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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捉放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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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一位美人。
一辆极尽奢华的铜质四乘六轮马车,载着一位蓝衣帷帽锦缎披风的美人,迎着漫天-朝阳的灿烂,停在了开封府后门口。
开封府竟然破例让马车驶了进来。
展昭还是那身红色常服,常服下摆一片蓝蓝海涛涌起的横襕,持剑而立的身影便如泰山般亘古巍
然。
只不过,今日这座巍巍泰山竟耸立在后门口,原来磊落得人如其名的展护卫也会给人大开后门的。
马车一直驶到一间厢房前停下,车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随即伸出一只苍白得没有血色的玉手。展昭面对马车,巨阙少有的交到左手,用更加温暖有力的右手扶起掀帘而出的丁月华,脸上温和的一笑。
丁月华一张脸却是冷冰冰的,脸色更是白得发青,可下得车来,冲着展昭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一下子能暖入心田。
她梳着端庄妩媚的流云髻,插着自己最喜欢的蜻蜓碧玉钗,水蓝色罗裙配着同色披风,脸上的妆化得精巧细致,全身透着淡淡的脂粉香气,果然是一丝不苟的丁氏风格。
“展护卫好。”
“好。你可知今日是来给郭槐梳头作福的?”
“知道。”
“他几乎杀了你。”
“不错。”
“你不愿意可以拒绝展某。”
丁月华满不在乎的一笑道:“就是梳个头而已没那么复杂,带我去吧。”
丁月华走了两步,展昭却还在原地。
丁月华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展昭尴尬道:“是。郭槐乃是开封府重犯,凡是探视之人必须按律进行检查,丁姑娘可能要受些委屈。”
“来都来了,怕什么。”丁月华说完,又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咳出一阵潮红。
展昭在身后牙婆手上拿过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件白色衣衫。
“请丁姑娘更衣。”
“更衣?”丁月华惊讶的看着他。
“是,这位宋大娘会陪着你,彻底检查。”展昭说得已经极为含蓄了,其实就是要脱光了检查,原来的外衣还不能带进去。
“我可是丁月华哦?”
“知道。”
“郭槐害得我肺病入骨,难道我会救他?”
“不会。”
“那就行。”丁月华举步,展昭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
“请。更衣。”
展护卫的后门果然不是好开的。
丁月华一生气,又咳了,指着那件衣服涨红了脸说:“展大人,检查可以悉随尊便,白衣服,我
不穿的。”
“没问题,”展昭一听,转身向王朝道:“你去截住公孙先生,请他来的时候带碗墨来。”
“不知道黑衣服你穿不穿的?”
话还未完,丁月华已经抓起衣服冲进厢房。
展昭无害的微笑,永远那么温和。
片刻,宋大娘从房中出来,交给展护卫几样东西,道:“这是首饰和口脂,碧玉蜻蜓钗又细又尖是很危险的。”
展昭即刻没收,尤其是这柄钗。
丁月华推门出来,一身白色纱衣,轻盈缥缈,一步步走来,宛如踏月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也很美。
“白衣服也不错啊!”展昭不能理解为什么某人不穿白色的。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就知道和我的气质多么不配了。”丁月华翻个白眼。
展昭恍然大悟,“不食人间烟火”正是这个吃货的大忌啊!
“可是你头上这把梳子也不能戴进去。”展昭准备拿下来。
“我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你看看,妆不配衣服、衣服不配头发、整个不合我的气质。”丁月
华脸色一变,强烈抗议,“如果你连梳子也拿下来,那就彻底披头散发了。”
展昭很认真的听,不过手上却一瞬都不停,依旧拿了下来。
“宋律如此规定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丁月华的长发流瀑般泻下,展昭嫌她还不够生气,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轻声道:“还是比徐烟的猪头好很多。”
丁月华的小嘴果然很可爱的嘟了起来。
“请。”
其实,开封府只有前门、侧门和。。。侧门,根本没有后门一说,所有想走后门的朋友,请绕道。
两百万东京人中进过开封府大牢的可能不到两千个。
这两千个人里面进过开封府关押重犯的铁牢的,不到十个。
这十个里面,女的,一个都没有。
不是顶级的要犯,连在这门前晃悠的资格都没有。
丁月华,你很荣幸啊。
铁牢,名副其实,一切都是铁铸的,展昭亲自用钥匙打开闸门,居然还是纹丝不动,丁月华惊讶的看着展护卫,你拿错钥匙了?
片刻,公孙先生来了,他也拿出一把钥匙在另一个锁孔一转,闸门开了。
好孤陋寡闻的丁小妹啊!
里面一条黑洞洞的长路,两侧黑得看不清,只有尽头处亮着光,到了这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丁月华摒得了气,却摒不了咳,铁牢里回响着声声嗽。
展昭见丁月华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东张西望,到处乱看,正考虑要不要说点铁牢的历史教育一下她。
丁月华不知踩到了什么,尖叫一声,躲到了他背后。
“我好像踩到人身上什么部位了。”
展昭淡定道:“脚。”
“啊!是刖刑吗?”丁月华更害怕了。
“是我的脚。”展昭不得不更紧的扶住她。
“这里有六间单独的监房,现在五间都空着,只有最后一间关着郭公公。”
一点不夸张,除非展昭和公孙策一起放行,这里真的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展昭打开铁门,和丁月华一起进去。
“你来了?”背面而坐的郭槐道。
“我本来不想来的。”丁月华道。
“可你已经在这里。”
“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不说心中不安。”
“郭槐在听。”
“落花有情,轻舟有意,只是天地不仁,颠倒众生罢了。”
郭槐回转身凝视丁月华道:“没想到还有人在乎郭槐这个罪人。”
丁月华道:“何止是我,天下本就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人,管的全是莫名其妙的闲事。”
展昭会心一笑,她在说谁呢?
郭槐道:“那有一件闲事倒要请丁姑娘管管。”
“说吧。”
“太后娘娘嘱咐郭槐为她寻找一块美石,依她寝宫的长卷制成屏风,此事郭槐有负所托,只能请丁姑娘代劳了。”
“好。”
“多谢。”
“不必。你我的仇深着呢,以后到了阴曹地府慢慢跟你算。你说人上了年纪,要留点念想以度余
生,我这是为了太后她老人家。”
“那郭槐更要多谢了。”
丁月华双手捧过展昭给她的梳子,这是一把梨木梳,梳背上的图案已经模糊了,经过日积月累的抚摸,发出淡淡的光泽,丁月华拿着它仿佛手持一把上古神兵。
“郭公公,我要开始结髻了。”
那气势不让拔剑的展大侠。
“一梳天地阔,二梳福泽深,三梳举案齐眉,四梳儿女成群,五梳昭昭日月,六梳天下升平。”
丁月华在昏黄油灯下诚心祝祷,平凡的愿望竟然空灵得超越了暮鼓晨钟、梵音佛号。
“结好了。郭槐,愿你来生得成正果。”丁月华放下梳子。
展昭突然念起,许多年前,同样在牢房之中、同样为人梳头作福、同样念着这几句祝辞的人,那张极其美丽的脸庞浮上心头。
难道这只是巧合?
“啪!”就在展昭失神的一刹那,梳子脆生生的在郭槐手中应声而断。
展昭不假思索,拔出巨阙,直指郭槐。
待剑锋所指,竟已是丁月华的咽喉。
郭槐对付鸬鹚般卡住她的脖子,木梳外,露出半截铁针抵住她喉头,自己却小心翼翼的缩在她身
后。
因为惊吓和激动,丁月华剧烈的咳了起来,每咳一声,雪白的脖子就猛触一下铁针,一针针全扎在展昭心头。
他满腔怒火烈胜红衣,喝道:“郭槐!你太卑鄙了!”
却看丁月华一脸痛苦失望,不计前嫌竟然换来恩将仇报。
郭槐淡淡道:“放我走,给我一辆马车。”
展昭紧紧盯着他手上的半截木梳,千防万防,问题竟然出在开封府提供的木梳上,他牙关紧咬,
喉结上下鼓动,持剑的右手青筋暴起,愤怒已经到了极处。
展昭尚在寻思如何能制服郭槐救下月华。
丁月华突然闷哼一声,嫣红鲜血,顺着铁针流出,在雪白的脖子上、雪白的纱衣上,绽开朵朵娇艳的梅花。
“放我走。”
“你!”展昭大急,挽个剑花,巨阙入鞘。
不敢再看丁月华触目惊心的白衣红梅,展昭不仅让出牢门,更是飞速往外间铁闸而去。
郭槐挟持丁月华出得铁闸,许久不见天日的他,被阳光一射,不由自动闭目躲避。
这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展昭巨阙一出,剑未到、一股凛冽霸道的剑气横扫郭槐,郭槐似乎早料到
如此,毫不退让死死卡住丁月华,整个人都避在她后面,展昭此剑到了她面前只能临急收招。
好个奸猾的郭槐,只要他闪让半分,我就有机可乘。
“展昭,究竟是谁想丁月华死?”郭槐又把铁针往上一推,丁月华痛得呼叫出声。
包大人得报赶来,公孙策连忙介绍情况。
“放人。”
包大人一见这情形,立即命人牵来丁月华的马车,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
郭槐坐上马车,展昭准备追踪。
谁知郭槐竟道:“展护卫,无人驾车,劳烦你相送一程。”
展昭暗感讶异,他竟主动让我相随,这。。。他打的什么算盘?
郭槐道:“展护卫此番舟车劳顿是免不了的,跟在后面吃尘尾又怎么比得上坐在马车上舒服
呢?”
郭槐啊郭槐,任你其奸似鬼,我展昭难道怕你?
展护卫跃上马车,驷马长嘶,奔出开封府。
公孙先生望着远去的马车,满面忧思。
包大人问道:“先生在担忧什么?”
公孙策道:“郭槐乃大人三同好友,如今竟在开封府铁牢挟持丁月华而去,又让展护卫驾车相
送,丁月华与开封府关系匪浅、展护卫更是隶属大人麾下,只怕朝中会有人疑心此事乃是大人授意。”
包大人点头道:“本府也知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可如何能够罔顾丁月华性命,朝中非议,包拯实在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