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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统万之战(六) ...


  •   1038.2.10 14:25 (宋宝元元年正月初四未时)

      个个坞

      猫眼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了窑洞,坐在白玉堂面前贪婪的吸了口浓浓的药香,白玉堂皱紧了眉头,别过脸去,天啊,这药怎么能难闻成这个样子。

      “你不怕苦的吗?对着药还能这么享受?”

      猫眼坦白极了:“怕,我最怕苦了,可现在吃药的又不是我。”

      “你。。。”很不善良啊!白玉堂悲呼。

      猫眼凑到他身上猛嗅了一气道:“其实你应该不觉得难闻才对啊,因为你用这药汁浸浴,全身都是这种味道。”

      白玉堂连忙闻了闻衣衫,差点被自己熏晕过去,猫儿给老鼠喂药那是绝对的等同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会一辈子都这么臭吗?”

      “你放心,万事都有解救之法。”猫眼道,白玉堂突然充满了希望,可惜但书在后,“要不然熏香是用来干什么的?”

      白玉堂再也不想跟这只小猫说话了。

      举碗、仰脖子、拼命。。。。。。

      “不得了了!”隔壁大婶竟然这个时候冲了进来乱嚷嚷,一片黑雾从白玉堂的两个鼻孔中喷了出来。

      (新闻联播:中国某内陆地区发现一只巨大的墨鱼化石,进一步证明了该地区曾经是海洋。网友评论:不一定哦。)

      大婶发现自己闯了祸,马上更大声的嚷嚷来加以掩饰:“你们还真待得住,外面已经乱得底朝天啦!”

      猫眼问道:“刘婶,怎么了?我还以为又是你和七叔吵架呢。”

      “我们两个人哪儿能吵出这么大动静?”刘婶和猫眼一起出屋,她马上发现两个人坐她家门槛上了。

      “喂,让让,好狗不挡道!”刘婶一边动口、一边动手。

      猫眼傻眼了,桑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的人,短短的、窄窄的土街两边挤满了人,挑着货担的行脚贩子居然做起了生意,吃食和鞋袜摊子火爆极了,猫眼觉得自己在这小镇上生活了五年,而这些人像是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

      “小哥,你们哪来的?”猫眼随便逮了一个人问道。

      “东边土家集的。”那人嘻嘻一笑,“西夏人杀过来了,我们听说西夏人从来不进桑城就来避避。你要不要来个胡饼?”

      一个买胡饼的汉子插嘴道:“莫哥儿,你家娘子呢?这么好的生意她怎么也不帮忙?”

      那叫莫哥儿的无奈一笑道:“跑散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屋檐下呢。”

      猫眼哭笑不得,这些宋人就像蒲公英飘到哪里就在哪里落地生根,就算连根拔起只要有一丝喘息之机便又如同土生土长一般了。

      她低声对白玉堂讲:“这些宋人,都妻离子散了还能笑嘻嘻若无其事的做生意。”一脸的I
      服了 You。

      白玉堂却不敢苟同:“笑的人未必在笑,骂的人也未必在骂。”他径直往镇外走去。

      “你去哪?”猫眼追着他出了小镇。

      桑城之外是另一个世界。

      一路的衣裳家什仿佛一处处路标,他们急于发现什么,又害怕发现什么。

      路上终于出现了第一个死人,一戟毙命,干脆利落的横在路中间,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路边被拖垮的夯土房子应该就是他的家。

      猫眼忐忑的拉住白玉堂:“你还往前干什么?”

      “西夏人已经深入到了靖边附近,可以想见北边的惨况,我要阻止他们。”

      “什么?”猫眼吃惊道,“你才重伤初愈,以你现在的功夫,就算能应付十七八个西夏人,可若是成百上千呢?”

      “不必对付成百上千,我只要对付一个就够了。”白玉堂贴地凝神细听,“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白玉堂大步流星而去,猫眼迟疑了。

      “你怕我要对付的是你的朋友?”

      “我跟你去。”猫眼不正面回答。

      “你不会想要阻止我吧?”白玉堂怀疑道。

      “我袖手旁观可以吧?”

      “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路上白玉堂和猫眼施展起轻功,可他们连一处可以落脚的屋顶都找不到,西夏人所过之处比漫天蝗虫飞过的麦田还要干净,毁得干净,地上留下的只有死人,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的老迈之人。

      白玉堂循声而去,这块土地上的活人除了西夏人,只剩下他们绳子上系着的奴隶,那哭嚎声能传得很远很远。怀抱着婴儿的母亲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脖子上永世不能取下来的绳索,因为那东西已经牢牢的拴住了自己的脖子,奴隶的孩子不也是奴隶么?壮年的男子懊悔着那一刻没有同归于尽,连最懵懂的半大小子也笑不出来,被人拴成一串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游戏。

      伏在一处废墟中的白玉堂没有去看猫眼,他不知道猫眼现在是什么滋味,是做着马背上的西夏人,还是做着一串串蚱蜢似的宋人,如果自己出手,她会相助还是会阻止?

      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出现了,他的服色气度都显示他的官阶高出其他人甚多,此人必是首领。

      白玉堂右手拂上腰中画影,口中问道:“你真的打算袖手旁观?”

      话音未落,猫眼飞身而出,竹叶青从领中跃向那青面客,比猫眼的速度更快。

      白玉堂有些惊讶,随即按兵不动。

      青面客一伸手竟然收了竹叶青,而竹叶青就这么乖乖的缠在他的腕上。

      猫眼大声的质问什么,那人小声的回答。

      两个人都在说着西夏话,却似乎有些口音上的不同。

      “居然是你?”猫眼气得发抖。

      “是我。”

      “你不是最恨西夏人的吗?”他的大方承认倒让猫眼不知如何应对。

      “我这么做正是要对付西夏人。”青面客振振有词。

      “你想骗谁?”

      遇上任何一个曾经在兴庆一起蹴鞠过的朋友猫眼可能会为难、可能会伤心,却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气愤。

      信誓旦旦要保家守土的人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你不懂。”

      “呸!”

      青面客腕上一松,竹叶青回到了猫眼手中。

      “你不杀我?”

      “我不是你,对同胞下不了手。”

      猫眼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能转身,白玉堂看到她在强忍着眼泪,琥珀光幽幽闪烁,拳头紧握,难以举步。

      青面客长枪一挺,疾刺猫眼背脊,恶狠狠的命令道:“给我杀。”

      这完全出乎白玉堂的预料。

      猫眼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微一旋身反手切向青面客持枪的手臂,这一适当的反应为白玉堂争取到了时间。

      “我们不是第一次过招了,你以为我猜不到你要杀人灭口吗?”

      青面客抬枪硬受白玉堂一击,马儿四蹄一软,几乎倒下。

      白玉堂已经拖着猫眼奔出三十丈外。

      青面客并不去追他们,勒定了缰绳,静静看着。

      看着手下迅速的把周围的活人解决得干干净净,许多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这是一个绝对不能泄露的秘密,若是让老百姓知道了动手的是宋人,会有怎样的后果,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尝试。

      他不得不向猫眼出手。

      他的脑子里盘旋着猫眼跟他说话的情形,她一直说着西夏话,这意味着什么?也许她仍然顾念彼此情义,不想就这么揭穿他?

      她和自己是同生共死、亲如骨血的人啊!

      。。。。。。

      青面客果断的阻止了自己再想下去,一地尸体、一地鲜血,要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不四顾恻然?而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正是自己。

      青面客闭上了眼睛,却闭不上耳朵,一个声音在问:“你口口声声要保护的是谁?你下令屠杀的又是谁?”

      他不得不反反复复说服自己,你做的是正确的、你只是比别人看得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们好,他们天真、愚蠢、懦弱。。。。。。

      青面客压下心里的波澜,声音仍是冰冷:“浪讹遇移到哪里了?”

      “已经逼近古长城一线,离我们最多只有半个时辰脚程。”

      “可哈吉吉呢?”

      “过了安边,已在靖边地界。”

      “范仲淹大人呢?”

      “他独守延安府,韩琦大人率兵在可哈吉吉后面尾随包抄,快要揍上去了。”

      “好。”欧阳看着渐长的日影估算时间,这三路大军皆是敌非友,要在夹击之中全身而退,对敌人行军时间的把握至关重要,“浪讹遇移的人过了白头岭、可哈吉吉进了安平镇马上来报。出发!”

      飞云骑拖着众多的奴隶、牲口和劫来的财货向着桑城缓慢前进。

      这座小城早已失去了主人的庇护,等待它的将会是一场浩劫。

      1038.2.10 18:45 (宋宝元元年正月初四酉时)

      西军大帐

      “许久不见,田神医。”元昊走近躺在地上的人,除了一张完好无损的脸,这个女人什么也不剩了。

      元昊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凑近她,一股腥臭逼人而来:“你在冻伤膏药里面下了什么毒?如何能解?”

      唐恬挣扎着道:“此毒非我所下。”

      “你不肯说?”

      唐恬闭上了眼睛。

      元昊取出一块火石。

      擦着、擦着。

      “你说不说?”

      唐恬拧头不语。

      元昊低低阴笑,这个女人累得他损兵折将,夏军英勇无畏不怕牺牲换来的优势就此消磨殆尽,她加诸于我党项儿郎的痛苦,就是千倍万倍的折磨也偿还不了。

      他点燃了唐恬的头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灰飞烟灭的味道,唐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

      她奋力扭动着身体想要扑熄这焚身之火,她用了难忍的剧痛来交换这点动作,在别人眼里却只是在颤抖、在卑微的颤抖。

      “忘恩负义的宋狗。”元昊在狂笑。

      唐恬如云的秀发一点点消失,那火很快烧到了头皮,烧灼的又何止是头皮,炼狱之中的是脑髓、是人心。

      “害人者终害己。”元昊又要用火石点燃她的衣服。

      唐恬更加剧烈的抖动,衣衫上爬出些无法辨识的虫来,可见她的伤口溃烂到了何等地步。

      眼前一黑,一块襟布压在了她头上,扑熄了火苗,是谁?

      元昊怒喝道:“钱子高,你要干什么?”

      “大王不能杀她。”

      钱家的人?他要救我?唐恬只想着,我这样子还救来做什么?

      嗡嗡的,钱彦远贴向元昊的耳边低语,元昊嗯嗯回应。

      唐恬天真了一辈子,永远也猜不到人心的险恶。

      元昊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暂且留下她的狗命,我要叫她血债血偿。”

      1038.2.10 16:45 (宋宝元元年正月初四申时)

      猫眼被白玉堂拉着往桑城狂奔,没有追兵,只是想逃跑。

      “到底怎么回事?”白玉堂大惑不解。

      “我害死了很多人。”猫眼丢下没头没尾的一句,她恨自己、更恨欧阳。

      母亲、孩子、大叔。。。所有今天可能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全都活不成,欧阳所做的这件事太骇人听闻、太残暴不仁,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揭穿的可能。

      他真是疯了。

      白玉堂被猫眼弄糊涂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猫眼只是摇头:“桑城已经保护不了这些逃难的人了,要赶快把他们全都赶走。”

      “为什么?”

      因为杀来的根本不是西夏人。

      猫眼忍口没说出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想问个“为什么”。

      猫眼没理白玉堂,跑到街上开始轰逃难过来的人走,可是已经生根的人哪里会轻易被她吓跑。

      白玉堂暗叹了口气,发出一声震天响的“滚”!

      画影出鞘,五个路人的头发衣衫被他削成碎片。

      “谁不走,我杀了谁。”

      大街上的人有几分不情愿,却一个一个背起家什慢慢的离开了,这个人剑上的杀气实在是太可怕。

      白玉堂问猫眼:“你不走?”

      “不。桑城是我家,他有种就来,有种就杀了我。我绝不会再退一步。”猫眼盯着镇口。

      她在等。

      可哈吉吉已经到了五十里外的羊城堡,浪讹遇移要翻越白于山,脚程慢些,也已经到了距桑城三十余里的古长城。

      青面客在桑城镇口发出一道命令:“点燃前面镇上的屋舍,砍倒树木,阻挠可哈吉吉前进,务必让浪讹遇移先进桑城。”

      他冒了一个极大极大的险,要在从两面猛扑过来的敌人中间玩一个大变活人的戏法,而浪讹遇移和可哈吉吉谁会率先到达桑城是整个戏法的关键,一旦可哈吉吉先到,他又如何能将掳来的财货交到浪讹遇移手上?

      一步错,必是满盘皆落索。

      所以,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他们到了哪里?”

      “可哈吉吉被阻在了三十里外的临江镇,浪讹遇移离这里只有二十里了。”

      “让兄弟们分批进入热谷,那里有一条秘密通道穿越白于山。留下三十个人断后。”

      那一刻越来越近。

      这断后的兄弟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个个胆大心细,可他们能不能在两军夹缝中镇定自若的把飞云骑留下的痕迹消灭得干干净净,然后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最重要的是要镇住押解来的大批宋人直到浪讹遇移接手,哪怕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埋没良心付出的惨重代价就会付诸东流。

      “可哈吉吉已经清扫完路障,正全速前进,一刻钟之后定能到达桑城。”

      “浪讹遇移呢?”

      “我们已经可以望见他的军旗。”

      “一切照计划进行。”青面客小心翼翼的把一切安排妥当,不安的感觉没有下去,反而越来越强烈。

      他知道问题在哪里,他不得不面对。

      个个坞。飞白楼

      “你在别人家里自出自入,现在才想起来跟主人打个招呼?”猫眼仍然说着西夏话,面前这个人她不能不恨。

      青面客对着她摘下了面具。

      “我这样做是为了挑拨可哈吉吉与元昊的关系,元昊若与横山九大部族反目无异于断了他的左臂,今日的牺牲固然是痛,可长远计。。。。。。”

      猫眼腾的起身,将桌上的书镇掷向欧阳,欧阳登时头破血流。

      “你不用来说服我,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今日所为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欧阳对急得流泪跳脚的猫眼道:“我不是要说服你,我是要请你离开桑城。”

      “这是我家,我不走。”

      欧阳抽出了腰刀。

      “你怕我向可哈大叔泄密,要杀我灭口?”

      猫眼鼓圆了琥珀色的眼睛,瞪视自己的结拜兄长。

      欧阳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办法,从他决定了不听从沈君冉的命令留下来相助展大侠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命运。

      欧阳拼命想说服自己,这是对的、这是对的。

      。。。。。。

      欧阳的刀始终没有划下去,他的左手拉起了猫眼的右手,帮她握住了刀柄。

      “我应该杀人灭口,可我做不出来。”欧阳抚着猫眼手上的刀锋道,“请你杀了我为死难的百姓报仇。”

      猫眼无声的笑了,笑得脸上的露珠乱坠,两人相对僵持。

      “哐当”腰刀落地。

      欧阳道:“多谢三妹不杀之恩,请你体谅大哥要将刀锋指向自己人的无奈。请你记住在我宋境掳劫杀人的是浪讹遇移。”

      他推门出去。

      背后的猫眼哭着大喊道:“你为什么要逼我说这样的谎话!”

      为什么?

      踏出飞白楼的已是青面客。

      断后的三十名士兵正在此时潜入了热谷,他们做了一个代表成功的手势。

      “跟我来。”青面客领他们往通往热谷另一头的密道而去。

      浪讹遇移捡到大批现成的财货、奴隶脸上那贪婪而又惊讶的表情他几乎可以模拟出来,可哈吉吉见到大丰收的浪讹遇移又会是怎样的又妒又恨,他也是了然于胸。

      可是热谷里的人会对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青面客料不到,也不敢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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