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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统万之战（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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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万故宫白晃晃的刺眼，在一片刺眼的光芒里狄青匆匆而出正与丁月华擦肩而过，丁月华心头一凛，急忙叫住他。
“狄使，请留步。”
狄青停了下来，却并不回头：“在下奉旨传令不敢耽搁。”
“狄大人可否在此稍候片刻？”
狄青转头叹气道：“方才在下已经竭力向皇上进谏，可圣意已决。。。。。。”
“一刻，只是一刻而已，若是一刻钟之内月华不能说服皇上，再请狄大人传令。”
狄青未置可否，只是一挥手让卫兵放行。
丁月华提起裙摆拾阶而上，回头深深的看了狄青一眼。
统万皇宫早已空无一物，纯净的白更叫这宫殿寒冷入骨，赵祯一身血衣独坐在空荡荡的大厅之中，愁眉紧锁、双目闪烁不定、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
“受益。”
赵祯不看她，冷冷道：“你来干什么？我不想见你。”
她的声音仿佛一片滑落的羽毛，飘飘荡荡、在目光里留下清淡久远的痕迹。
“火祭之事我固然气你怨你，可你干的让我生气的事又何止这一件，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这话让赵祯整个人停顿下来，缓缓的注视她，半晌才能言语。
“田神医死了。我亲眼看着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滩血、一堆内脏，我的这里。。。。。。”
他揪住自己心口不放，里面塞满了死去的人的血肉。
“几日之前我差点真的把你烧死，可换了今日，我一定不会，因为我终于知道死是怎么回事。我看见一个又一个人死在我面前，我却毫无办法。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可以麻醉自己一次两次，却救不了自己一千次一万次。我不能再继续下去。”
“所以你要逃走？”丁月华走到他身边坐下，问道。
“我不是逃走！”赵祯一个激灵，气得反而站了起来，“如今东面的可哈吉吉将全部横山山讹拉到了延安府和范希文对峙，正是我们自东门突围的大好良机。朕已经设法让韩琦尽速前来与朕会和，我们只要能抓住元昊布防的这个弱点便能从他的包围圈中脱身而出，这个时机稍纵即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丁月华不解的望着他。
赵祯气息稍定，沉声狠道：“你很应该劝劝展昭，白玉堂的示警含混其词，不可尽信，但是眼前的局势却是清清楚楚。若是他一意孤行与朕作对，朕绝不会放过他！”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怎么劝？”丁月华仍是一脸茫然。
赵祯一愣：“你可说是绝顶聪明，这些事稍加点拨你自然能触类旁通。”
他正要详细再说，丁月华却摇头道：“你就算跟我讲得再多，我也只能是一知半解，就如盲人摸象、管中窥豹一般，世上之事无不有其无穷之因、无穷之果，我自问没有看通看透的本事。”
“你太谦了。”
“我不是谦虚，而是我坚信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有看透三千大千世界的神通。”丁月华顿了顿，盯死了赵祯，一字一句道，“包括你。”
赵祯陷入沉思。
“受益，当你只见着已知的种种，就会全然忘记还有无穷无尽的未知之地。”
赵祯似乎省起还有许多的疑题没有解开，问道：“你是说眼下的局势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尽在掌握之中？大家都只比瞎子好一点点而已？那岂非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盲人摸象难免只知一隅，要想见其全貌，为何不问问其他盲人？”
赵祯怀疑的盯着她，沉吟道：“你是让朕和展昭商量？”
“是！”丁月华斩钉截铁道，“就算你不相信他的判断，也请你相信他的忠诚。”
赵祯眉头一皱：“你是来替他做说客的？”
“我更担心你。此战若败，展昭会得失些什么？不过一个虚位、几分俸禄，大不了我陪着他一起作亡国奴，苟延残喘。你呢？一子错，失去的是先帝托付给你的大好江山，你怎能一意孤行？”
赵祯胸膛起伏，似乎许多话鲠在心间，他走向楼宇外的大露台，向南眺望。天下的皇城可以极尽摘星之高，却没有一个能似这大漠中的孤城，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疆土从脚下蔓延至天边，你的心胸也随之浩瀚如海。
“这就是朕的万里江山，可惜，并不在朕的掌握之中。所以朕忐忑、朕彻夜难眠，只能向先帝求教，请他为朕指一条路。今日天不亮，朕就为大宋的将来卜了一卦，没想到朕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老天爷还要戏耍于朕，六爻未尽，才卜出一个乾卦，田神医就。。。。。。”
丁月华跟他到了露台，远处展昭还在竭力布防，而脚下的狄青和水龙长刀一起挺立，不移分毫。
“乾卦？也许这就是天意。”丁月华说得极笃定，“乾卦应九五之兆，卦辞有云：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只要受益能与众将同声同气，共御外敌，何愁不能飞龙在天，重登九五！”
“同声同气？跟谁？”赵祯嗤笑哀叹道，“龙城飞将今何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丁月华亦是嗤笑：“不是没有龙城飞将，只是不知受益哥当不当得起汉武帝的英明。”
她上前一步逼向赵祯，一手直指展昭那方：“龙城者，常州也，展昭正是龙城人士。若论轻功，他更是朝野之中数一数一，飞将之称绝对当之无愧。可你呢？汉武帝对卫青李广用人不疑方有龙城大捷，你做得到吗？”
赵祯疑道：“展昭会是朕的龙城飞将？”
“没人能保证他是，除了你自己。”
赵祯手扶阑干，俯视大地，万里江山一齐挤进眼中，冲天的豪气陡然而生，汉武大帝？谁说朕做不到！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向丁月华道：“月娘，朕之所以决定突围是因为这个锦囊。”
丁月华向锦囊瞧去，浅碧的绢帕上绣着四个穆若清风的簪花小字，不似什么锦囊妙计，更像是一封情书。
“出其东门。”
见此四字，丁月华不禁嫣然一笑，赵祯一时看得呆住，耳中却听闻：“攻守杀伐之道非月娘所长，还请受益哥找一个不会对牛弹琴之人相商。告辞。”
他还迷在那一笑的万般风情之中，眼中一点清新之碧摇摇曳曳渐行渐远，一直消失在眼前，沉入心底。
他亦是一笑，如同丁月华般清浅温柔，来自千年之前深情的吟唱低低传绕：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月娘啊月娘，我的缟衣綦巾，如云美人之中亦永不能忘。
他一咬牙高声道：“传展昭！”
丁月华见着狄青，信心满满的问道：“早已过了一刻，狄大人并未传令？”
狄青答道：“不知为何，狄某愿意相信丁姑娘。”
丁月华和狄青不再深谈，两人都转过来向着赶至宫门前的展昭，丁月华心知肚明，狄青的愿意相信是相信展昭，正如自己那些永不会竭的勇气和信心亦是源自于此，这个人才是他们今时今日并肩而立的原因。
展昭只是微微颔首便冲上了统万皇宫。
丁月华和狄青在外等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东西南北之事。
1038.2.11 16:10 （宋宝元元年正月初五申时）
狄青和丁月华头顶上突然爆发一声极惊恐的尖叫，两人同时抬头，却见赵祯被倒悬露台之外，双手乱抓乱舞，死命的惊呼挣扎，捏住他一只脚的正是展昭。
展昭木无表情，竟然只用了两根手指拎起赵祯，赵祯摇摇欲坠，口中大呼：“朕答应你！放朕下来！快！”
狄青和丁月华脸色一白，同时往楼上冲去。。。。。。
1038.2.11 19:05 （宋宝元元年正月初五戌时）
西军中帐
元昊独坐，钱彦远侍立在侧，两头靠近说着些密语。
“大王，我在统万城里的探子送来消息，展昭与赵祯果然为了是否突围之事冲突，展昭甚至威胁将赵祯自统万皇宫丢下去，现在赵祯已被展昭拘押，展昭下令据统万城坚守不出。”
元昊疑道：“展昭怎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会否有诈？你那个‘探子’可靠吗？”
钱彦远嘿嘿一笑拖延时间，心里的念头已转过百遍，元昊此问乃是试探，应对不当只怕当场翻脸，他向着元昊拜道：“大王果然明察秋毫，所谓的探子实是舍弟钱明逸，他正藏身统万。”
“你们不是反目成仇了么？”
“不错，我们是敌非友。可子飞与大王却是友非敌，事关敌人的敌人正是朋友。”
元昊大笑：“不错，此子欲杀赵祯之心实在比本王更加迫切。”
“所以在赵祯死之前他的话还能信上几分。”
“可惜，展昭下手太快，赵祯和狄青根本来不及反应，本王想让他们两败俱伤的打算落了空。”
元昊一脸惋惜，令钱彦远下去再想计策。钱彦远掀帐而出之时正与急冲冲进来的妹勒打个照面，他不由暗笑，元昊的惋惜之情实在逼真，若非自己一早知道就算展昭与赵祯诈作反目然后伺机突围对元昊而言也是极之有利，否则被人骗来卖了都还糊里糊涂，可妹勒要来禀告的这事才是真的会把元昊气个半死。
“何事？”元昊见妹勒神色慌张，颇有不满。
妹勒道：“卫慕将军跑了。”
“什么？”元昊拍案而起，怒视妹勒。
“我发现之前进过他帐中的人竟然一个都没再出来，便带人去查看，里面只有他的亲卫阿莫狸，卫慕天早已不见踪影。”
“马上处死阿莫狸。”
“那卫慕将军如何处置？”
“你、马上带上两千铁鹞子追击，决不能让卫慕天活着回到鸣沙！”
“是！”
元昊哈哈狂笑，笑得妹勒遍体生寒。
“卫慕天，你终于反了！”
青峰峡之战
大宋宝元元年正月初六丑时（1038.2.12 02:25），夜幕低垂，逼压着大地，戈壁上的劲风卷起碐石，逆风而行的卫慕一个人在广袤无垠的荒漠上孤独的策马而行，狼牙月孤悬，整个天地之间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远处狼群啸月，那哀嚎里充斥着饥饿和绝望。
卫慕却觉得安全，因为这个时候最可怕的不是孤独、不是群狼，而是人，是背后的追兵。他不敢稍有停顿，拼命的往西北奔去，快、还要再快。
等到初六的白天，他才遇到第一个人。
幸运的，这是鸣沙夏军，自己人。
不幸的，这是一个溃散的逃兵。
原来鸣沙夏军在青峰峡中了埋伏，被人围住火攻，损失甚大，幸而夏军人数比对方多了不止三倍，只是被对方击溃，一大半的人都逃散了。
卫慕天就在原地开旗纳兵，将散了的士兵们又聚拢来，从战士们口中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果然是欧阳。
欧阳，我们又见面了！
此时卫慕天有两个选择，一者趁虚还攻兴庆，自立为王，二者奔赴统万，加入战局。
他连想都没想，立即开拔，必须赶在欧阳之前攻下统万，因为，这不是个人荣辱，这是民族兴亡！
眼下的局势胶着，可有一点是卫慕和欧阳都不能不承认的，先入统万者能同时将元昊和赵祯都捏在手里，必得天下。
“出发！”卫慕天马鞭一指，鸣沙夏军万马放蹄狂奔，不计一切代价只为了两个字：斗快！
延安之围
范仲淹站在延安城头，他的面前是数万敌军的日夜猛攻，利箭投石如雨而下，敌人头破血流，可攻击不会停止，钩撞车一声一声巨响，每一响都是一次地震，叫人摇摇欲坠，不仅是城池受损，更加是神经受损。
他的背后是满城百姓，每一个人都豁出了性命，爱调侃的柳东来拿命来调侃西夏人，娘得不得了的侯嘉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杀惯了猪的马六不得不杀起了人。全延安的婆姨心甘情愿的当了男人使，背扛挑担全都不在话下。
所有的人只为了一个目标：誓守延安。
风起云涌，范仲淹正站在历史漩涡之中，竟在这一刻求得暴风眼中的宁静，孤城四周此起彼伏的金鼓号角之声断人魂魄，沸腾的战火之中一声苍凉的羌管仿佛千里之外的叹息。
他不禁老泪纵横，唱出的一首曲子词在孤城之中不胫而走。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一杯浊酒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坐困愁城的老范眼中延安自然是凶险无比，可在桑城的沈君冉看来延安之险比不上鸣沙的万一。
卫慕天与欧阳是一场竞逐脚力的没有硝烟的战争，结局关乎成败。
延安就不同了。
赵祯决定弃车保帅，让韩琦迅速北上救援统万，可韩琦在原地扎营按兵不动，一副观望之态，原因只有一个，能使得动韩琦的显然不是赵祯，沈君冉早已命韩琦假作观望拖住可哈吉吉，实则暗度陈仓，随时救援延安府。
可哈吉吉攻城正猛，可沈君冉却有一张王牌，王牌一出便能让他立即回师北上，调转枪口指向元昊。因为元昊万万料不到自己援助可哈吉吉的军粮里竟被混入了当初自横山盗取的粮草，可哈吉吉发现只是迟早的问题。
范仲淹啊范仲淹，你可知道，你守到几时从来就不是由你自己做主。
自以为掌握了命运，为命运抗争的人又有几个不是早已落入了命运彀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