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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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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通往陆康书房的路上时,陆议瞧尽了下人们谨小慎微的目光。虽然陆家治下谨严,但今天的气氛也古怪得近乎僵硬。在为他敲响那扇门之前,管家再三问道是否真的有必须要见老爷的事情,那声音低得像雷雨前的天气。陆议便道,连日来遵照陆康的嘱咐替他做公文的归档,已经整理好了。
十岁时父亲过世,亲族里比较近的几位叔叔各有各的忙事,最后他被这位从祖父收留,带在身边跟着他在外地为官。陆议还记得自己刚刚来到陆康家里时,身上那件边角凌乱的粗麻孝衣令他感到的局促,父亲和这位长者虽然是血亲,论亲疏却已经出了五服,按照礼法,陆康家里上下百口,竟也没有一位要为他父亲服丧的。于是在满堂锦绣衣衫里,他首次为自己那身白得不合时宜的孝服感到不自在。
不知何时起,斩缞换成了缌麻,细密的麻料压在常服底下,只露出衣襟领口上的两道白色。陆康见了倒也不强求,倒是逐渐把些家里的事情交代给他,如今三年服丧期未满,陆议早已除了丧,跟陆康子弟一样行走,不时的还在公务上帮补些。他对人众里的眉高眼低有着超出年龄的敏感,总能答对得体。比起自家那个不给他长脸的陆绩,陆康有时很希望陆议才是他的子嗣。只是当陆绩在袁术府上怀橘时,陆康也不过是微微皱了眉头,把他抱在怀里给人赔礼。
陆议把这些事看在眼里,体会着赞赏与疼爱的细微差别。他明白陆绩拥有后者,而他自己,则只有足够聪慧而得体,才能得人赏识。于是,他也就成了那样的孩子。
这种才能与其说是天成,不如说是幼年这段颠沛失所、寄人篱下的经历所致。如果说父亲的死只是伦常上的失祜,那么从吴郡太湖边上的故宅离开,来到这里,那个在陌生的地域里、没有至亲的复杂人际当中察言观色的孩子,才真正成为了孤儿。
“祖父。”陆议把手贴在门上,铜色的铺首在初冬的天气里结着一层霜。这个称谓是陆康让他叫的,也许从他越礼地脱下斩缞的那天起,这位素来对礼法态度严正的长者,就跟与之不无对立的情理达成了默契。“您前日交给我的文书,已经归好档了。”
他并没有听到往常那个和蔼的声音。陆康的书房有着这座大宅一以贯之的简朴,汉式家具的低矮让它显得有些过分的开敞,窗户开着,裸着冬季里常有的灰灰的天色。青烟在案几上的博山炉里溢出,陆康用的一直是苏合,草花凉落的味道有着解郁祛痰的功效,而陆议只觉得它凉凉的,爽爽的。这种南海贩来的名贵香料他只在这儿闻过,便冥冥然地感到这气息与陆康有着某种联系。
“祖父……”他又唤了一声,心里拿捏着方才管家那份过度的紧张。陆康平日性情端整平淡,今日怕是有什么大事。