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EMPSYCHOSIS 重生（旧）》metempsy

4、四

　　我不止一次认识到迷失森林让人恐怖的一面。它的存在是与九尾狐的力量相关联的，那种野生的力量，关乎自然和生命本源的力量，是人类所不曾了解也不会了解的力量。人们传说九尾狐具有神秘莫测的魔力，千奇百怪的传说流传在大陆的各个角落，那其中总有一些是与九尾狐相关的。在森林中它们就好像鱼儿在水中，而人类则显得那么笨拙。
　　我气喘吁吁地跟着那只白狐狸爬上爬下，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没有半点缩短。周围的森林永远相似又截然不同，即使外面阳光明媚，迷失森林的树阴下仍然只有昏暗的点滴光亮，灰黑色的苔须从树枝上垂落，杂草长过人的头顶，粉红色的瘴气像一团团虚无缥缈的纱线缠绕树干，脚下是腐烂的黑土、空心的朽木和黑乎乎的苔藓，滑腻得要命。
　　我紧盯着那跳动的白色尾巴尖，不顾一切地追着。它越跑越快，在碍眼的灌木丛之间跳来跳去，我简直没法瞄准它，更没法念出咒语施放蛊术，所能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后面紧紧跟着，直到它或者我之中的一个首先退出这充满野蛮力量的战场。
　　胜利者还不见得是谁。

　　我跳过一段横在路中的树干，落地的时候脚下却一空。我情不自禁大叫，手指徒劳地在空中挥舞想要抓到什么来稳定身体，然而整个人还是一头栽了出去。
　　那里居然是个斜坡，连翻带滚掉下去之后又足足滑出两三米才停住了身体。该死的。我暗骂，从头到脚裹了一身烂泥，连眼睛都差点被糊住。我抬起手，想要抹去脸上的脏污，但是在手指碰到脸颊之前停住了动作，我的手上，湿淋淋的一掌鲜红，是血。
　　我低下头去，满地泥土中居然汪着浓浓的血。我摔倒时蹭起的地面看起来一片鲜红，而其它地方却因为被厚厚的苔藓覆盖，看不出端倪。我死死盯着我滚落的那一条路，移不开视线。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这么多的血，散发着腐败的甜香，好像已经在这片地面沉积良久。这不可能是一个人或者一只动物的死造成的。
　　清脆的“咔嘣”声惊得我一跳，猛然回头。一群九尾狐就聚集在离我不远的树丛阴影下吃着什么，大约有六七只，个头都很大，火红，刚刚的声音就是其中某一只狐狸咬碎骨头发出的响声。
　　我爬起来，缓缓靠近，没有一只狐狸舍得抬头看我一眼，它们嚼得正欢，咔咔作响，把猎物拽得滚来滚去。其中最大的那只扯住猎物拼命后退，终于把其中一部分拖出树丛，暴露在阳光下。我看到，吓得差点跌倒，那是一只手，一只人的手。
　　纹身和手指上的戒指都很清楚，白花花的耀疼了我的眼睛。我用双手死撑住地面，才不至于就此跌倒或者陷入昏迷，这是我一生之中都不曾想过的场面：九尾狐，吃人。

　　任何一种野兽，如果并非必要的话，是绝不会把人类作为食物的。当然，它们也会袭击人，某些时候。一只母兽会因为自己的幼仔受到伤害而不顾一切，雄兽则可能因为领地或者其它让它们感觉到威胁的事情大动干戈，但是如果可能它们会首先想要避开人类。动物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会对人类产生好奇甚至好感，它们大多不喜欢人类，气味，或者其它什么，只有动物才懂得的东西。
　　当然，也有极少数的动物并不遵循这样的准则，它们或者强大得不屑于人类的一举一动，或者根本不懂得这些。在昆虫岛近海的河流中住着一种大鳄鱼，这种丑恶而凶残的爬行动物会吞噬所有接近河流的动物，一匹马，一只狮子，或者一个人，在它们眼中只有能吃的东西和不能吃的两种。我曾经在黑市上碰见过有人贩卖用这种鳄鱼的皮做成的盔甲，他给我讲起他们狩猎的故事，那是另一种惊心动魄。
　　但是九尾狐不一样，它们很清楚以它们的力量对抗持有武器的人类绝无胜算——自从□□枪发明以来九尾狐的捕杀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九尾狐肉的最大来源也由此从猎狐人一族转移到大规模有组织狩猎者的手里，九尾狐的数量大幅度减少。当然，在活九尾狐的捕猎中猎狐人仍然有着无法替代的优势，最高超的用蛊者可以让猎物毫不反抗地跟在身后返回营地，自己走上待宰的石台，躺下来露出肚皮。我曾经亲眼看见我的一位堂兄这么做，但是我不喜欢，那种感觉让我浑身不适。

　　我尝试着站起来，手指扶住粘糊糊的苔藓，禁不住一阵恶心。泥土中的血水散发着腐败的异味，粘住手指。我强迫自己忘掉身下的那些东西，一面收起自己的脚，坐直起来。
　　正在啃食人手的大狐狸突然抬起头来，也许我爬起来时候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它。我立刻停下自己的动作，回望着它，九尾狐的眼睛眯得细长，白天的阳光下是棕黑色的。但是当夜色朦胧，那眼中的光芒就变成了残忍的黄绿色——大多数食肉兽都有这样的一双眼。当它们在夜间捕猎时，光从眼中射出，成为拘禁猎物脚步的魔力之光。
　　它微微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犬牙有婴儿的手指那么长，血从齿尖滴落，染红嘴巴周围的白毛，混着吐沫流到地上。它慢慢转过身来，开始向我走来，步子很慢。我注视着它走到距离我有一米多的地方，然后开始绕圈子。
　　它一直盯着我，贪婪的眼神，就好像眼前的我不过是一大堆已经切好，还散发着热气的新鲜肉片，而它则是准备好刀叉准备大快朵颐的餮客。我暗暗握紧手指，蛊的气味缓缓散播如同雾气中另一股惹人警觉的湿气，那些守护着我的无形态的伙伴。
　　它拱起背，身子压低，后腿绷得紧紧的。我知道那是准备攻击的姿势。在口中默念咒语，一只手指在身后写下有魔力的文字，一切蓄势待发。
　　它却没有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