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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开封府尹(上) ...


  •   展昭在沿河两岸仔细搜寻,又发现了几具尸体,却半点不见丁月华和那具棺材的影子。河面越来越开阔平缓,水流慢下来,尸首也越来越容易搁浅,展昭每行一步都紧张一分,希望见到丁月华,可又怕真的见到她。。。。。。

      远远的、望见江南河出现一个大拐弯,陡崖之下,夹着两片滩涂,两片滩涂之间的河水只余二十步阔,河面如镜,倒映出点点璀璨的星,滩涂上伏着数具尸体,有船工、亦有婢女。

      展昭快步拐过江湾,又陡然止步。

      眼前,星星点点的小船密布河上,各式各样、绝没有一个雷同,青楼画舫、寻常渔船、商号货船、摆渡竹筏不一而足,船上的人更是大相径庭。那些风格各异的画舫上,各有一位美人俏立船头,环肥燕瘦、梅兰竹菊,各擅胜场,其他船上有些看不到人影,有些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还有人携家带口抱着不满周岁的奶娃娃,哇哇大哭的声音更添了几分热闹。

      每一艘船上都挂着一盏风灯,在风中摇曳不灭,没有星的明亮、却给这个冬天送来几分暖意,大河上橘光如染、星光如点、嬉笑如氲、美人如仙,展昭仿佛一瞬自鬼域来到仙境,这里的人似乎对四十里开外那场惨烈的船难一无所觉,甚至对就在半里之外躺着的尸首也是一无所觉,气氛热烈亲切,贩夫走卒、书生名妓奇迹般突然消除了隔阂,竟然聚在一起。

      鬼域仙境,的确不是同一个人间。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过来搭讪道:“这位公子可要租个船位,喏,我的就是那一艘。”
      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展昭见到一艘挤满了人的渔船,诧异道:“租船位干什么?”

      那男子却更加诧异,反问道:“公子不是来等钱大人的?”

      “钱大人?哪位钱大人?”

      “当然是大宋第一美男子,应天府尹钱大人啊。”

      原来是他,展昭曾在包大人引见下匆匆见过此人一面,此人乃是开封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知府,履任之时只有二十八岁,包大人还是继他之后执掌开封。

      此人有个天下闻名的怪癖,出门在外,宁住青楼,不住官驿,说是青楼还干净些,一句话把天下为官之人全都得罪了,真是狂得可以。

      “那怎么会还有这么多男的?”展昭不解,这钱大人当真魅力无边?

      渔夫笑道:“江南一带几乎所有最红的红官人和最出名的名媛齐集于此,谁不想来见识见识呢?”

      展昭恍然大悟,又忍不住暗忖:可是带着吃奶的孩子来是不是太夸张了?

      他问那渔夫道:“半个时辰之前,兄台可曾见到一个黑色的棺材从这河面漂过?”

      渔夫回忆半响,摇头道:“我一直忙着兜搭生意,没留意。你不如问问船上的姑娘们,她们来得最早,而且这里这么多人,只要真的漂过去了,一定有人看见。”

      展昭付了船钱,勉力挤上那艘小小的渔船,这船上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嘈嚷之声震耳欲
      聋,展昭拍拍一个青年的肩膀道:“这位兄台,请问。。。。”

      那人浑然不理,和身边另一老者说得唾沫四溅:“钱大人主理应天府书院,若是能得他首肯,拜在欧阳修大人门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展昭左看右看,都是不得其便,又跳上另一艘画舫,船上一位青衫女子,素颜淡雅、窈窕动人,一直卓立船头苦苦眺望。

      “姑娘。。。。。。”展昭问道。

      “嘘,展护卫。”那女子让他噤声,竟又能叫得出他名字。

      展昭一呆道:“你认识我?”

      女子看也没有看他,只是道:“小女子娉婷,中秋之时曾在御前献艺,还跟展护卫敬过酒。”

      原来是表演嫦娥奔月那位。

      “啊!请恕展某眼拙。”展昭问道,“敢问娉婷姑娘怎么会在此处呢?”

      娉婷道:“五年之前钱大人还在开封府尹任上,我有缘听得他半支箫曲,从此能再听他吹奏一曲,能见见他的庐山真面目就成了我最大的心愿,这次听闻他会到润州为兄长钱彦远大人洗尘,我马上雇船赶来,希望能见上他一面。”

      展昭迷惑难解,放眼望去,竟有如此多的痴心女子。

      他连忙问道:“娉婷姑娘,半个时辰之前,你可曾见到一个黑色的棺材和一个白衣的女子从河上漂过?”

      他这一问竟然换来一个狠狠的白眼,展昭好生愕然,一向众星捧月的他还是第一次受到女子如此的对待。

      四下里突然安静下来,微不可闻的筝声渐渐清晰。

      展昭欲再问:“娉婷。。。。。。”

      周围四五艘船上的红官人竟然虎着脸一齐“嘘”他,展昭困惑之下也静心聆听,看看究竟是什么让这些人疯了一般。

      筝音若有还无,竟比吹得云动的风更轻,就是这轻若无物的筝音往展昭心头一拂,已然心动。所有人都屏息侧耳,去追这挠在心上的酥-痒,筝音转而叮咚脆响,时徐时急,欲离还休,仿似如花的芳颜、如莺的娇笑,近了又远、远了又近。如泉流的清脆渐渐低低切切,像夜半无人的私语,婉转承欢的呻-吟,迷离而又缠绵,展昭的心同样切切的颤动,又拼命抑制着,好像那个蝉鸣的夏夜,出浴的丁月华玉肤冰肌、粉面桃花,眼神朦胧凄迷,脸颊触着她凉凉的发丝、沉浸在她迷人的芬芳里,谁能贴在他心口,便知那时他的心跳比大年夜的锣鼓更急。

      筝音突然急如奔雷,刀枪突鸣、金戈之声猛的将两人一齐推入冰河,彻骨之寒、锥心之痛,展昭大急,丁月华在大河中沉了又起、起了又沉,竟渐沉渐寂,在河中冻结成冰。

      “哗”冰河寸寸碎裂,丁月华变成一颗颗闪亮的星星,离他越来越远。。。。。。

      筝音戛然而止。

      展昭的神思慢慢回到这江南河上、画舫船头,一切都未变,可身边许多人偷偷拭泪,更有人泣不
      成声,而自己早已双眼饱含热泪。

      如魔的音律面前,人心澄澈如溪流,一眼洞见其中所有的哀伤遗憾。

      就在展昭放松下来,毫不设防的时候,一个男子清亮的歌声从河上一只画舫传出,干净的嗓音没有半分杂质,唱得清爽自然,甚或还有几分活泼,可那份世事的洞明直抵灵魂之深,展昭一听,终于潸然泪下。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歌声一停,万籁俱静,竟连那奶娃娃也瞪大了眼睛,不哭不闹。

      一个书童步上船头,招呼道:“公子今日旅途劳顿,需要休息,除了展护卫,大家请回吧!”

      展昭心念一动:钱大人竟还记得我。

      展昭摇身一变立时成了香饽饽,娉婷万分期待的望着他,一福道:“展大人,可以带上娉婷吗?”

      “抱歉。”展昭赶快趁还没人散去之时,跃上钱明逸的画舫,如何还管得了身后美人的伤心失望。

      他一进船舱,被这船舱里的景象惊得愕在当场。

      并不是这传言富甲天下的钱氏家族如何豪奢,而是里面实在太简陋了,一张席、一个男子极随意的盘坐其上,正用手指在席上画上一个又一个圈,看不清面貌,可那气质说不出的疏懒不羁,难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钱明逸?

      展昭拜道:“卑职参见钱大人。”

      那人抬起头来看了展昭一眼,是他,是钱明逸,他还是和两年前一样,不管是站在那里、坐在那里、甚至是躺在那里,他的存在本来就在向所有人宣示老天造物的不公,他的一言一笑都摆明了告诉世人,他不在乎、无所谓、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可以妒、可以恨、却没办法不服。

      如果一个人血统高贵,本是帝王之后,吴越国主钱倧之孙,难免有人会数落他得蒙祖荫、讥讽他是丧国之犬。

      可这人偏偏在江南一地坐拥金银田产无数,可谓富甲天下,难免又有人会猜他胸无点墨、满身铜臭。

      可他偏偏二十八岁便做了开封府尹,年纪轻轻身任一国之相,随后执掌南京、兼管应天府书院,连欧阳修、范仲淹等一代名臣俱罗致麾下,教出大宋一大半的才子,这个时候,难免有好事者又会说此人兼有血统、财富、才学,那么一定其貌不扬。

      偏偏此人仿佛采尽江南名山的俊秀、齐集水乡造物的灵奇,能令绝大多数人见之自惭形秽,惊为天人。

      面前这个眼神刁钻凌厉、笑容却孤独无匹的男子仿佛上天高高在上的宠儿,降落凡间,俯视众生。

      展昭平静的直视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展昭有一事请大人相助。”

      片刻,那书童再次走上船头,对众人道:“诸位请留步。”

      本来就没有一个人舍得离开。

      钱明逸撩开船帘,和展昭并肩走上船头。

      四周一片讶然之声,没见过他的人见着这般如谪仙下凡、飘逸出尘、潇洒不羁的人物不由啧啧称奇,见过他的人却都在惊问:钱大人何时变成了瘸子?

      这时消息灵通人士自然身价百倍:秋时钱夫人驯一烈马,不慎被抛落马下,钱大人为了相救,硬生生被烈马踏断腿骨。

      一时议论之声、声如鼎沸,聚焦于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没有人再留意展护卫。

      展昭站在钱明逸身边,神色自若、不觉其毁、不知其誉,静静看着他,和看任何一个人没有分别。

      钱明逸朗声道:“此间有谁曾见过一具黑色棺木上挂着一位白衣女子从河中漂过?见过的人钱某必有厚礼酬谢。”

      展昭一听大惑不解,如此相询,重赏之下难免有人见财眼开,胡乱冒认。

      谁知河上的几百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承认,就连那些爱慕钱明逸爱得发疯的红官人们也没有一个愿意冒领厚赏,让这神仙般的人物从此看轻。

      片刻之后,娉婷见确实无人答话,便道:“钱公子,此间无人得见。”语罢,并无人出声反对。
      钱明逸也不答话,转身便走。

      娉婷急道:“钱公子,我们虽然没有帮上忙,可妾身仍是觍颜向您求一件礼物,公子能否将刚才的曲谱相赠?”

      钱明逸一张脸寒如严霜,问道:“无功亦无劳,姑娘凭什么敢向钱某讨要礼物?”

      娉婷壮着胆子道:“妾身想要便要了,不凭什么。”

      其他人没有一个敢说话。

      钱明逸突然仰头大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娉婷。”

      “好,就凭你不虚伪矫饰已经配得上钱某的礼物了。剑声,将曲谱誊录一份送给娉婷姑娘。”

      娉婷意外之喜,竟激动得泣不成声。

      展昭证实这里根本没人见过丁月华,顿时困惑迷茫,她没有被冲到下游,可沿途既不见尸首亦不
      见活人,难道就此凭空消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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