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下国》安徒00

3、杀手

　　刃城。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麻衣的脸上。麻衣抿了抿嘴，擦了擦不小心从唇边溢出的口水，仍旧趴在床上酣畅淋漓地睡着。睡梦中，有一汪温热的泉水轻轻涌上她的耳畔，温柔爽滑之极。她想贪婪地吮吸，想它在自己红彤彤的脸颊上继续停靠，可是那泉水却调皮的很，来了一下便匆匆而去。麻衣赶忙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麻衣有些恼火，在空中胡乱抓挠起来，“哈，被我抓到了吧！”她兴奋地嚷嚷起来。
　　“姑娘，快松手。”
　　“不嘛，人家还想用泉水洗个澡呢。”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张窄窄的，布满伤痕的脸闯入视线。正瞪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而自己手中正紧紧抓着那张脸的主人的温热的手。
　　麻衣涨红了脸，忙松开手，害羞地问道：“你怎么醒了呀？”
　　“我又没死，难道你指望我一睡不起吗？”
　　“你。。。”麻衣被气的鼻孔都快冒出烟来，“人家只是关心你，用得着这么凶吗？”
　　“想占我便宜就直说，摸一次手二两银子，你看怎么样？”黑衣人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坏坏地盯着麻衣。
　　麻衣的脸被看得越发红了起来，但还是狠狠瞪了那黑衣人一眼，而后飞快跑出门去。
　　街上，一队队的人马来回穿梭，尘土飞扬，一改往日的平静祥和。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一位大叔站在自家门前看一匹匹的奔马疾驰而过，好奇地问邻居道。
　　“哟，你还不知道呢？贾员外和蒙大人为争那醉花楼的米轩儿，正到处搜罗珠宝呢！”
　　“什么珠宝呀，这么值钱？”
　　“谁知道呀，听说，是那位米轩儿小姐出的谜题故意刁难这二位有钱的主儿，想必那小姐所要之物应是是价值连城的吧！”
　　“什么珠宝？什么小姐呀？”一个小小的脑袋突然冒了出来，好奇地盯着二人。
　　“去去去，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别瞎打听大人的事。”
　　不想，刚一开口就被驳回了。麻衣的眼珠子转了两圈，而后拿出手里的四枚茶叶蛋说：“这是我刚从李婶家买的，你们要告诉我，我就给你们。”
　　二人一想，这样得来顺手的事情，不要白不要，自己也未曾有何损失，就将所知事由一一告知了麻衣。
　　“照你们这么说，她是光头喽。光头还这么受欢迎？”麻衣有些难以置信。
　　“这你就不懂了，这美人容貌真可称得上天下罕有，舞技更是一流，再加上她削发是为了保得自由，这般不贪恋权贵，自是令无数男子倾慕。何况，米轩儿曾许下誓言，若遇上自己心爱的男子，必为他留发从良。”
　　麻衣听了，震惊不已，嘴巴张得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翻出闪亮的光。
　　“喂，小姑娘，故事讲完了，快把茶叶蛋交出来吧。”
　　“才不呢！”麻衣回过神来，冲他俩做了个鬼脸，撒腿就跑，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
　　已近晌午，街上仍是喧闹不已，两个府上调动了各路人马，从城中心向各方散去。
　　擎空澈此刻刚从小琢玉处走出，见街上这般骚动，不需询问，便知所为何事。他轻蔑地笑了笑，转头对鱼姬说：“饿了，吃点东西去吧。”
　　鱼姬颔首遵从。
　　二人来到一处面馆，正欲走进，便望见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正在对着做着煎饼的父亲不停地撒娇，说是要见醉花楼的米轩儿。父亲被她缠地不行，硬是逃进了屋里，只剩女子一人在炉灶前闷闷不乐。
　　擎空澈见这女子眼神清灵通透，毫无杂质，竟是像极了一个人，便没有理会已经进店的鱼姬，独自走过去一问究竟。
　　“给我来个煎饼。”
　　麻衣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居然还有火红色头发的人，而且生的这般美丽，一点都不像是男子，倒像是一件天造的艺术品。这等容颜，比那米轩儿应当也是绰绰有余了吧。
　　擎空澈见这小丫头盯着自己入了迷，轻轻地咳了两声。麻衣方才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摊起了煎饼。
　　“真像啊。。。”擎空澈在心里默念，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之色。
　　不消片刻，一张煎饼便已做好。擎空澈接过煎饼，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小姑娘，你是不是想见米轩儿？”
　　“嗯！是啊，你有办法？”
　　“傍晚时分，醉花楼门口见，我定能让你如愿。”
　　犹豫了一下，麻衣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嗯。。。我喜欢你做的煎饼，晚上带给我一个就好。”
　　“好！”麻衣爽快地答应。
　　二人达成协议。
　　傍晚，派出找寻珠宝的各队人马均已收工。两家府上门前仍是来来往往，不停地有东西运进运出。
　　“小姐，你当真要陪那找到珠宝的人共度三天？”丫鬟针儿一边为米轩儿更衣一边担心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珠宝？”米轩儿脸上镇静地反问。
　　“啊？不是珠宝吗？今日贾员外和蒙大人为了寻这珠宝可是没少费周折，姑娘怎说不是珠宝？”
　　米轩儿整理好衣带，坐下，倒上茶，边喝茶边说道：“本姑娘要的是月亮。”
　　“月亮，那怎么能够得着呢？”
　　“怎么够不着？”米轩儿端起角落旁的一盆清水，径直走向院内，只见那月亮的倒影登时浮于水中，清晰可辨。
　　“姑娘你真聪明。”针儿忙拍手称赞道，“只是，你不怕他们想出这法子来吗？”
　　“不怕。”米轩儿轻轻放下水盆，幽幽地踱进屋内，“本姑娘要的是满月，昨日，满月之夜已过，他们再也找不出完整的月亮了。”
　　*****
　　醉花楼外。
　　只一炷香的功夫，各种小吃、玩意儿便摆满了整条街。城内万巷皆空，唯有这里被包围地严严实实。人声鼎沸，真如过年一般。汤妈妈专门吩咐人打开了各扇门窗又在二楼增设了座位，使得更多的人能有机会观看到这二虎争食的场面。为了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给自己的醉花楼做回宣传，汤妈妈甚至煞费苦心安排姑娘们操练了一支歌舞。
　　歌舞过后，场内登时安静下来。只见一女子长袍及地，面蒙白纱，身体轻盈如彩蝶，竟是从楼上一路赤着脚旋转而下，脚上的铃铛随着舞步叮咚作响。
　　乐声起，女子霎时间弯折身体，曲臂而动，叫好声一片。紧接着，一条长锦丝带从袖中抖落而出，划破长空，众人看得皆醉。
　　舞毕，场内叫好声连连，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米轩儿对着众人轻轻鞠了一躬。就在众人欢呼雀跃之时，一披金戴银，体态肥胖的男子正手捧着金丝镂空宝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定睛一看，正是那富的流油的贾员外。
　　“轩儿小姐，在下已按小姐吩咐，寻到小姐所要之宝，小姐请看！”
　　众人皆睁大了双眼，看那员外小心翼翼地打开宝盒。
　　“是夜明珠！”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
　　员外见众人皆把此物视为珍宝，不由得心生傲慢，把头扬得更高了。
　　米轩儿只瞅了那明珠一眼，便已有了分晓，待大家唏嘘完毕，方才若无其事地说道：“员外，据轩儿所知，这世上真正的夜明珠只有三颗，一颗由苍山挖出，是最普通的一颗，有驱灾辟邪之功效，现藏于皇宫，一颗是人鱼国的镇国之宝据说已被前王后生生吞入体内，这另一颗充满灵性，变化无穷，据说可占卜世上几千年之事，早已经随着乐之国的覆亡而下落不明。我想贾员外定不会拿着不入眼的地摊货来欺骗轩儿，难不成这宝贝是员外从皇宫盗得？若真是如此，轩儿真是感激涕零，诚惶诚恐了。”
　　“不是的，轩儿姑娘。”贾员外急忙上前辩解，“我这夜明珠绝非盗取之物，而是我命人连夜去了波斯国购买而来，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是吗？那真可惜，员外被骗了，这珠子色泽不够纯正，表面不够平整，光芒时隐时现少了几分灵性，当是人工做的赝品，轩儿不会认错的。”
　　贾员外一下傻站在原地不动了，又觉恼火又觉羞愧，但当着众人也不好发作，便退了回去。
　　正在众人哄堂大笑之际，一健硕黝黑的男子从边上的座位徐徐走出，正是蒙田。
　　蒙田两手空空站在台前，对着米轩儿抱拳说道：“小姐，蒙某未能找到小姐所要之物，甘愿服输！”
　　米轩儿点点头，有礼貌地向蒙田作揖还礼，说道：“大人有这等气魄，敢于实话实说，轩儿着实钦佩，日后定当相约，共赏风月。”
　　“依我看，像轩儿姑娘这般玩弄别人于鼓掌之间的美人，还真是少见呢！”小琢玉手上拿了丝帕，面带微笑地从座位起身。
　　“公子何出此言？”
　　“姑娘所要之物当是满月时的月亮，这等要求，除了月老和嫦娥，怕再难有人满足了。”小琢玉轻轻用手帕擦了擦嘴唇，缓缓地说道。
　　“谁说不能，我就有！”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红衣少女头上裹着布巾，怀里揣着一个包裹，一双大眼睛细细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就是这个！”姑娘打开用荷叶包成的包裹，用手一把举起里面所盛之物，脸上洋溢出激动的神色。
　　时间静止了一秒钟，在座的人都愣住了，就连米轩儿都傻了眼。
　　“喂，你一小姑娘在这里捣什么乱，赶紧让你爹把你领回家！”
　　“你这小姑娘，拿爷们儿们寻开心是不是？当心我把你的屁股打肿。”
　　台下顿时乱了套，米轩儿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了一声，再无人语。
　　“小姑娘，你带着煎饼而来，所为何事？”
　　“我是来见你的呀，漂亮姐姐。听说你人长的美，舞跳得好，把头发剃光还有一大群人喜欢，我就特别想见！”麻衣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呵呵地望着米轩儿。
　　那眼睛，那眼睛，怎么会那么像。米轩儿望着女孩儿清澈的眼睛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姐姐你看，这煎饼可是标准的圆，是我苦练了很长时间才学会的技术，肯定不会有一点错的，这饼的颜色黄澄澄的，也符合姐姐的要求。哦，对了，你看这是刚出炉的还冒着白烟呢，不就是姐姐说的白光吗！”麻衣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米轩儿。
　　在座的人听完麻衣的言辞，皆说是无稽之谈，争相要赶她出去，就连汤妈妈都火了，正准备吩咐小厮将这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拖出门外。
　　“慢着！”米轩儿终于发话了，这一声喊的众人都不敢抬头，各自回到了座位上。
　　“这小姑娘说的句句在理，为何要轰她出门？既然有人破了谜题，轩儿自当遵守承诺，陪这女孩儿三天。若有意见者，请自便。”说罢，指了指门外，再无人语。
　　“来吧，跟我走。”米轩儿走下台去，牵住麻衣的小手，麻衣望着米轩儿精致的眼眸激动的心都快蹦出来了，赶忙死死地反握住米轩儿的手，倔强地不松开。米轩儿惊讶地看了看她，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郑重其事地把她领进房间。
　　米轩儿的闺房。
　　“说吧，刚才的主意谁给你出的？”米轩儿到了杯茶给麻衣，又拿了点心给她吃。
　　“轩儿姐姐，你能把面纱拿下来，让我看看你吗？”
　　“这。。。”
　　“求求你了，轩儿姐姐，看一下，就看一下，好不好？”
　　米轩儿实在是无法抗拒她那水一般透明的眸子，眼看着就要流出泪来。米轩儿忙摘下面纱给她看。
　　麻衣的眼睛一点点地盯着她取下面纱，眼睛里闪耀的光芒一点点地黯淡下来。
　　“不是，不是她。。。”麻衣沮丧地垂下头。
　　“不是谁？”
　　“不是我姐姐。。。”
　　“你姐姐？你姐姐她怎么了？”
　　“我姐姐她生的极美，自小在舞馆习舞，长我五岁，十七岁那年她就要与他从小就喜欢的一个男孩子成亲了。可是在成亲那天，新郎没有来，因为新郎说他心爱的一个女子得知他要成亲，突然就回心转意要回到他身边了，他爱她，所以不能抛下她，也就不能娶我姐。姐姐带着一腔的怨恨、心痛和委屈回了家。不想，两天之后，那男子便娶了那女人为妻。姐姐一气之下跑到他们的婚礼上对新郎破口大骂，谁知那新郎根本不念旧情，竟然拔剑指向姐姐。姐姐心碎了，一把夺过剑来，削去了自己的长发，并发誓五年之后定会回来报仇，从此便杳无音信了。”
　　“所以，你听说我没有头发，就以为是姐姐回来了，对吗？”
　　“嗯。。。”麻衣眼睛里有失望的神情闪过，但还是很快调整了情绪冲着米轩儿微笑道：“不过轩儿姐姐你比我姐姐漂亮多了，我也算没白来！”
　　“小丫头。。。”米轩儿轻轻刮了刮麻衣的鼻子微笑着说道。
　　*****
　　麻衣家中。
　　黑衣人的病情已有所好转，正在大口地吃着麻衣的父亲熬出的粥。
　　“你叫什么名字？”麻衣的父亲看着面前贪吃的他，静静地询问道。
　　“不能说。”
　　“那么你因何而伤，家住哪里？”
　　“不能说。”
　　“吃饱了吗？”
　　“不能。。。”
　　似是突然反应了过来，黑衣人忙吃尽了最后一粒米，尴尬地说道：“嗯，嗯，吃饱了。”
　　“那么，你可以走了。”
　　这下轮到黑衣人无语了，他的伤势虽说已有好转，但并未康复，要这样走出去怕小命早晚还是要毁掉。
　　“大叔，你别这么小心眼嘛，你不就想知道我的名字吗？那你随便叫，叫狗剩、狗啃，狗不理都成。咱们万事好商量。”
　　“那你告诉我，你头发为什么是蓝色的。”
　　“这，这个嘛。这是隔壁小孩儿拿蓝莓汁给我染的。说染了之后可以养颜防老！”
　　“哦？给一个杀手染头发？你们隔壁的小孩儿可还真是胆量非凡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黑衣人突然换了腔调，整个人变得冰冷严肃起来。
　　“我也不想说，你能耐我何？”
　　“那就只有得罪了！”黑衣人的眼光突然锐利起来，像是一只随时都要发飙的猛兽。
　　“哈哈，不错！”麻衣的父亲突然仰天大笑了两声，而后微笑着点头说道，“果然是蓝冰族的勇士，够狠，够冷血！”
　　绿水蓝冰乃人鱼族两大守卫家族。绿水司战杀，训出的将士个个骁勇善战，英明神武。蓝冰司暗杀，是杀手、奸细辈出的种族，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不惧生死，聪明智慧更是外人所不能及。
　　“你是怎么知道的？”黑衣人紧盯着麻衣的父亲，从牙缝里狠狠蹦出几个字来。
　　“我父亲乃是当年被誉为海上战神的绿水族的首领——绿王溟渊。”
　　“你，你是绿王的儿子？”黑衣人满腹疑问，但仍是不能完全信服，“据说，绿王已经在百年前的乐仞之战中战死，乐之国最有名的琴师离弦还亲自为其抚了一首安魂曲以慰他在天之灵，你怎称他是令尊呢？”
　　“父亲的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当时玄仞王朝军队庞大，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整个大陆。人鱼国的黄灵一族虽已观到了十字连星的天象，知道有大难即将降临，却仍是无法避免。看来一切皆是天意。”
　　“如此说来，绿王应尚在人世了？”
　　“父亲自战争之后立志要复兴王朝便在刃城之中定居，为免人怀疑也为留下子孙好继续完成使命，便娶了一民间女子为妻。后来，他从当朝一位宰相府中无意中发现乐之国的镇国之宝竟是藏于海尽头的墟境之地，就在他准备动身前往找寻之时，不想却得了恶疾，抱病而亡。”
　　黑衣人了似有信服，抱拳行了一礼道：“在下浅沨，乃是蓝冰族派出暗藏于皇宫内的卧底，不想前几日与族人会面时不小心被发现，故遭追杀。”
　　“既是如此，那就好好休息吧。一切从长计议。”溟泗见浅沨对自己仍是心存疑虑，便不再多问，径直关上门走了出去。
　　浅沨细细凝望溟泗的背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