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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不诉离伤(中) ...

  •   一日之后

      宋.景佑四年.除夕

      展昭和丁月华并肩而行,走得很慢很慢,离开幽谷到燃花小筑不到三里路,他们走了很久,可这条安静的小路还是太短,很快就已经站在燃花小筑下。

      展昭执着月华的手担心道:“我陪你一起上去,万一皇上他。。。。。。”

      丁月华却不肯:“受益的性子我很了解,我们一起上去更会惹恼了他,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自会向他交代。”

      “这样吧,我在楼下等你熄灯再走。”

      丁月华还没答应,一个冰冷的声音从竹楼上传来。

      “不必等了,你们一起上来见朕。”

      展昭和丁月华一起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赵祯在黑夜里面目不清,可眼中的寒光如投枪箭雨,无情而下,两人相携的手牵得更紧,紧握之后却终是无奈分开。

      燃花小筑里所有灯尽皆点燃,亮如白昼,赵祯一个人坐在桌前自斟自酌,这情景丁月华司空见惯,可她知道在这个除夕之夜,一切都不同了,赵祯的五步之外已经竖起一道玻璃幕墙,墙外是死,墙里是生,而自己无论如何要挤进去,给展昭求一条生路。

      她仍旧轻盈的走到赵祯身边,喜滋滋道:“恭喜受益哥。”

      “朕何喜之有?”赵祯脸若寒霜,并不买账,“朕在这里等着你共饮这杯屠苏酒,等着跟你一起守岁,你一日不回,朕就在此枯守一日,哪怕守到元宵。”

      “月娘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还给你带回来一个人。”丁月华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受益说些什么,自己一定要笑脸以对。

      展昭上前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受益哥,原来展昭就是桐姨的儿子,我们终于有机会可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赵祯麻木的脸上总算有些反应,他楞着眼狠刮了展昭一记:“月娘,你想朕怎么报答?把你许配给他?”

      丁月华仍是涎脸道:“受益哥,你亲口答应过我的,不论我嫁给何人,你都会为我做主的。”

      赵祯突然冲她一笑,温和道:“不错,朕亲口许诺,绝不食言。”

      丁月华好不欣喜,撒娇道:“谢谢受益哥。”

      赵祯对她笑得温柔,却不冷不热的对展昭道:“展护卫,夜已深了,朕和月娘要歇息了,你还不退下?”

      丁月华和展昭同时一震。

      “受益哥,你这是。。。。。”

      “你们从现在开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到大婚之日朕自然将月娘还给你,在此之前还要辛苦月娘好好伺候朕。”赵祯勾起丁月华的下巴,把话直接送入她耳际,却在她的领口深处瞧见一处玫瑰色的吻痕,登时脸色大变,暴怒的一口咬在她颈上,又狠又深,就像一只吸血蝙蝠。

      丁月华痛得大声惊呼,人却已被拉坐在赵祯怀里。

      赵祯一松口,口中说出的话更是将展昭羞辱得体无完肤:“展护卫,你还要在这里看下去吗?退下!”

      展昭持着湛卢的右手骨节都在微微错响,湛卢的紫芒应和着他眼中的紫芒,怒火已可将人灼伤。

      赵祯故意停下等了他片刻,见他竟然还没有完全被愤怒淹没,哈哈大笑着将丁月华一把推倒在榻上,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住手!”忍无可忍下湛卢终于出鞘,七尺长剑斜斜指向赵祯,赵祯放开丁月华,对着展昭露出了颇有深意的微笑。

      狄青果然适时的出现:“展护卫,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弑君。展昭以下犯上,谋刺君上,狄卿家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狄青一见这情形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向赵祯抱拳道:“皇上,展护卫一向忠心耿耿,此事定属误会,待末将彻查之后,再向皇上复命。”

      赵祯居然语气转缓道:“也罢,你将他暂且押在绿蚁楼,然后去请范大人来一趟。这边换欧阳山川值守。”

      “遵命。”

      狄青陪着展昭下楼,展昭一步三次回头,云鬓散乱的丁月华一手轻轻锤着自己心口,对他淡淡的笑着。

      展昭又被她引得笑了,他知道她想说:放心吧,丁月华牌定心丸在此。

      燃花小筑楼下,沈墨本来悠闲的倚着廊柱,此时起身和展昭并肩缓步而行。

      “展昭,我们沈家好歹是开国元勋沈伦之后,我姐姐这个太妃在宫里也还没死,月娘名义上是沈家的人,皇上绝不会真的对她无礼,你上了恶当了。”

      展昭轻描淡写:“沈墨可以赌这一把,展昭不可以,因为我输不起。”

      情之所钟,命之所系?

      沈墨默然半晌,道:“皇上曾经问我是站在哪一边的。”

      “你怎么答?”

      “我说,我站在月娘那边,宇烟会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

      “多谢。”

      沈墨看着展昭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欧阳山川来到燃花小筑的时候已经听到些风言风语,却没料到皇上会交代自己这样一个差事。

      “欧阳指挥使。”

      “末将在。”

      “夏大人举荐你的时候赞你忠义勇猛、智计过人,朕见你仪表不凡、言谈之中颇有韬略,故而破格提拔。”

      “谢皇上知遇之恩。”

      “这个时候,朕很需要你的赤胆忠心。”

      “请皇上吩咐。”

      “展护卫对朕也是忠心耿耿,朕甚为欣赏,这埕酒乃是上等的女儿红,你代朕犒劳犒劳他。”

      欧阳的手上捧过无数个酒埕,可这一个重逾万斤。

      “等一等。”

      欧阳带着一丝希望。

      “你必须亲眼看着他喝完,否则提头来见。”

      赵祯回到月娘面前,样子很累很累。

      月娘冷然道:“忘恩负义、不择手段、出尔反尔。你以前有没有想过这就是自己?”

      “当一个人尝到剜心之痛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朕是如此、你是如此,就连你的展护卫也是如此。”

      “人都有私心私欲,我也不能免俗。可不管你是何人、为何如此,也不管是现在还是千年之后,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流年世事可变,是非善恶分明,会遗臭万年的始终是遗臭万年。”

      “朕为了你不怕千古骂名。”

      “你会后悔的,就像我一样。铁石心肠最经不起时光,一转眼,铁锈而泣血,石穿而断肠。”

      赵祯一回头,她已在榻上和衣睡去。

      不怕你反抗、不怕你哀求,怕的是你困来眠渴来饮的洞彻淡然。

      欧阳一步一步踩上绿蚁楼的吱呀声彷如破弦的嘶哑,被个个坞外桑城农家山呼般的单响、双响、连响衬得格外零落。

      “展大叔。”

      “是你?皇上生怕我跑了,故派你来看守?”展昭意料之中,光是怕连累欧阳自己也不能一走了之。

      “欧阳只是来看看你,跟你喝两杯。”

      “那你来得正是时候。”

      欧阳将两只碗满上,自己举起敬道:“展大叔,欧阳先敬你一碗。”

      “展大叔于欧阳如父、如兄,更是生死相交的朋友,这一路上欧阳获益良多、感激不尽。”他一仰脖子,整碗倒落。

      欧阳再满上一碗道:“欧阳骗你、害你甚多,展大叔可以一笑置之,欧阳不可以。这一碗乃是自罚。”

      展昭正欲饮过,欧阳却再次举碗道:“展大叔,这碗还是我的。展大叔与家父乃是结义兄弟,家父一向恨我不争,欧阳又的确不孝。往后还请展大叔多加照应。”

      他这一仰脖子那酒洒了出来,滴在襟前,竟是点点桃花,海碗哐当碎了满地,欧阳仰面倒下,展昭箭步上前,堪堪将他接住,欧阳的鼻端两路污血不住淌下,淌得他连话也说不清了:“展大叔,你快走吧,大宋虽大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欧阳!”展昭不住将内力往他体内倾泻,却已是回天乏术。

      “我始终还是没能战死沙场。。。。。。”欧阳轻叹了口气。

      他的最后一口气。

      曾经一心想要杀死自己的欧阳竟然为了摆脱这个最初的任务可以去死?

      展昭扶着他的肩膀,定身在原地,胸膛中翻涌着一团百般滋味的云,如果这个荒谬的世界可以压缩成这样的一朵小小的云。

      生,固然不能选择,死,又有几人能够如愿?

      老天爷不让人选择生、不让人选择死,却在生死之间摆出一道又一道难题逼你去抉择,所有一切原来并不矛盾的东西它都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道义什么时候开始不容于忠诚?忠诚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容于孝义?而爱又是什么时候变得残忍无耻、面目狰狞?

      展昭从竹楼望向这梦一般的塞上江南,一切变得虚无,虚无过后,有些东西却越来越清晰,他回屋捉紧湛卢,从竹楼一跃而下。

      “展昭!你不能去。”范大人的声音算是追上了九天轻云纵。

      “范大人,展昭已经迟到了太多次,唯独这一次,绝对不行。”

      “你这一去,你和沈姑娘从此亡命天涯,再与江南故土无缘。”

      “有她,天涯咫尺。无她,咫尺天涯。”

      “你这一去,皇上昏君之名,再也洗刷不去。”

      “我不去,皇上更是声名不保。”

      “就让老范去劝谏皇上,务必请他收回成命。展护卫,你不能只念一家之祸福!皇上九五之尊、富有天下,克己难、放纵易,一旦恶名已成、任意妄为之时,无人可制,为祸之烈,贻害无穷啊!”

      展昭终于回头。

      “请相信老夫。”老范颤着苍苍白发道。

      “展昭遵命。”

      银州

      卫慕天带着一名亲兵连夜潜入银州与元昊会合,到得银州城已是除夕,城中各寨俱是热闹非凡,更显得他们落脚的客栈冷清。

      卫慕天道:“王兄,让臣弟去跟可哈吉吉通传一声。。。。”

      “不必了,”元昊大手一挥,“上次是本王请他们相助,这次要让他们自己滚过来相求,这到了嘴边的肥肉他们能不能分上一杯羹,还要看本王的心情。”

      卫慕天心下了然,腊月廿九靖边城的那场大火,肯定放得九大寨的首领们心痒痒了,再加上大王手中的防冻秘药,这个冬天只怕能从宋国那里捞到天大的好处,这帮苍蝇还不嗡的全叮上来?

      一刻钟之后,果然外面喧嚣起来,可哈吉吉亲自前来迎接,元昊一见他就亲热的来个大拥抱,呼道:“岳父大人!本应带珠儿回来拜见,可事出突然。。。。。。”

      “大王哪里话,国事要紧!”

      “这是我和表弟给大伙儿带的礼物。”元昊让卫慕天递上去一只剐好的黄羊。

      “多谢大王!其他八位首领已经在我的山寨中等着了。”

      “今日已经夜了,本王怎好耽误大伙儿聚宴,就不见了吧!”元昊一副送客的样子。

      可哈吉吉连忙扶住他道:“大王,大伙儿都想念大王得紧了,今晚一定要把银州所有的美酒都喝光!”又低声凑在元昊耳边道:“大王,普珠、那设他们无礼,老夫却是全力支持大王,一会儿大王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不过我们各族一向共同进退,对付宋人又怎能少了我们这班老人呢?”

      元昊对卫慕天道:“表弟,你说这酒喝是不喝?”

      可哈悟道:“卫慕将军,你一定要去,你这几年尽在西边威风了,今晚在银州也要亮上几招才行呐!”难道这次对付宋国皇帝是由这征西大将军统领?

      元昊果然哈哈一笑,拍着卫慕天的肩膀道:“表弟,到了你在东边威风的时候了,来!”

      可哈吉吉大喜连忙引路,道:“酒场如战场,就让老夫给大将军做个先锋吧!请!”

      卫慕天的大军分布在凉州至鸣沙一线,上次大战之后已经卸甲还牧,目前正在秘密集结中,绝对赶不上这次伏击赵祯了,他的打算是先用着横山诸部的山讹,若是一切顺利那些一向负责征西的大军也不必东移了。

      1038.2.7 03:20(宋宝元元年正月初一寅时)

      大醉的元昊和卫慕天同榻而眠,突然有黑衣暗卫用特制的骨哨发出暗号,两人同时大眼一睁坐了起来。

      “何事?”

      暗卫禀道:“桑城出事了。展昭和丁月华复合一事激怒了赵祯,他冤枉展昭行刺,派欧阳山川毒杀展昭,欧阳山川自杀了。”

      卫慕天闻此噩耗胡子几下抖动,关切道:“那展昭呢?”

      “被赵祯关起来了。”

      “这件事都有谁知道?”元昊问道。

      “整个振武军都传遍了。”那暗卫临别前从袖中摸出一颗密封的蜡丸递给元昊,“这是振武军中的兄弟让我呈给大王的。”

      元昊捻亮了油灯,将蜡丸中的密信点燃,大笑道:“赵祯认为夏竦的手下不可靠,借着钱彦远火烧靖边之机将那五千人秘密换了五千精锐,却没想到正把我们的暗卫给换了进去。他这次真是抓条毒蛇进被窝了,哈哈哈哈!”

      卫慕天不便问及那暗卫是何人,只道:“以这位兄弟之见,赵祯欲杀展昭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他未作论断,只写道,事情可能是假的,但军心却无法作伪,欧阳山川之死在振武军中已经引起极大震动,怨声如沸、全军上下全无斗志,一举消灭振武军正当其时。”

      卫慕天却是迟疑道:“沈君冉虽是一介女流,可之前臣弟北上之时她的种种布置足见其缜密狠辣,更何况她背后还有一个在钱彦远口中智慧通天的钱明逸,怎会出如此昏招?”

      “天弟所言甚是,钱彦远也提醒过我,说是最不能小看的就是这个女子。本王会让暗卫再详加查探。不过赵祯自泼污水,在宋军眼中已经成了个为了女子滥杀无辜的昏君,我们又何妨将计就计。”元昊道。

      “要将计就计不是不可,但任何时候都必须做到以多对少、以快打慢,一击得手绝不贪功,一击不得绝不纠缠。请大王正式任命臣弟指挥此役!”卫慕天拜倒。

      元昊大笑道:“有我大夏的无敌统帅在此,何愁不胜!卫慕将军请起,此战你有何打算?”

      卫慕天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张地图摊开,指着白于山中的一点道:“我今日酉时约了展昭在此处的烽火台决斗,展昭被赵祯百般‘迫害’,这是他逃走的最佳机会,让我来助他一臂之力。。”

      元昊把目光投向了自白于山蜿蜒而出的红柳河,一直向北推进到了夏州:“你之前说宋军会选择固守夏州,展昭必会沿河逃向东北,赵祯自会尾随其后。”

      “我们就将计就计,在途中设伏。”

      “如此行事会不会中了沈君冉的埋伏?”

      “所以我要设法将赵祯诱到我们的埋伏圈里,而不是被沈君冉牵着鼻子走。”

      “有什么办法能逼赵祯绕道又不将他惊走呢?”卫慕天仔细查看地图,指着宥州道:“就在这里作文章。红柳河这个季节浮冰有三尺之厚,我派人扮作宥州居民在此破冰捕鱼,将这段河面弄得四处坑洞,叫他无法行走,他只能向东绕道,我会在此处树林设伏,到时候和宥州军马东西夹击,赵祯自然手到擒来。”

      “好计!你打算派谁去伏击赵祯?”

      “用羌兵,可哈和普珠不是请兵做先锋么?”

      “为何不用妹勒?”

      “妹勒乃是王兄的亲卫,负有保护大王的重责,不宜轻动,就由他负责在红柳河上做手脚吧。”卫慕天说得委婉,实则妹勒骄横难制,万一临敌不听指挥反而坏了大事。

      元昊再问:“这会不会是沈君冉的声东击西之计?银州兵马倾巢而出,我军屯于横山之中的粮草岂非危险?”

      “大王放心,卫慕另有安排,保证姓沈的两头都讨不了好去。”

      “那就好!”元昊恳切道:“一切依计行事。天弟,我大夏能不能抓住这个崛起之机就看你的了!”

      两人又再详细的计议了一番,才各自睡去。

      宋.宝元元年.正月初一

      当猫眼看见欧阳冰冷的尸首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拉着狄青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哥怎么会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狄青颇有兔死狐悲之感,却不能多说一个字:“欧阳兄弟尽忠竭义,汉臣佩服,请田姑娘节哀。”

      张载拉住想要离开的狄青,怒道:“狄兄,须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告诉我,传言是不是真的?”

      “汉臣只能说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张载这就以手中之笔还大哥、还展大侠一个公道!”张载勃然拂袖。

      狄青阻止道:“已经死了一个欧阳,你还嫌不够吗?”

      “宁鸣而生,不默而死。”张载出言毫不犹豫,“我这就去向皇上抬尸进谏。”

      猫眼拖着张载往燃花小筑去:“这是我家,二哥,我跟你一起去。”

      走近燃花小筑,张载远远就看见范大人跪立的背影,赶忙走到他身边拜道:“大人,你果然在这里。”

      “子厚?你也去劝皇上?”

      “是,学生绝不能坐视圣上糊涂行事。”

      “履霜而冰至,对一件错事沉默,以后的错事就会愈演愈烈。老夫虽然跪在这里,却一步都不能退让。”

      “学生明白。”

      张载和猫眼上楼却不见皇上,只见沈月娘坐在窗前以指沾水在默书。

      “沈姑娘。”

      “张公子。”丁月华没有抬头。

      “昨夜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展大人会被羁押,欧阳会服毒自尽?”张载急问道,“请你将真相告诉子厚,子厚要将此事公告天下,让恶行昭彰史册、让昏君遗臭万年!”

      他扬手侧指,被指着的人冷哼道:“你是在说朕吗?”

      皇上回来了?

      猫眼下意识拉了把张载,张载向赵祯拜道:“草民横渠张载参见陛下。”

      此言甚是恭敬有礼,可下一句才是张载本色:“是,草民以为夺臣之妻、逼杀忠良此等行径与隋炀帝无异。”

      赵祯圆睁双目仿佛要吃了他:“张载,你好大的胆子。”

      “张载胆子很小,骨头却很硬,学不会什么春秋笔法,手上之笔绝不写违心之言。”

      赵祯反而笑了:“张载,若是有人要抢走你的田姑娘,你当如何?”

      “张载将以性命相搏。”

      “朕亦是如此,谁敢夺走朕的月娘,朕必定与之性命相搏。你大可秉笔直书,朕保证不伤你毫发,什么遗臭万年,朕不在乎,可朕的决定绝不会动摇。”

      赵祯温柔的抚摸着丁月华的长发,那深情的样子叫张载说不出话来。

      猫眼却在此时禀道:“皇上,展大哥与卫慕天相约决战,今日酉时在桑城西南白于山中的烽火台,他若是不去我大宋恐怕会被人耻笑。”

      “朕会让他去的,看看展护卫有没有将功折罪的运气。”

      “草民告退。”

      赵祯坐在丁月华身侧,嗅着她的发香:“不担心他?”

      “不担心。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担不担心朕?”

      “担心。京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今日辰时太后率杨太妃、沈太妃在太庙祭祀,身着九龙帝服,宣布改元宝元。祭祀之后,祥瑞纷至,朝中已经有人上书请她称帝。”

      “你打算如何?”

      “朕只能选择相信她。”赵祯何其黯然。

      他瞄到丁月华在桌上写下的句子:

      一年将尽夜,

      万里未归人。

      寥落悲前事,

      支离笑此身。

      “杜甫的《除夜宿石头驿》?当真是朕的写照!”

      “若是徒然悲戚,又怎会是诗圣杜甫?”

      赵祯轻声念着最后两句:“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同样过年,有人叫年关,有人叫春节,其实过关之后,必定逢春,老祖宗的这个节日实在大有深意。今日乃是一元兆始,万象更新,受益哥应该试试敞开怀抱、放下愁颜。”

      对着如此长篇的废话,赵祯忍不住笑了:“你这副样子都不愁,朕有什么好愁的?月娘,你真是朕的解语花。”

      丁月华笑道:“我一心想做你的解语花,你却一心想做我的未亡人。到最后,不知是你成全了我,还是我成全了你。”

      赵祯脸色一白道:“朕不会给你殉情的机会。”

      “一生很长,我们走着瞧。”丁月华不再理他,埋首继续默自己的诗。

      张载走到范仲淹面前,一揖到地:“大人,学生有负所托。皇上这次是不顾一切,非要置展大人于死地而后快。大人不必再跪了,没用的。”

      他和猫眼扶起已经跪谏整夜的范仲淹,将他送回居所,范大人始终喃喃自语:“皇上性情温和,怎会如此一反常态?难道。。。。。。”

      猫眼送走范大人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哥,你说刚才沈姑娘听懂我的意思了吗?到时候她能找到机会溜出来吗?”

      张载道:“她听懂了,就是不知道老天会不会从人愿。”

      猫眼奇道:“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你怎么知道她已经明白我们想帮她和展大哥逃走?”

      “你跟皇上禀报的时候,她写了两句诗: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虽然除夕那天很糟糕,可是到了初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且这两句是这首诗的最后两句,她反而先写,你说她不是听懂了你的话又怎会如此?”

      猫眼叹道:“你们读书人的弯弯肠子真多!”

      宋.宝元元年正月初一.申酉之交.

      丁月华坐在窗前,似乎在锻炼手力,实则不动声色查看个个坞中各人的动静。先是范大人匆匆离开,一刻之后,狄青也在个个坞中消失,她知道时机来了。

      她将一只杯子放在一个单响爆竹上,用发绳搭着引线,然后点燃了发绳,自己则迅速跑到燃花小筑底层门廊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楼上果然传来了轻微的爆炸声和盘子落地碎裂的哐当,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冲上去查看,却发现二楼窗口上的脚印,两人跃窗追赶之时,丁月华已趁着门口无人闪到楼后疏林之中。

      几声鸦啼响起,丁月华快步跑去,果然是猫眼候在那里,猫眼递给她件兵士服道:“快穿上,我们偷跑出去。”

      “你们想跑到哪儿去?”一个悠然的男声在林外响起。

      “沈墨?你想干什么?”丁月华戒备道。

      “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沈墨从天而降,扬手一拂,丁月华立时穴道被封,软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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