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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统万之战(八) ...

  •   展昭在统万城楼上望着,心吊得比城楼更高,他是多么希望卫慕天能够搭救田神医,此情此景他是唯一能够给她一条生路的人。

      当卫慕天转身离去之时,仿佛把展昭踩入阿鼻地狱,深深的失望伴着远去的背影一寸寸插进心窝。

      赵祯道:“你还在盼着卫慕天出手相救?”

      “展昭天真了。”

      赵祯反而肃颜钦赞道:“并非天真。只因为展护卫先是一个人,而后才是一个宋人,可卫慕天先是一个西夏人,然后才是一个人。这就是你们最大的区别。”

      展昭苦笑:“什么人也好,只要他现在能救田神医,展某愿意结草衔环以报!”

      赵祯望着押送李崇思走向西军的狄青张载道:“我们只能等。”

      夏军阵中一支鸣镝疾射而至,斜斜落在城垛之上。

      展昭急忙打开妹勒的回信。

      =======================

      可惜白玉堂没有听见展昭许诺的结草衔环。

      他和猫眼正伏在无定河边的高地之后,血战留下的累累尸骨还没有清理干净,鲜血浇灌的枯草也还没有恢复生机,只留下腥臭腐烂的气息逗引着食腐的秃鹫和乌鸦。

      “怎样才能救我妈妈出来?”眼前密密麻麻的营帐如钉子般钉在心上,猫眼哽咽道。

      白玉堂反复观察周围的环境,不得不承认:“没有任何万全之法。”

      猫眼急道:“那怎么办?”

      “我有一个极冒险的法子。”

      “快说。”

      “西军将部分营帐建在无定河的一条支流上,我从这里凿开冰面潜入河中,顺流摸到西军下面,再设法上岸混入西军,伺机救人。”

      猫眼燃起一线希望:“好歹有个办法,我也去。”

      白玉堂却命令道:“若你有内呼吸的本事我不反对,若没有,你只会成为我的累赘。在这儿呆着。”

      猫眼只能作罢,暗暗为他、为妈妈祈祷。

      白玉堂运气用画影在冰面上凿开一个洞,摸进河里,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在坚冰之下潜行,厚厚的冰层白蒙蒙一片,水下并不十分静谧,水流被他划动,隐隐有声。

      行了一长段水路,隐约透着白光的冰面一霎黑了下来,冰河之中阴森得可怕,他暗忖,应是到了夏军营帐底下。

      听不到冰面之上的任何动静,白玉堂再次用画影在冰面旋开一个洞,人就贴着洞口等着,不知道上面会发生些什么。

      没有任何异响,他深吸一口气爬上河面,放眼一望,万幸,冰河上寒冷,夏军把这些营帐全作了储粮之用,里面尽是粮草、没有一个人。

      白玉堂运功弄干身上的水,从帐幕缝隙往外看,只见几个粮仓之间停着两辆马车,正在这时,帐外传来了西夏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向这边疾行而来,他立即撕开帐幕,簌的钻到了马车下面。

      那些西夏人的目标却并非粮仓,而是绕过粮仓,直冲着马车而来。

      白玉堂连忙收敛呼吸,控制一切生命体征。

      来的人中竟然有人说的是汉话。

      这个一口江南口音的正是钱彦远。

      他跟另一个汉人道:“妹勒队长已经同意与宋军交换人质,一会儿由你来做传译。”

      那人称诺。

      钱彦远说话间来到了两辆马车旁,他向两个西夏兵招呼,西夏兵连忙将田神医架了过来。

      白玉堂忍不住探了下头,以便能看着田神医靠近,不住暗祷:这里、这里。。。。。。

      钱彦远却似感应到什么,他两手各搭着一辆马车,暗暗运气上抬称称斤两,嘴角翘起得意的弧线。

      “放这辆。”他指挥着夏兵将田神医放在了白玉堂旁边的那辆马车上。

      “TMD,你要不要这么狡猾!”白玉堂几乎要捶胸顿足起来,只能眼看着那辆马车载着田神医走远。

      钱彦远并未随行,不动声色的抽出佩剑,双手并握猛向马车隔板插去。。。。。。

      白玉堂轻身运气,全身戒备至极限。

      =====================================

      “一命换一命。”

      展昭看到妹勒的回信终于放下心来,派人通知狄青,又布置弓箭手随时策应。

      妹勒只派了一个人,赶着一辆四驾的马车晃晃悠悠前来交换人质,田神医就躺在马后的平板车上。

      他是那样的托大,全然不似展昭的戒备。

      这托大反倒叫展昭草木皆兵起来,哪里不妥?究竟是哪里不妥?

      不一会儿,押送田神医的传译便与狄青在两阵之中会和,狄青也颇戒备,亲自看了看马车下面,并无异样,传译和狄青便各牵了马车向本阵走去。

      赵祯大喜道:“太好了,朕要亲自迎田神医回来!”

      展昭望着他奔向城门的背影,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

      究竟是怎么了?自己对危险的灵敏嗅觉屡试不爽,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展昭本能的抓紧了手中的弓箭。

      “大哥,不必费力了,我在这里。”

      一个西夏小兵走到白玉堂藏身的马车边,牵过缰绳。

      钱彦远一震,收回长剑。

      白玉堂顿觉杀气转移。

      “子飞?”

      钱明逸引着他缓步踏冰而行。

      “你真是胆大包天。”

      “兄弟相聚、闲话家常需要什么胆量?”钱明逸披着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皮,一句话却尽显神仙风姿。

      钱彦远却讥诮道:“你我兄弟,何时闲话过家常?虚伪客套大可不必。”

      “你我乃钱王之后,天下事皆可是家常话。”钱明逸又引钱彦远看向田神医那方,“你难道不想知道元昊杀死田神医之后会有什么后着?单单是挑拨离间、等待宋军内讧又岂是元昊的作为?”

      “哈哈哈,”钱彦远大笑,“你有这功夫还是担心如何应对夏王的奇兵吧!既要置赵祯于死地,又不能让夏王得胜,你才是把自己置于了必败之地!”

      钱明逸轻踏冰河,淡淡道:“你可知元昊在军中收藏了大量兴庆特制的米醋?”

      钱彦远身子一僵,硬撑道:“那又如何?”

      “这种米醋乃是坚冰的克星,元昊要诱统万守军自投罗网,葬身无定河。他对你这个军师处处隐瞒,连能令宋军全军覆没的大计都瞒得密不透风,身为江南子弟却相助西夏蛮夷,你才是将自己置于了必败之地!”

      “钱子飞!”

      钱明逸收起一贯的刻薄,微笑着回忆道:“我们做了三十几年兄弟,斗了三十几年,连撒尿都要分出胜负才肯罢休。”

      钱彦远露出一模一样的微笑:“还没完,就算到了临死,我也要斗一斗谁的最后一口气长。”

      “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推翻昏君,平定西夏,你却偏偏要破坏。”

      “有我在,你赢不了。”

      钱明逸指着远处的白于山道:“推倒这座山算是赢,你踏上山巅俾睨天下又何尝不是赢?我耗尽一生心力要做的事,你现在只需要动动手指便可达成,谁胜谁负已昭然若揭。”

      “哼!子飞你果然好算计,三言两语想诓我给你做内应?做大哥的有那么傻么!”

      “要赢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钱明逸牵着马车步速突然加快,上身几乎未曾稍动,却一眨眼便甩开钱彦远数十丈。

      钱彦远仍是呆呆的怔在原地,喃喃着:也许,这是赢他的唯一机会。。。。。。

      白玉堂从马车下探望之时,那钱子飞已然不知踪影,马车被停在了西军、南军之间,和猫眼隔着整个南军阵营,想要汇合除非肋生双翼飞过去。

      他从扇中取出一枚天阶雨,连续轻刺马股,健马立即四蹄如飞,直冲向南军,南军只当马儿受惊,纷纷避让。

      奔过无定河,冲下高地,白玉堂终于接着猫眼,赶忙向猫眼报喜,得知妈妈可以平安回到宋军猫眼高兴得又蹦又跳,嚷着要和妈妈会合。

      白玉堂二话不说拍胸口答应,两人各乘一骑,直生生往南军中冲去,猫眼用西夏话大喊:“没罗埋布,田敏言来啦!”

      没罗埋布出营一望,也不拦截,放了他们过去。

      猫眼回身抱拳致谢,得意忘形之际险些跌落马下。

      骏马飞驰,统万城越来越近,护送队伍中的狄青张载已经遥遥可见,猫眼正要招呼他们,却只听展昭一声大吼“杀马”,人如巨鸮自七十余尺的城头扑下,满弓如月、利箭锋寒,正指向田神医。

      出了何事?

      猫眼惊问。

      狄青张载拉着田神医的马车一步步接近服凉门,殿后的弩手严密的防范着西夏人,统万城头近千神箭手张满了弓,只要夏军敢有任何异动,必然遭到我军的雷霆反击,可展昭还是不安,而且那种恐惧越来越强烈。

      他从有些混乱的夏营收回目光,落在了田神医的马车上,这马车非常古怪,究竟是哪里古怪?

      展昭急得心思百转,无数种可能一一闪现,却又难以捉摸。

      远处追击一辆空马车的夏军向着南面奔去又迅速回防,那马车乃是铁鹞子的座驾,配有西夏出名的玄光铠甲,坚滑光莹,非劲弩可入。

      一道闪电划过展昭心头。

      玄光铠甲?

      运送田神医何须四匹马?又何须四匹配给铁鹞子的战马?这种马所有关键部位都包裹着玄光铠甲,几乎是刀枪不入,西夏人怎会将这种马拱手送给宋军?

      展昭张弓引箭,指向那四匹古怪的马,头部、咽喉、心脏、肺腑都覆盖着铠甲,若是贸然射去必会惊马。

      难道。。。。。。

      难道西夏人的阴谋正是要让田神医在宋军面前受五马分尸之刑?如今展昭只能伤马无法杀马,可受伤的骏马只会更加疯狂!

      展昭功聚双目开始寻找捆绑田神医的线索,可惜仍是一无所获。

      李崇思已经顺利回到夏营。

      狄青已经拜向迎来的赵祯。

      若要动手此时已是最佳时机。

      要想解除危机,除非四个人同时近距离向四匹马动手,且要一击即中,情急之下展昭冲狄青大吼一声:“杀马!”而自己也从统万城一跃而下。

      手中弓箭的箭头飞速的搜寻着目标,每一匹马、田神医手足上的线。

      坚实的玄光铠甲和长衫广袖遮住了最重要的部分,叫他无从下手,箭尖在慌乱的移动和颤抖着。

      狄青愕然,却立即挥出水龙长刀,展昭寒毛倒竖,他若是只杀一马,田神医还是个五马分尸之局。

      就在这一瞬间夏军之中传出一声尖锐的哨响,系着马车的四匹马突然昂蹄而嘶。

      展昭人在半空,心中的焦急如炼狱之火燃着了五脏六腑。

      他大喝一声,利箭离弦而去,准确的进入田神医的心脏,随即四匹骏马向着四面疯了般飞驰而去,绑在田神医四肢上的天蚕丝立时深入皮肉,剧烈的拉扯一瞬将人四分五裂!

      近在咫尺的赵祯血肉溅满了全身,手上甚至握着一副不知是何物的内脏,疯狂的大叫着。

      “啊——”猫眼瞪大了眼睛,她好像亲眼看到展大哥杀死了自己的妈妈,然后妈妈竟然被撕得粉碎。。。。。。

      三声惨烈至极的呼号之后,广阔的大漠万籁俱寂,陷入了无比的虚无。

      展昭从空中飘飘而落,如失了枝头的落叶、如皮之不存的羽毛,落到地上的时候轻得似乎连自己都不再存在。时间仿佛永远凝固在了与田神医最后对视的那一刻,千万年在这目光里和光同尘、溅如飞沫。

      我是帮助她减轻了痛苦,还是害了她?如果我选择用箭射出一封信向狄青说明情况会不会能救下她?这来得及吗?我是不是做了最蠢的决定?

      展昭的心脏一瞬被自己刺透。

      赵祯立在原地,人已经摇摇晃晃,只是身上的血还在滚烫。

      这、就是战争,沈君冉你看到了吗?你还要再流多少血才肯善罢甘休?朕不奉陪了!朕不奉陪了!!!

      在白玉堂无比的惊愕之中,猫眼一头栽下马来,天与地一瞬漆黑。

      “猫眼!猫眼!”

      这可怜的孩子在昏迷之中眼角仍然滑下了一滴眼泪,泪入黄土,被无情的荒漠吞噬得无影无踪,而这饕餮怪兽似乎对人类的血泪永不餍足,千万年的张开着血盆大口。

      短暂的沉静之后,西军战鼓擂动,欢呼声响彻云霄,一排铁鹞子当先向服凉门奔来。

      南面的没罗埋布军中同时奔出一支队伍,将猫眼和白玉堂团团围定。

      一个怪腔怪调的西夏人道:“快跟我们回军中吧,被妹勒抓回去,敏言姑娘就没命了。”

      白玉堂茫然的跟着他们往南去,通天的战鼓喧嚣把他从无法接受的恍惚中拉回现实,他立即从那西夏人背上偷弓取箭,又撕下半幅衣襟,向展昭射出极其重要的军情——切勿突围!

      展昭,千万不能中了元昊的奸计!

      宋军全部迅速撤回城里,西军也并非当真进攻,扑至五百步外停了下来,上万人开始齐声呼喊:大夏必胜、大夏必胜,夏军的士气顿时沸腾起来。

      1038.2.11 14:30 (宋宝元元年正月初五未时)

      每个人看这个世界都是很不同很不同的,战争在有的人眼里是纵横捭阖意气飞扬,在有的人眼里是血雨腥风尔虞我诈,还有一些人的眼里就是窝在一个石屋里日复一日的撕着布条、擦拭武器、救治伤员。

      丁月华一听到服凉门外惨绝人寰的消息马上放下手里的活冲了出去,冲到城墙前正看见展昭和赵祯走入城内的时候她却停下了脚步,避在墙角。

      每一个人都会经历一些属于自己的痛苦,这些痛苦太深沉、太私人,以至于所有的安慰在它们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她悄悄的躲在一旁,想给他留一点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男儿的热血和遗憾,却未必需要女人的眼泪。

      盛怒的赵祯冲向展昭,几乎要挥出血红的拳头,可那熊熊的怒火和雷霆般的冲刺之势又同时戛然而止,他站在展昭面前,如海啸之将倾,灭顶的狂澜呼啸着覆没一切,却反而震聋了所有的耳朵,城墙前后的人一起陷入了一种撕心裂肺的安静。

      “展昭。”赵祯的手按在了对方心口,“是你害死了她。”

      语调之轻,轻若无物。

      毫无内力的手掌挪开,展昭却似受了重击,衣襟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如果前日你没有突围失败。。。。。。”

      赵祯的手背在展昭身上缓缓擦拭。

      “如果一开始你能及时撤离。。。。。。”

      鲜血斑驳了衣衫,阳光下似千疮百孔。

      “这个地方,朕、一刻都不能再呆下去了。”

      展昭不答。

      赵祯提高声音:“朕要离开统万,马上!”

      展昭仍然沉默不语。

      赵祯大怒,狂吼道:“朕命令你突围!”

      展昭拱手,淡淡的却没有半分犹豫:“请恕微臣不能领旨。白玉堂飞箭示警,让我军切勿突围,事出必定有因,不能轻举妄动。”

      赵祯被这句话噎了半晌,哑着嗓子恶狠狠道:“展昭,你敢抗旨?朕要杀了你!”

      展昭垂首默认,却不退让半分。

      赵祯眯着眼冷哼了一声,招呼道:“汉臣,我们走!”言毕带着一干人等拂袖而去,独留下展昭。

      墙角的丁月华望着展昭,他衣衫拂动、在呼呼的声响中茕茕孑立,被斑斑的血迹衬得分外凄楚。

      展昭目光茫茫然投向空处,可丁月华知道,他眼中定是深刻脑海、永不能忘怀的那一幕悲剧。

      人生被刷上一重一重的遗憾,小心翼翼的覆盖,却在被投影到空白幕布的瞬间纤毫毕现,越空白越清晰。

      丁月华无法上前说些什么,反而转了身,找来一个士兵交代。

      不一会儿,那士兵跑到展昭面前禀道:“展大人,城里已经没有多少水了,我们该怎么办?”

      士兵的期待把展昭拉了回来。

      “你马上带十个人到无定河凿冰取水,我会派人掩护。。。。。。”

      丁月华没有细听他们会说些什么,一个人的时候会特别的软弱,可肩上扛着千斤重担的时候人反而会特别坚强,而她现在首先要担心的不是展昭的心情如何。

      展昭的骨头不是一般的硬,要叫他跟受益低头那绝不可能,而受益的权威也是不容侵犯。。。。。。

      如何才能化解这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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