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EMPSYCHOSIS 重生（旧）》metempsy

5、五

　　在它起跳之前，一声清脆的鸟鸣一般的哨声阻止了它的行动，使它害怕什么似的哼哼起来，很快退入树丛的阴影中。但是我看得到，黑暗里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它没有离开。
　　我循声望去，那只白狐狸居然就站在不远处几块大石倚成的高台上。我不知道它几时跃上那里，但是很显然，它在看着我。而它也很清楚，它在看着我，审视的目光。
　　它趴在那里，姿态悠闲，就像饱食之后懒洋洋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狗，努力伸展着身体。它盯着我，我几乎能够感觉到那视线，残忍狡诈、断肠草果实一样的眼睛。
　　它发出一阵呼噜，嗷嗷的叫了两声。我莫名其妙，那不是我所熟悉的任何一种九尾狐的语言方式——动物的语言，用吠叫、身体、眼睛所组成的简单系统，那是一个熟悉丛林的猎手可以清楚分辨的，但是我居然不懂得它的声音代表什么。
　　而这声音显然激起了什么。之前躲进树丛中的那只大狐狸猛然嗥叫起来，声音尖利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刺聋耳朵。听过夜晚狼群嗥叫的人会永远记得那种野性的呼喊，而听过这个声音的人会永远不想记住这样的声音，那是恶魔的哀号，毫无疑问。
　　嗥叫声渐渐增加，此起彼伏。无数只狐狸从丛林深处钻出来，它们都有双残忍贪婪的眼睛。
　　我抬头望向那只白狐狸，它趴在原地，没有出声，尾巴摆得像春天的一团柳絮。

　　在我的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在同一个地方见到这么多的九尾狐，数十只，也许甚至上百，对这种不结群活动的动物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它们都很大，最小的身长也接近一米，这还不包括尾巴的长度。如果换了其他时候面对这样的好猎物我也许会兴奋得不能自已，但是现在，这样的状况而言，似乎被捕猎的是我。
　　它们慢慢围拢，凑近，毛皮摩擦着毛皮，庞大的九条尾巴交叠成一团团树丛般的栅栏。我站起来，警惕着它们的动向，这包围之中有着隐约的统一性，似乎受到某种指挥，无声而确实。我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白狐狸，它还趴在那里，脸埋进交叠的两条前腿之间，昏昏欲睡的表情。
　　狐群很快安静下来，结束了呼朋引伴似的嘶鸣。周围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滞起来，我强忍住自己尖叫的冲动，也制止了逃跑的欲望，那只会刺激它们更快的扑上来。没错，那暴露在空气中一排排尖利的牙齿，染血的，覆盖着食肉兽特有的黄色牙垢，但是仍然尖利异常。家乡的女孩子将这样的尖牙穿成项链，供前来参观的游客选购，佩戴一串九尾狐牙做成的项链可以驱逐五毒，因为九尾狐是毒蛇的天敌。
　　看我这时候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啊！眼前这群口水横流的野兽眼中的美食就是我啊！
　　紧张感好像无形的巨蟒缠绕身体，我一刻不敢放松，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而九尾狐的攻击比我料想的更加迅速。
　　那只嘴唇有白纹的红狐狸从我身后直扑上来，我来不及回头，只觉得肩上一沉，然后脖颈就被一股热乎乎的潮湿淹没，刺痛直蹿入脑髓。我尖叫，胡乱去抓身上的动物，手中的蛊烧成烙铁般灼热，焦肉的味道瞬间充满鼻腔。那只狐狸痛楚地松了口，被我一把甩到地上，前腿和胸口烧焦一片。我的血染红了它的嘴巴，连黑色的鼻尖上都沾了血丝。它哀鸣着歪歪斜斜地爬起来，怨毒的眼神仍然死盯着我，突然又扑了起来。
　　我不假思索挥掌出去，没有打中，反而被它推得蹬蹬倒退几步，幸好没有摔倒。但是它却也没了力气，在我眼前摔到地上。我掐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拧，它发出一声濒死的刺耳厉啸，然后再没了声息。
　　周围的狐狸突然嘈杂起来，让人难以忍受的尖利鸣叫高低相和，好像一种野性的悲歌。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在哀悼死去的同类，又或者只是被血腥刺激了神经，有两三只大狐狸弓起身子，做出扑击的姿势，我暗暗防备。轻易认输不是我的性格，野兽就是野兽，别想和人斗。
　　眼角有一团白色轻轻动了一下。我斜过一眼，发现那只白狐狸已经站起来走到岩石边缘，探测着下面的情况准备跳下来，狐群鼓噪得更厉害了，几只狐狸围着狐群绕起圈子。白狐狸抬起头，从天而降的阳光将它衬成一片阴影，看不清它的眼。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叫，威慑感十足。就在这一声将要消逝的时刻，另外一声野兽的嚎叫仿佛呼应般在远处响起，狐群瞬间一片死寂，威胁的嘴巴闭拢了，跑动的动作也缓慢下来，很多只脑袋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那声音几分肖似愤怒的狐狸在大声尖嘶，但是更加沉厚洪亮，带着狮吼般隆隆的尾音。
　　可是迷失森林并没有狮子。
　　紧接着又一声嚎叫响起，好像要追上之前的吼声一般迅速急迫。这一次距离接近了很多，听起来更加清晰，我暗暗惊讶，好快。一只小一点九尾狐突然非常激动地呦呦叫起来，飞快地从狐群里钻出来，一头扎进昏暗的树丛，逃命去了。
　　我大惑不解，来的究竟是什么，居然能让九尾狐连照面都不打就转身逃命。紧接着我发现所有的九尾狐都转向同一个方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些之前还无所事事地坐在地上的狐狸抬起自己的身体，背上的硬毛耸了起来，獠牙毕露。它们已经全副武装，准备迎战那个即将到来的动物，但是仍然有十几只九尾狐围绕在我身边，它们也没有放弃我。
　　我没有动，虽然这时候逃跑也许比之前容易得多，但是我想要看看那只动物的念头居然瞬间压过了求胜的欲望。我一直自信在迷失森林中应该没有我不曾见过的生物，但是这一次，我不敢相信。
　　人高的草丛哗哗作响，草叶迅速向两边分开，好像一阵烈风刮过，火红色的皮毛从碧绿的草叶隐约瞥见，颜色鲜艳得不像真的。
　　我马上就可以见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