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EMPSYCHOSIS 重生（旧）》metempsy

6、六

　　那是一只火红色的九尾狐。当它完全暴露在洼地的阳光下时我又惊讶又失望的发现了这一点。它很大，甚至比冰峰山的雪狼还大，而那是大陆上最大的一种狼。我瞬间想起昨天晚上出现在我营地外那只我曾以为是我的幻觉的火红九尾狐，那会不会是它？
　　但是为什么？
　　它慢慢走近狐群。站在外圈的九尾狐对它龇起牙，威胁地狺狺作声。它无声地露出獠牙，那巨大的嘴巴好像能够一口咬碎一只普通九尾狐的头盖骨，或者脊柱。狐群很快退开一条路，似乎它们觉得，跟这只九尾狐针锋相对对它们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看着它慢慢走向我，不知所措。
　　不知什么时候溜下高石的白狐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前进的道路上，挡到我与它之间。那场面有种奇妙的不协调感，仿佛那只白狐狸是守护我的看家犬而它面对的则是贪婪而凶残的野狼。
　　不过也许事实正好相反才对。
　　两只狐狸一声不出地对望着，白狐要小一些，头顶的高度正好到红狐的下颌，但是它的姿态却毫不退让。红狐注视着它，那是可以真正称为注视的眼光，好像它正在考虑拿这只阻拦在它面前的母狐怎么办。它低低地哼了一声，白狐回给它一声气势汹汹的吠叫。它皱起眉头，仰起脸，似乎看了我一眼。
　　随后它重新低下头去，也压低了身子，低到正好可以将自己的额头对准母狐雪白的胸脯。它向前冲了几步，正撞向白狐狸的胸口，然后一挑头，将白狐搡开老远，就地打了好几个滚才稳住身体。但是白狐也没有示弱，在被推开之前它的牙齿划过红狐的额头，一道伤口迅速绽开，血涌出来，洇湿了红狐一侧的眼角和脸颊，染得毛色更艳。
　　它不再理睬那只白狐，只是转过身，对着狐群叫了几声。我能听出那声音中明显的驱逐之意，还带着威胁，好像在说：“再不滚小心我不客气！”
　　狐群显然也听懂了这些意思，先是有一两只年轻一点的狐狸转身而去，接着大部分九尾狐也颇干脆地甩甩尾巴走了，它们并不是坚持尊严不可侵犯的动物，比起那些自己的生命更加宝贵。最后离开的是受挫的白狐，它慢慢爬起来，抖了抖丝绒般的雪白皮毛，傲慢地哼了一声。如果不是现在情况诡异，我简直差点笑出声来。红狐注视着它，直到它最后消失在丛林深处。
　　它转过头来，洼地上的九尾狐已经只剩下它一只。它抬起脸看着我，突然发出一声极似人类的咳嗽。
　　“你跟我来。”
　　我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它，从那微微开启的狐狸嘴巴里缓缓吐出音调清晰的人类语言。
　　它容忍地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跟我走。”

　　我一生之中所遇到的奇迹都没有我在这短短一天之中所经历的多，而这一切与迷失森林有关，与九尾狐有关，与我族古老的让我一度以为那不过是不存在的传说的过去有关。妖狐玉藻，降下无可避免的诅咒那会说话的九尾狐，从小到大我听过那么多关于它的故事，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这些故事的主角。
　　而它就在这里，这只会说话的九尾狐，我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的奇迹之兽。
　　它说，它叫雅。
　　它的声音像个年轻男子，沉稳不足，还带着脆生生的转折，与之前的吼叫声截然不同。它有双黑色的眼睛，近看的话，那颜色中还混杂着些许紫色的光。它仰视着我，却仿佛帝王睥睨天下的神情，忍让，宽容，带着清楚的怜悯。那神情让我十分不自在，被曾经自己的猎物盯着看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是这种高人一等的眼光。
　　它问我：“是不是如果我化身成人会让你感觉好一点？”
　　我连忙摇头拒绝，想都不愿意想。一只狐狸变成人，传说中固然有这样的故事，但是每每想起来总觉得被一种可以灭顶的屈辱感淹没。那样子，我不想看。
　　它似乎并不惊讶于我的反应，只是像人一样点点头，干脆地说，“你跟我走，离开森林，再别回来。”
　　“为什么？”我问。虽然这么问，可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我必须离开森林，开玩笑。我看到了那些狐狸，他们是真正的、毫不犹豫地想要将我置于死地。在这里我只有一个人，绝对不是神出鬼没的九尾狐的对手。如果我不离开那么很可能在某个时候就变成它们口中的晚餐，就象刚才，如果它们一拥而上我也许已经被撕成碎片。
　　眼前的九尾狐斜睨着我，没有开口。我叹了口气，对他说：“让我回营地拿我的东西。”
　　营地里还圈着两只小狐狸，我可以将它们混在味道刺激的药囊间神不知鬼不觉带出森林。那样我至少还可以小赚一笔，我是个有两个孩子的父亲，我必须为我的家庭负责任。
　　它说，漆黑的鼻尖耸了耸。“你不必去了。”它转身向它来时的草丛踱过去，语气有点类似人类的漫不经心。
　　“那是瞳的一双儿子，早已经被救走了。”
　　我愣了愣，反问，“瞳？”
　　“你见过的，白色的，雌性。”它垂下头，蓬松的尾巴收拢起来，那是九尾狐表示不安的身体语言。他的身体骤然小了一圈似的，“她憎恨人类，小时候她曾经被人类抓到过，受了很多苦。”
　　我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但是其它那些狐狸？”
　　它转过头去。
　　我追到它身边，又问了一遍。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某种秘密，关于九尾狐这个种族，人们还了解得太少，而这正是我一直好奇又不得而知的事情，与这种动物的生存法则休戚相关的事实，无数学者或者猎人尝试去了解却又无从了解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是太幸运，或者太倒霉。
　　它好像笑了一下，慢慢地说：
　　“……所有九尾狐都憎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