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依恋》如夏纱

3、第三章

　　干燥得快要把路边的干草燃烧起来的空气被雨水冲刷成了潮湿，同样也讨厌着雨天，被洗掉的鞋子放在屋里几天都干不了，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是潮潮的感觉，似乎全身都是潮湿的感觉，仿佛也能从身上挤出水来一样皱皱的无法伸展开来。

　　本来就潮湿的弄堂里积满了水，大滴大滴的雨点打在屋顶上清脆的声响清晰地传入耳朵，偶尔有几辆自行车从弄堂穿过的时候，飞溅起来的水在脚边连成一片，像是透明的翅膀，被甩在两侧的墙面上清晰可见的水渍沿着墙流淌下来。

　　“知道么，那弄堂里充满了发霉的味道，人住在那里感觉像是快要腐烂掉一样！”杨洋坐在写字台前，突然想起苏然曾经说过的话，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潮湿的弄堂的通道，而自己竟也是住在这样的弄堂里。

　　充满了霉味么？斑白的墙面或是墙的空隙里面长着一小片一小片的斑点，斑点上长出了细细的毛，是变质时长出的霉，似乎有一股浓烈的难闻的气味从里面散发出来。

　　嗯，是充满了霉味的！

　　快要腐烂了么？潮湿的墙，潮湿的地面，潮湿的鞋子，潮湿的衣服，所有的东西都缩成一团没办法展开，埋藏在阴暗里的东西变了质，被雨水冲洗出来，看到一大片的腐烂。

　　是的，像是快要腐烂掉一样！

　　苏然总是吵着要去杨洋家看看，而杨洋也总是不答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卑吧。但是她还是承受不住苏然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答应了，只是刚一答应就开始后悔了。

　　苏然如愿以偿的站在她家门口，却怎么也不愿意进去，感觉就像是自己打自己巴掌一样的难受。杨洋也站在原地不说话，果然，她一定是嫌弃自己家了。

　　“我不能够进你家。”她站在弄堂里，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而这声音却清晰的连一点鼻音都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杨洋停止了开门的动作，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在这里，会闪着光芒的眼睛也只是那么黯淡的闪烁了一下就消失了。

　　“我说了那样的话，你不生气吗？”

　　“那个啊，我没放在心上，你只是随便说说，我也只是随便听听。”她微笑着拍拍苏然的肩膀，像是安慰她，却也像是在安慰自己，随后转过头继续开门，脸没进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苏然看着她有些瘦弱的背影紧抿着嘴，眉头紧锁。如果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还是说漏嘴吧。

　　但是她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似乎他们之间一直都具有的默契一样。

　　自那以后，苏然时不时的就会跑去她家，渐渐的，她发现在这里比在自己家好玩多了，比如在无聊时可以跑到隔壁的邻居家去玩，她在家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跑到隔壁去，因为那些人都摆着一张臭脸，好像欠了他们几百万似的；比如在弄堂里可以听到回声，这一点却是弄堂里特有的，在这里说话，声音被无限扩大，声音被无限延长。

　　她感觉很新奇，于是有一天趁弄堂里的大人们都去上班的时候，对着这空荡的弄堂喊，“苏然是美女！”

　　苏然是美女、苏然是美女…一阵阵的声音回荡着，越来越轻。然后她又喊了一句，欧阳晨终于有些不耐烦，打开门站在门口倚着门框，静静的看着她喊。

　　她似乎感觉到了目光，回过头却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这恬静的气息里渐渐的蔓延着一些未知的元素，被人体吸收，直至蔓延至全身，占据着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像是细菌一样滋生，那像是此时的尴尬，一点点的侵蚀着神经，让她差点失去理智。

　　“晨！”身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也拉回了苏然的思绪。杨洋只是轻轻的看了苏然一眼，于是她看到了她眼中的东西，闪着光芒，类似于一些美好的东西。只是在这同时，杨洋的眼睛黯淡了下去，在阴影下看不到瞳孔的光芒。

　　“莎丽！“欧阳晨绕过苏然看向杨洋，嘴角不经意的微微扬起，在杨洋看来那只不过是取笑，只是他的表情细微得让人无法察觉他的情绪，类似欣喜、类似宠溺，在面对任何人时都不会有的情绪。

　　“别叫我莎丽，多难听啊！”她瞪着对面的欧阳晨，黑亮的眼睛晶莹剔透。

　　欧阳晨不理会她生气的样子，依然对杨洋看似宠溺的说，“要来我家吗？”

　　于是风就从弄堂里穿过，吹去燥热的触感，卷起潮湿的空气，渐渐的弥漫着发霉的味道，钻进胃里，让人产生恶心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想要从胃里奔腾而出。

　　是么，这里充满了发霉的味道。看到的只有欧阳晨温柔的样子，还有嘴巴抽搐不停似笑非笑的苏然。

　　杨洋和苏然跟在欧阳晨后面进了他家，苏然突然用手捅了捅杨洋的腰，低声说，“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住他家对面啊，害我丢了这么大的脸。”

　　她半开玩笑的说，“哎呦，你也会觉得丢脸啊？”然后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苏然气得只能用眼睛瞪着她，也不好发作。

　　杨洋记得苏然最后问了欧阳晨要考哪个中学，他说，“当然是要考最好的学校的。”只是他没有说他要学美术。

　　杨洋坐在他的写字台前望着对面，窗子的那边正好是自己房间里的窗子。最好的学校？杨洋看着自己在窗上浅浅的影子想，那里对于自己来说是个很遥远的地方。

　　他们后来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但是她说，“我很快就会搬走了，过了这个夏天…就搬走了。”像是喃喃的自语，却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夏季的开始，于是让人厌烦起这个季节来。

　　厌烦，怎么说？因为要等待中考成绩的公布，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苏然急切的问，“考得好吗？”

　　杨洋说，“我连做梦都想着自己能够考得很好呢，但是也不是做做梦就能考好吧！”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样的笑着。

　　于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急切心情的情况下，就这么一直在期望着能够考得好些，但是让人失望的是，她的分数只能够进普通高中，于是想着欧阳晨的话就急得想哭。虽然母亲拍着她的肩膀说，“不要难过了，这不是考得很好吗！”可是还是忍不住难过。

　　是啊，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进那种职校。可是…她看了所有人的成绩，苏然排在了第二，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

　　在经过欧阳晨教师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到他的成绩，一直都不会出乎意料的，他总是第一，其实不看也是知道的，只是心里的某些情绪在作祟，祈祷着他能够反常一次，考得低一点，这样就可以和他读同一所中学，她只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这成绩就无法读同一所中学了吧！那就不要告诉他了，自己偷偷地在家里填了志愿，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小心翼翼。

　　但是在杨洋急匆匆的填了志愿之后，就在下一秒苏然把她所填的学校都告诉了欧阳晨。然后她又欣喜的说，“我的成绩刚好能够上那所最好的中学，如果进了就可以和你上同一所中学了，这多亏了你的帮助，我的成绩才进步得那么快。”

　　说完，就在志愿表上填上了校名，笔尖在纸上移动的飞快。

　　欧阳晨只是看着窗外沉默着、叹息着，不着痕迹的把志愿表收进抽屉里，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写，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

　　太阳一点点的侵占着所有能够照到的地方，焦躁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于是就觉得这个夏季很闷热，只是他没有发现这个想法很突兀，以往的每个夏季都是这么的闷热，一直都没有觉得有现在这么的令人烦闷。

　　或许是心里憋得慌了，杨洋过了这个暑假就要搬出这里了，如果不是在同一个学校，以后可能很少见面了吧！这些繁杂的事一件一件的叠加着，一直觉得自己不像是会为这些事而烦恼的人，琐碎而麻烦，于是这种想法让自己都认不清自己了，因此而变得复杂。他只是笑笑，以为这样就可以甩掉这种奇怪的想法。

　　在接到通知书后，所有的亲戚们都讨论着这一成不变的话题。而杨洋的成绩是在亲戚家的小孩中是最好的，她唯一庆幸的是这一点，不用在大人门谈论这些话题时而感到自卑。

　　她听说自己有一个堂弟名叫杨宇的也考进了自己的同一所学校，只不过分数比自己差那么一点。

　　她发现这个暑假的前一段时间走亲戚走得特别勤，走来走去谈论的事无非是那么些事。于是她也只能被带着四处炫耀，也无暇去顾及欧阳晨和苏然会怎么填志愿了。

　　她想，他们应该会进那所梦想中最好的学校。想到这里，心莫名的像是被掏了一个洞，任凭它这么空着，却无法堵上。

　　等搬出那个弄堂以后，就没有理由再见面了吧！

　　“姐，你在发什么呆？”在席间，大人们谈及杨洋时，她正含着筷子发呆，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在她的眼前晃着手。

　　她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

　　“啊？我在想刚才在书上看到的题目该怎么做。”一时无法找到适当的理由，就随便编了这么一个很傻却很容易让大人们接受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想得这么入神，杨洋真的很爱学习啊！”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这么说着，但是杨洋不认识他，随后有一大群人都笑了，看似很开心，其实杨洋知道他们在敷衍的笑着，她看到一些父母等着自己的小孩，随后在面对别人是又附上了笑容。

　　她想，他们很虚伪，但是自己是不是比他们更加虚伪呢？却一不留神把这句话小声的嘀咕出来。

　　但是被坐在身边的堂弟听到了，他也在她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是挺虚伪的，不过还好，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她侧过脸，愤怒的瞪着他。

　　只是这仔细的一看，原来这个堂弟长得蛮不错的，先前都没有发现，棱角分明的脸勾勒出轮廓，但还是显得有些青涩，高挺的鼻子，薄得就像膜一样的嘴巴泛出淡淡的血色，再看看自己怎么就长不出这么好看的脸啊，怎么看都不像是跟他有亲戚关系的。特别是他的皮肤白得瓷滑瓷滑的感觉，不是那种白得没有血色的颜色，这些都是她很羡慕的。

　　而她的脑中瞬间闪过一个词，却让她笑出了声，幸好旁边的声音大，把她的声音盖过去了，只有杨宇听到了。

　　“你笑什么？”他更是不懂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看着她。

　　“你知道吗？你长得还真是人模狗样的！”她忍住笑，脸憋得通红。

　　他刚夹了一个香菇放在口中，听到了杨洋的那句话之后那香菇就卡在了她的喉咙，咳也咳不出来，脸涨的比杨洋还红，随手拿了一杯饮料来喝，这才缓过来，但在下一秒又被杨洋的一句话说得愣在了当场。

　　她说，“你喝的那杯饮料是我的！”还时不时的指指他拿在手中的那杯饮料。

　　遇见你算我倒霉！杨宇在心里说着，气愤的放下手中的杯子，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杨洋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就说，“既然你已经喝了，那就拿去喝了吧，我没有喝过的。”她把杯子推到他的面前，可是杨宇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杨洋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对，于是只好无奈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