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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开封府尹(下) ...


  •   钱明逸在舱门边随手提起一坛陈酿花雕,回到舱内席地而坐,展昭自自然然客随主便,亦是随意坐下,既然钱明逸都不在乎官场上下之分,展昭又如何会介意你是一品大员。

      “不知这位白衣女子可是丁月华丁姑娘?”

      连远在应天府的钱大人都知道丁月华,这绯闻流传之广,大出展昭意料,他惊讶之余答道:“正是。沈家两艘货船在江南河初入京口处发生船难,丁月华冲入河中生死不知,展昭想请钱大人帮忙找寻。”

      钱明逸咕噜咕噜一大口酒灌下去,冷淡道:“这是润州地界,展护卫不是应该求助我兄长吗?他才是润州知府。”

      “我不相信他。”展昭之直倒让钱明逸讶异了。

      “你我只是在东京匆匆一见,并无深交,展护卫为何会相信在下?”钱明逸问道。

      “展昭信任你,只因为包大人信任你。”

      钱明逸更奇了:“钱某和包大人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展昭道:“相知不在时日长短,更不在见面多寡。一年中总有二三十次弹劾大人的奏疏,言道大人放浪形骸、不拘小节、挥金如土种种,我们开封府一干人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公孙先生最清楚大人留下的开封府账目是何等的清楚明了、一笔不错,展昭也知道大人提拔栽培的仵作是何等的严谨细致技艺高超,包大人更是对大人断的案子赞不绝口,时常言道,遍观朝堂,以不枉不纵为原则判案的,只有大人和包拯。”

      钱明逸哈哈狂笑,将坛中酒一饮而尽,道:“包拯竟是钱某知己,不过说我放浪形骸、挥金如土的人也没有错,我不讨他们喜欢,可偏偏有人喜欢。”

      他再起身提过一坛酒,大饮一气道:“我钱明逸一向是想饮酒时马上酒来碗干,想睡觉时倒头即眠,想要放歌才不管你是菜市朝堂。展昭,在我这里,一切自便。”

      展昭苦笑道:“今夜展昭酒不知味,莫糟蹋了好酒。”

      “你且宽心,此地虽非明逸辖区,可我毕竟是钱王之后,江南一带,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要丁月华还在,终究能把她找出来。”钱明逸不断豪饮,精神更见矍铄,仿佛千杯不醉的样子。

      “展昭谢过。”

      钱明逸摇手道:“不必谢我,我倒也想见见这位能令到御猫展昭不惜劫狱相救,包拯不惧罢官也要相护的美人。”

      展昭大惊而起道:“罢官?”

      “包大人已经被皇上下旨罢官了。”

      “为什么?”

      钱明逸索性睡倒,竟能躺着喝到胸口放着的坛中酒,懒人果然有懒招。

      他薄醺道:“为什么?皇上若是能让你我看穿,他还做什么九五之尊。我在开封任上三次罢官、三次复职,然后扬州、青州、曹州、南京,在哪里不是如履薄冰。这次包大人表面看是祸起劫狱,皇上切责他纵容下属、徇私舞弊,可背后的背后到底是因为什么,又有谁能知道?身在官场,我只要醒着就反反复复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问得自己思之欲呕,所以我宁愿就此长醉不复醒。”

      钱明逸又是一坛子花雕入喉,直是整坛倒入肚中。

      “这么说是展昭连累了包大人,”展昭痛心自责,向钱明逸呈情道,“劫狱之事展昭根本是被人陷害,还请大人上书向皇上明言。”

      钱明逸毫不惊讶,仿佛一早知道包大人必是冤枉,只把醉眼觑着展护卫。

      展昭探手入怀,经过心口的时候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那是极度的挣扎紧张,他从怀里摸出一块东西在钱明逸眼前一晃。

      钱明逸仿佛上了钩的鱼,一跃而起。

      “陕西经略使夏竦的印信?”

      “原来这是延安府的兵符。”展昭原先还没认出这兵符的出处。

      “怎么会在你这里?开春皇上就会召见各方大员述职,校验兵符,夏大人若是交不出是要杀头的。”钱明逸惊讶之极。

      展昭道:“我想包大人和展某皆是因为此事被人陷害。”

      钱明逸瞪视那枚青铜兵符,澄亮光滑、花纹考究细密不会是赝品,他脸上红潮涌动,眼神流转不定,似乎遇到一个很大的难题,正在内心里反复斗争。

      展昭正欲开口:“钱大人。。。。”

      钱明逸挥手拦阻道:“展护卫不必再说,这枚印信也请收好,钱某只当今日没见过你、也没听过你这桩事。”

      展昭尚未开口求助便被他拒绝,怔在当场。

      钱明逸再闷掉一坛子酒,细说原委道:“展护卫,你这枚兵符关系大宋西北边陲安危,动辄生灵涂炭、战祸连绵。李德明、李元昊父子盘踞西北已久,一直是狼子野心、蠢蠢欲动。今年西北酷寒,他族中人生计堪忧、怨声载道,若是此时夏大人被处死、临时换防,他必定趁机反叛,到时候我大宋便会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乱之中。”

      展昭早已料想这兵符背后定然有惊天阴谋,却没想到竟牵涉西北叛乱,他震惊不已,却又困惑钱明逸的态度,问道:“钱大人,你既然知道此事如此重大,为何不上报朝廷,早作防备?”

      钱明逸又露出那孤独无匹的笑容,寂然答道:“展护卫此言差矣。钱某的夫人一直在西北做些边贸生意,元昊早有称帝立国之心,她通知在下之后,钱某不才,自诩忧国忧民,只今年一年中上了十七封疏奏,建议陛下趁元昊羽翼未丰逼其反叛,再从容布置,加以翦除。可是陛下完全没有采纳,一直主张以仁爱教化、厚施恩恤免去战祸。”

      展昭道:“皇上的策略又有何不妥呢?”

      钱明逸冷哼道:“我只问你一句,凭什么用我大宋子民辛勤劳作的膏血去饲养一群永远养不熟的豺狼?对付豺狼当然只能用虎豹之策,歼而灭之。”

      展昭只觉得这些想法在钱明逸的心中不知已盘桓了多久,如今脱口而出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钱明逸语气突然沉重,道:“皇上与臣政见不一,已多次下旨切责,不许钱某再插手此事,请展护卫见谅。”

      展昭诧异钱明逸竟是会低头认命的人,提议道:“钱大人可以将此兵符送至东京,向皇上说明西北局势,请皇上赦免夏大人,出兵西北镇压元昊。”

      钱明逸摇头拒绝道:“此路不通,若是皇上一怒之下责怪夏大人失职杀了他,我们就正中元昊的奸计。”

      他突然又绽出一抹无奈的微笑,笑得展昭恍然失神。

      “更何况,这枚兵符你绝不可交给钱明逸。”

      “为何?”展昭大讶。

      “展护卫,人的私欲贪念有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了。钱某有了这枚兵符,不敢保证不会勾结元昊,里应外合一同起兵,重新割据江南一地,做一场帝皇春梦。”

      这番可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语炸得展昭耳鼓嗡嗡作响,他呆呆望着自己手上的兵符,不错,此物已成各路野心家追逐之鹿,自己根本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只有尽快将它物归原主,送还夏大人,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死心。

      钱明逸语出惊人之后,重新坐在席上,一坛一坛豪饮,对展昭道:“你现在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可相信,包括我。丁月华我会找、包大人我会上书求情,可这兵符之事,只有靠你一人之力,保我大宋一方安宁。”

      展昭捏得兵符欲碎,手心如炭火炙热,船外是奔流不息的江南运河,清澈的河水悠悠淌向的正是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延陵,是自己誓言用侠义忠诚一生守护的大宋热土,他无须犹豫已经做出选择,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炼狱囚笼,展昭履之如夷。

      他忧心如焚,如今已是腊月,离新春只剩十数日,此去西北千里之遥,且这一路绝不会太平,展昭已经没有时间去等待丁月华的消息,必须立即启程。

      丁丁,你决不许死!

      展昭看那钱明逸,他已醉得东倒西歪,还趴在席上一个一个画圈。

      “钱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展昭不禁担心,这丁月华和包大人能拜托给他吗?

      “这叫醉棋,展护卫可要试试?”

      “展某不精方圆之艺,”展昭拜道,“钱大人若是找着丁月华,倒是可以与她对弈,她可是高手。”

      “哈哈,不错、不错,钱某已经寂寞得太久了。”

      “拜托。”

      看似大醉的钱明逸斜睨展昭一眼,问道:“展护卫也是江南人士?”

      “展昭乃是延陵人。”

      钱明逸起身豪言:“我们江南人自古以来便是重信如命、一诺千金。延陵季子,千金挂剑,你我大可仿效徐君与季札,即便钱某死了,也必定找到丁月华,践今日之诺。”

      “展昭也必定不负所托,就算是死,也会让兵符完璧归赵。”

      钱明逸拿出一块洁白的玉佩,上面竟是一枚钱币花纹,递给展昭道:“此物乃是我钱家信物,只要你拿着它,凡是有此纹记的商家店铺、马肆客栈、乃至银号粮草,任你用度,凡是我钱家的人皆任你驱使。”

      展昭将此物收入怀中,拜谢高义,转身投入未卜的征途。

      注:延陵,常州古称,下文的龙城乃常州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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