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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special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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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车上的玉佩在静夜里发出几声轻响。
王骥之单膝曲起,右肘横放在膝盖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车厢外的某处……
那时候她错愕地伏在他身上,近得他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揽入怀里。她的小脸红红的,那花瓣般的娇唇甜甜的,软软的,和他相触时,竟让他的心里升起一丝异样。
他伸手,轻轻触碰下唇,那上面似乎还留有她的温度,他自己也没发现,那嘴角就随着指尖的搓.揉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骥儿——”
王骥之回神,见到父亲坐在马车另一面,那双淡然而睿智的眼看向他,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心思,他背脊一凉,忙道:“父亲。”
“你该知道这次家族对于这件事很重视。”王门安石只是对着儿子淡淡道。
王骥之低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次家族向文帝举荐王门中新一辈青年才俊入朝为官的重要机遇,家族必须尽可能多地向朝廷输送人才,不止如此,家族中给予厚望的子弟还必须取得极佳的仕途,确保将来有位列高位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王门代代都有子弟位居高官,而这也是王门能继续把控朝政、保持北晋第一门阀地位的必要手段。
王骥之低头皱眉,他其实明白,并且除此之外,还明白这还是家族以新任王门门主之位当作诱饵,对于王门子弟的内部试炼,赢的人,纵是不能得到王门门主的顶尖位置,在族中也必立有一席之地,而输的人,自然将会受到家族严厉的惩罚。而他这个从来没有想过会失败的人却输得惨败……其实,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处,他都无所谓,可……父亲,是必定不能逃脱家族施压的。
马车到了王氏门阀所在的乌衣巷停下,王粲之什么责怪的话语都没有说,只是用羽扇拍了拍儿子的肩,撂袍下马车而去。
远山雷鸣,盛夏阵雨来临,京都暴雨倾泻。
“父亲……”
王骥之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桃花扇……
苏家的屋檐被雨水冲刷,屋内点起了桔色的烛光,苏文正拿着烛台走入内室,新洗好澡的小苏已换了干净的夏衣夏裤随意盘坐在篾席上,总角散下来,在这个雌雄难辨的朝代,一直被当男孩教养的小苏倒是比寻常男孩还多了几分英气,看得苏文正微微蹙眉。
苏文正把长柄烛台放在篾席边的木地板上,接住扑倒怀里的小苏。
这时,移门被推开。“正儿。”苏修走进来,“明日就要去御史台出任了吗?”
“是的,父亲。”苏文正道。
苏修看了眼苏文正看着苏平川的眼神,叹气道,“正儿,爹有事要嘱咐你。”
“如今你即将踏入仕途,须知道仕途凶险,能成就你,也能毁了你。”苏修语重心长道,“正儿,你可明白?”
“父亲放心。文正必坚守收复北疆的大志,绝不随波逐流,有辱家门。”
苏修点头:“你即将进入御史台,该知道,谏官是陛下的眼睛和耳朵,谏官的职责,就是防止陛下被奸佞蒙蔽,你要成为陛下与百姓的桥梁,辅佐陛下开创清明的明君政治。如今,北方士族渐渐压倒南方士族,朝堂上恐怕又有大变,我苏门区区寒门,你不必有所顾忌,当谏则谏。”
“是,孩儿知道。”
苏修一叹,“还有……正儿,你要好好保护小苏。”苏修侧过刚正的面,看向女儿,露出慈爱的目光。
“国家和小苏是文正一生都会守护的!父亲。”苏文正顺着目光看去,无忧无虑的小苏趴在平移的阁子窗前,双手平放着环在胸前的窗台上,枕着脸,看向窗外。
暴雨泼墨似的一波波砸落,“下雨了耶……”小苏晶片闪烁的眼睛如黑夜的星辰,在夜雨中明亮……
王骥之下意识皱眉,他跪在宗门前,暴雨打在他的身上,桃花扇藏在衣服最里,烙在他的胸口,雨水打湿他的华服,他倾身向前,不让胸口的被暴雨凌虐。
王门宗亲按森严的品阶踞坐在宗门内,皆是身着宗亲深色的礼服,那代表一族最高之位的王门门主盘坐最高位,位前两位分坐一人,为两位大宗长,台阶下,分左右三行踞坐族中各系宗亲,中间空开一条走道,让所有的宗亲皆可见到宗门外雨中踞跪的王骥之。
宗门未点蜡烛,在月光暴雨下越发森然,不少宗亲暗中摇头叹息,另有一些宗亲气愤地咳嗽。没想到王门原本寄予厚望的一位门中人才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失利,不仅让宗门大失所望,还让王氏一门全族蒙羞。
“森严的王门不允许子弟让家族蒙羞!既是王门子弟,就应背负家族的荣辱,既给宗门蒙羞,也要受到家族的责罚……”
执法宗亲那个老不死的声音在耳边烦扰,王骥之低着的嘴角勾起讥诮,满面不以为然。
“泠泠——”雨中传来一串玉佩声,由一个王门侍童打伞,王谦之翩然而来。就着月光,兄弟两人对视一眼,王谦之便进了宗门,踞坐在稍后的位置。
没有比亲眼看着对手失败更令人满足的了。王谦之面带微笑,听着宗门对王骥之的每一条处罚。
宗门会议散去的时候,暴雨还没有停,诸位王门宗亲皆由侍童打伞侍候离开。
王谦之走到王骥之身前,一笑,又抬头道:“九弟本不该如此不堪一击,是因为什么?保护苏平川吗?”
在暴雨中狼狈的王骥之冷冷地瞥向王谦之,隐下愤恨。
王谦之再笑,侧面仰天:“身为王门的人,不该对外姓手软,连对同门,都不可以。”
这时,王谦之身后,正要离去的王门门主一顿,道:“谦之,你过来一趟。”
王谦之翩然跟上:“是,祖父。”王谦之微微抬首,露出一双谦卑却深藏着什么的眼。
王门门主灰色的头发垂在身后:“谦之,对待同族中人,未免太过狠绝了。”
侍童打的白纸烛笼在黑暗的雨夜里抖动着微弱的烛光,王门门主缓缓侧过面,那烛火堪堪打亮王门门主没有蓄须的下颚,因是黑暗中看不清面目,就觉得仿佛被他在很高的地方俯视着一样。
“谦之,你是我的徒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是个可怕的人,不仅对敌人心狠,连对自己也不放过,只不知道是王门之幸,还是王门之不幸。”
王谦之一惊,只见王门门主背过身,平静地从回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