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依恋》如夏纱

4、第四章

　　窗台与窗台之间隔着弄堂通道的距离，触手可及，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遥远。杨洋抬眼望去就能看见对面的那个窗台，就连在夏季炎热的正午，这个弄堂还是弥漫着一层阴暗的气息，不能像其他窗台一样闪着明显的光芒，

　　于是她就幻想，幻想着如果自己的窗台上也是那么闪闪发亮，那么这些光会不会射进眼睛里，还有眼睛那微微的刺痛像是真实的存在着，这样的话对面的那个窗台是无法看到了，也不只是触手可及了吗？

　　仿佛那个狭窄的通道突然之间变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心突然之间也深深的陷进一大块，始终…都不是同一个等级的吧！

　　似乎有些不甘心，于是匆忙的跑下楼，抬起手想要敲欧阳晨家的门，可是隔着门她依旧提不起那个勇气，开了门该说什么呢？问他志愿填的是哪个学校，还是告诉他自己填了那个学校，让他放弃他心目中最好的学校来与自己读同一所中学？怎么样都觉得自己太过于自私了。

　　于是又折回去，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只留下一点点缝隙，她看到苏然从他家走出来，心里一紧，关门的手用了力，那一阵响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特别的嘈杂。

　　门后，杨洋呆呆的站着，握着门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陈旧的吊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冗长而沉稳,在空旷的空气里绕啊绕，不断的持续着。

　　欧阳晨看着对面紧闭的门，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就算是在这个阴凉的弄堂里还是能够嗅出一股闷热的气息，只是在这里的空气似乎一直都带着潮湿，黏黏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种腐烂，只是想想也觉得很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胃里冲出来，不断的翻搅着胃。

　　苏然回过头笑着和欧阳晨道别，她看着欧阳晨的眼睛，那泛着淡淡光芒的眸子，依然保持着笑容直到她转身他看不到的时候，那神色变得几乎和欧阳晨的一样，还是说不出这是什么表情。

　　杨洋的背贴着门却不敢发出一阵声响，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脚步声，确认他们走远后她才悄悄的把门打开一个缝，望着他们的背影想，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

　　心里像是被什么牵扯着，一阵阵的难过。

　　苏然在弄堂里唯一的一束阳光下行走，每一寸皮肤都火辣的像是被烧灼一样，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被溶化掉。墙壁上墨绿的青苔似乎也受不了这样的温度而卷缩在一角，苏然轻轻的拨弄着那些青苔，薄薄的嘴唇紧抿着。

　　只是到最后杨洋还是没有去问欧阳晨那个问题，甚至连面都没有见到，但是每当欧阳晨出去补习之前都会盯着杨洋家的门发一会儿呆，然后听到几声车铃才会回过神。

　　在他回过神的同时，似乎他的思绪飘得更远了，于是想到了在夏季的节末，浓郁的树叶开始由墨绿变得斑驳，苍茫跌跌撞撞的闯进人们的视线，人们依然过着麻木的生活，那些无法察觉的变化依旧被人们遗弃，只是那些被遗弃的并不见得有多么的悲哀，或许那些被遗弃了的事和物比任何东西都要洒脱，它们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看着世界天翻地覆、日月轮回，有的也只是落寞。

　　那么自己将会是那个被遗忘的人么，或者杨洋是那个被遗忘的人，两人沿着各自不同的轨迹行进，无法交集，亦无法牵扯，只是想想都觉得那是比找不到目标更落寞。

　　欧阳晨觉得这是个非常奇怪的想法，人们总是因为某种原因相遇，又因为某种原因而分开，不需要任何理由，那种想法其实挺荒谬的。

　　荒谬，是么？杨洋觉得大人门趁着自己和杨宇不在的时候将这个暑假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好才是最荒谬的，没有任何的意向，但不准反抗，杨洋感觉自己像是被出卖了似的和杨宇一起被扔上了火车。

　　他们的理由竟然是要让自己与杨宇好好相处，他们说，“你们以后要一起上学的，要互相帮助，现在趁着暑假一起旅行相互了解一下，以后在学校也有个照应。”

　　杨洋看着杨宇也是这么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也是欲哭无泪，看这情形能好好相处吗，不互相损对方已经算是好了的吧！

　　“欸，你睡上铺还是下铺？”杨宇板着脸问，树的阴影一下一下的划过他的脸，忽明忽暗的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看吧，长辈们不在的时候连称呼都省了，直接改“欸”了，像这样的人绝对是个性格恶劣的人，这样想着。

　　火车突然加速，轰隆的声音越发响了，刺得耳膜生疼，杨宇没有站稳，直直的向她扑来，额头相撞在耳膜形成了一声巨响。

　　他呼吸着周边的空气，淡淡的清香，带着甜甜的糖果味，很好闻。

　　站起来的时候，杨洋看到了他耳垂上淡蓝色的耳钉。她肯定的想，嗯，肯定是个性格恶劣的人。却没有注意到他刻意将头别向窗外，脸上像是被火烧一样的烫，透过皮肤，印出一大片红，如果被杨洋看到了一定会嘲笑他的吧！

　　“你的额头可真硬！”他薄薄的嘴唇微微的动了动，杨洋本来也想说这句话来着的，却被他先说了。

　　杨洋瞪了他一眼，她对这么可爱的堂弟算是没辙了。

　　在明烈的阳光下，他的脸微红，她也没有感觉到他心跳的加速。他轻轻的握了握拳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莫名的来了气。

　　手机铃声响起，“喂！”杨洋接起电话，不自觉的就躺在了床上，脸色也不自觉的暗了一些。

　　杨宇坐在一边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接着就望向了窗外那绿的发黑的树叶，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太阳热烈的烘烤着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树和草都奄奄一息的吐着热气，看着都让人昏昏欲睡。

　　“我是欧阳晨。”对方淡淡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我知道。”没有想像中的激动，空调吹得她有些发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电话那头安静得就像在海边只能听到潮起潮落的声音。

　　欧阳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从哪里说起，这通电话像是一时头脑发热拨出去的，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却又不知到该说什么，紧紧捏着电话的手指节发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已经变得这么生疏了，没有征兆，没有提前约定，就这么悄悄的生疏了，如同水草的的生长，如同候鸟的迁徙，如同四季的转换，自然得让人认为那就是定律，如果反常才会引起注意。

　　“你…会搬去哪里呢？”他坐在窗前的写字台前，对面是杨洋的房间，此时却空无一人，听说去旅行了。

　　“我不知道，但是过了这个暑假就可以搬出那个充满霉味的地方！”她故意提高了语调，像是很开心，尽管她一点也不开心，她也要装作很开心。

　　“你一定是考上了你理想的中学吧！恭喜你啊！苏然也考进去了呢，你们以后可以一起上学了，一起玩，一起放学，这样很好啊。”但是我也希望可以跟你一起上学，一起玩，一起放学…

　　不知怎的，这句话听起来那么伤感；不知怎的，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不知怎的，竟在意起“一起”这个字眼来；不知怎的，喉咙被堵得难受，连话都没办法讲了。

　　“可是…”只有这句话没有听完整，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没有了信号，于是就关了机。

　　可是…

　　我都看到了

　　你们在一起

　　一定很开心吧…

　　每天…每天…从眼前经过，从窗台上望下去都能看到苏然笑得眯起来的眼睛，却不是因为自己，隔着窗户隔着楼层的距离，听不到你们在谈论什么。

　　你把你每天当作早餐的牛奶递到她手中，她笑得跟中了彩票似的接过，我看到了她欢快的笑容。

　　用力听，也听不到那一声一声叫着“莎丽”的声音，从来没觉得欧阳晨的声音有多好听，可是却怀念那有些沙哑、有些不着边际而显得空旷的声音，以后…可能再也听不到了。

　　不知不觉的就把这个当成了习惯，不知不觉的把这个当成了理所当然。她微微一笑，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嗡嗡作响，以至于什么都没听见。

　　出门前，母亲叫她拿上桌子上的牛奶，她都没有听见，这都成了习惯。

　　快走到公交站牌时，杨洋故意放慢了脚步，看着他们上车，眼看着车开远，而他们却没有看见她，眼看着空中黑色消失殆尽，杨洋才不急不缓的等来了另一辆公交，这是她第一次迟到，于是就接二连三的迟到。

　　这天也是因为没有吃早餐而胃痛犯呕，苏然看着她白得发乌的嘴唇傻站在一边不知所措，杨洋苍白的脸色把苏然给吓哭了。而她只是微微一笑，说“没什么的！”

　　其实她已经痛的快昏过去了。

　　“你这也叫没什么啊，我都快急死了。”苏然脸颊上挂着泪珠还不忘抱怨几声。

　　“哎呀，我没事的，只是早上没吃东西而已，没什么的。”

　　“你是笨蛋啊，早上怎么可以不吃东西！”于是没好气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就匆匆的跑走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吃的堆满杨洋的整个桌子。

　　“你当我是猪啊，这么多东西！”杨洋看着满满的一桌零食，觉得好笑。

　　“是啊，我要把你喂得肥肥的，省得你弄出什么病来让我担心。”

　　杨洋微笑着拆开一袋零食，喉咙那个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怎么也咽不下去，眼睛水灵灵的在眼眶中打转，鼻子一酸，眼泪却不听使唤的落了下来，把这几天所有的憋屈都哭了出来。嘴巴里被零食塞得满满的，她说，“你对我真好。”

　　她只记得苏然最后说了一句“知道就好”就走到一边去了。

　　这样已经几天了？杨洋记不清了，她是个不喜欢记日记的，过去的只是依稀记得，却记不真切，所以她也把时间忘记了，过一天就是一天。她觉得在自己这个年龄阶段时间是可以随意挥洒的，如果每天都忧虑着时间的消逝，那人就不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