送个礼物给你,你要笑哦。”小姑娘以为他不开心,从袖子里变出支细黑管子向展昭一指道,“开花!”

      那小黑管真的开出一朵粉色的百合来,小姑娘得意的格格大笑起来。

      展昭听她稚气的安慰,看着那熟悉亲切的笔迹,绽出许久未见的欢颜,所有的遍体鳞伤,生死一线,尽付一笑,只要见君安好。。。。

      也许敌人等的正是他浑然忘我的一刻。

      三个寻常路人突然一起袭向那女孩,展昭骇然回神,俯身想抱她脱离战圈,青光一闪,两枚细细如雨的银针从小姑娘手上的百合花蕊中射出,正射向展昭心脏。

      卫慕早已将自己的玉扳指暗扣在手,发觉不对,扳指已射向那小女孩。

      咫尺之间,突然遇到如此细小的暗器,展昭大惊之下却没有选择后倒闪避,仍旧扑向那小姑娘,只是扬起湛卢挑飞银针,却已经来不及了,银针没入右臂。

      卫慕的扳指在展昭抱起她之前已然袭来,劲射向女孩眉心,展昭搂着她在地上一滚,令得三个敌人的毒招落空,可再看这小姑娘,扳指嵌在额前,鼻中口中耳中都流出血来,一口气要断未断,举起那粉红的百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孩子的纯洁无瑕永远理解不了天真怎么会变成一种凶器。

      卫慕全神想要保护展昭,他的背后,卖糖的小哥一掀篮子,整篮叮叮糖朝他头上盖来,卫慕急忙侧身闪避,冷不防一只凿子狠狠戳来,深插入他左肩,他向后一拳反击,将那卖糖人震出五丈远,待人落地,已是内脏碎裂、吐血而亡。

      展昭双目中的怨恨愤怒无以复加,却找不到目标,怪卫慕?怪这孩子?怪自己?

      三个刺客举着短刃扬手插下,倒地的展昭右半身已经开始麻木,两个还活着的孩子吓得大哭着死死抓住他的腰际,若要腾身而起定会弄伤两个孩子,利刃当前,展昭却动弹不得。

      凿子随卖糖人的飞起拔出体外,却对卫慕造成了比插入时更严重的伤害,鲜血几乎是随之飈了出来,他毫不理睬,一声狂啸,钢钻般的拳头向前弹出,两个攻向展昭的杀手五官被他砸扁,艳红的血淋了他满手,那正面袭击的敌人死得更惨,卫慕如发了狂的野兽,咬紧森森白牙,用头砸向他,那人正好比卫慕矮上一头,这一砸正中天灵盖,颅内震成了一团浆糊,五官之中淌出血来。
      卫慕这一砸用力过猛,自己也失足扑了出去。

      展昭趁此间隙勉力起身,就在他将起未起之际,一个黑衣蒙面人高举利剑迎头斩下,那如虹的剑气竟如将整片青天压了下来,展昭左手横持湛卢奋力格挡。

      “当”

      展昭被这居高临下、蓄势已久的一剑逼得倒退一步,因着腿上附着的两个孩子,连这一步也是踉跄,卫慕天大急,喝道:“展昭,踢开他们。”

      若还是心慈手软,武功盖世的南侠就要被这两个孩子累死了。

      展昭左手紧握湛卢全神备战,却毫无踢开孩子的意思,卫慕暗暗叹气,这人宁愿自己一死也不会放弃这两个孩子,只能听他的了。

      黑衣人的第二剑来得更快,卫慕天双拳由侧击出,仿似恶龙出海,黑衣人剑下一滞,展昭早已料到必是如此,就在这一瞬间,左手挟着孩子,脚下疾如流星,倒驰而去,黑衣人已被卫慕天死死缠住。

      依展昭之计,自己先带孩子脱离战圈,再回头与卫慕一起双战那黑衣人,或是两人一东一西各自离去,叫那人首尾难顾,待他轻轻放下孩子,回头一看,卫慕已是命悬一线。

      一条雪白长绫冲着卫慕背后伤处击来,轻若无物的飘带竟如利箭直射,却又悄无声息,一个白衣女子仿佛从天而降,突施偷袭。黑衣人化斩为削,目标正是卫慕的头颅,卫慕矮身躲避,长剑贴着头皮而过,发丝飘飞,满脸满身。待到卫慕有所觉察,背后的长绫已是避无可避,这重重一击令得卫慕一口鲜血喷在胸前,人如倾倒的参天巨木向前扑去。

      展昭想要示警,已经太迟,心中无比自责,救了孩子却害了卫慕。

      长绫如跗骨之蛆尾随卫慕而至,卫慕一拳击出,长绫铁拳毫无花假的对撼,那女子身子轻晃,跌在地上的卫慕再退一丈,地上划出一条深深的印记,来人的内功跟他不相上下,却身上无伤大占便宜。

      展昭和自己皆是重伤在身、强弩之末,绝对不是这两人的对手,更何况还不知他们埋伏着多少高手,卫慕天大喝道:“展昭,快走!”

      自己凭着最后一点意志爬起身,面前的女子,白衣如雪、面幕如雾,温婉娇柔,此时对着卫慕盈盈一拜道:“卫慕将军有礼。”

      话音未落,长绫化身朵朵漩涡卷袭而来,劲气如刀,卷去头颅四肢轻易得直如拈花摘叶一般。

      展昭看着卫慕,深吸口气,果真转身飞奔而去,那黑衣人好生诧异,南侠竟也会临阵脱逃?口中道:“想跑?已经迟了。”

      展昭听了这声音,心头浮起一个人来——钱彦远,这个策划刺杀的黑衣人正是钱彦远,不用说,那白衣女子定是沈君爻,他们不是仇深似海么?

      心念电转,脚下却毫不迟疑,身法快得令长发飘飘如帜,他必须要快,要在整个身体麻木、失去
      知觉之前救出卫慕。

      钱彦远当然知道展昭所中之毒是何其厉害,追赶之时甚至露出了智珠在握的笑容,展昭果然渐渐慢下来,两人之间距离已不过十五丈,他运气前冲作这最后一击。

      正疾奔向前的展昭突然毫无预兆的回翔,湛卢斜斜刺出,口中大呼道:“迦叶身印!”

      卫慕一声冷哼,手掌伸张如海,抓向白绫,一瞬吞没漩涡,长绫急缩,卫慕终于为自己争得喘息之机,可眼前开始漫起大雾、大地也开始摇晃,脚下虚浮,每提一次真气,后背就一阵剧痛,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白衣女子一双眼睛笑得妩媚,手上白绫舞动,盛开如花,足尖依着某种节拍轻点,围着卫慕一圈圈疾旋,快得只见琼花不断盛开、飘落,一根长绫竟舞起花海一片,白浪涛涛而来、滚滚而去,
      外人看来只觉得美不胜收。

      只有身处漩涡中心的卫慕才知道,白绫的每一下拂动都卷起气浪,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牵扯推拉,本就立足不稳的卫慕更是摇摇欲坠,突然袭来的一腿一掌无不指向他背上的伤口,卫慕只是在苦挨而已。

      那女子却是好整以遐,不住舞出各种曼妙身姿,极尽妩媚,仿佛卫慕不是濒死的囚徒,而是她要取悦的高高在上的君王。

      卫慕心中颓意渐生,他赫然警觉,这女子还不痛下杀手,只是消磨他的斗志,这是为何?

      待他分神朝展昭那边一瞧,果然,展昭竟已回头,顿时怒火中烧,以南侠的轻功,铁了心要脱困而去只怕无人可挡,这女人竟故意不杀自己来拖住他。

      展昭,你怎么笨到如此地步?!

      好,姓展的,卫慕天就跟你一起最后搏一把,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他早已发现这白衣女子不管如何出招,总是避开躺在地上的女孩尸体,也许。。。。。。

      此时长绫袭来,卫慕不再以身法躲避,一脚将地上的女孩踢来挡上一招,这一绫锐比钢刀,生生绞碎尸首,血雨和着内脏洒了白衣女子一脸,已被血污濡湿的面纱之后面容扭曲,双目惊惧无比。

      她果然有洁癖。

      卫慕趁机攻她檀中,那女子竟呆在原地,只是拳已及身之时,本能的一掌封挡,这一招之后,她突然大声惨呼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流着泪,跑得无影无踪。

      这白衣女子恐怕不只是洁癖那么简单,卫慕不由庆幸自己这一把又赌对了,可刚刚那拳已是全身精力所聚,此时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倒地。

      展昭与湛卢合一,直指钱彦远,眼中只剩下这把剑,剑放紫芒,展昭两眼亦是绽放出迷人的紫芒,天地忽而消失,惟余此剑,惟余此心。

      以剑证心。

      全身失去力量的展昭的眼中甚至已经没有钱彦远的存在,放任了身心被湛卢牵引,仿佛被风吹动的落叶,没有半分重量,乘风而去飘向钱彦远,姿态悠闲自然,可是速度之快,仿佛万里之遥只在眨眼之间。

      钱彦远脸上的笑还未褪去,湛卢黑色的剑尖已然压来,剑气冲击眉心,似乎已经穿颅而过,他当然知道展昭学得佛门秘技,初初听展昭一声“迦叶身印”已是心惊肉跳,却没想到这返璞归真的一剑威力如此惊人,他来不及还招抵挡,本能的用手掌护住眉心,湛卢击上手掌。

      剑已至,可剑气却突然完全消失。

      展昭虚晃一招,飘向卫慕、将他从地上扶起,踏开九天轻云纵的绝世步法,向着码头飞奔而去。
      钱彦远这才醒觉上当,提着剑穷追不舍。

      卫慕问道:“咱们回头夹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展昭摇头道:“现在我可能连他一根手指都挨不起,你呢?”

      卫慕笑道:“那我好得多了,我能经得起两根手指。”

      展昭苦笑:“那你还敢夹击?”

      卫慕道:“没有你胆子大,骗死人不偿命,连我都骗过了。”

      展昭一笑,有些腼腆,有些无奈。

      他的迦叶身印本就是时灵时不灵,此时更是中毒已深,几乎毫无力量,再不耍耍“流氓”,骗骗
      小人,自己和卫慕这两个“哀兵”,就不是必胜的哀兵,而是呜呼哀哉的“哀”了。

      钱彦远轻功也是不俗,吊在他们后面阴魂不散,在人头攒动的码头展昭如游鱼入水,几个转折便在人堆里突围而出,钱彦远越追越是吃力。

      终于到了岸边,昌宏号却不见踪影。

      背后,钱彦远只是数步之遥,展昭和卫慕心头一凛,欧阳和猫眼怎么了。

      一艘画舫钻到面前,欧阳探出头来,大声招呼,展昭卫慕对视一眼同时跃上画舫。

      画舫小巧灵活,顺着水流旋动已在密密的货船之中离岸远去,钱彦远追到岸边,气得举起长剑望舟兴叹。

      卫慕和展昭落地之时立足不稳,都倒在甲板上,卫慕在欧阳掺扶下慢悠悠爬起来,可是展昭。。。。。。

      任人怎么摇、怎么拍,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卫慕大急,呼道:“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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